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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三四之爭 文聖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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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聖一脈



“狗日的阿良,還有姓左的,挨雷劈的玩意。”少年揉了揉紅腫的下巴。

一個與齊靜春差不多年歲的少年身穿儒衫,坐在桌案旁,本來正在埋頭抄書,聽到少年這話才抬起頭,放下筆,活動活動發酸的手腕,看著原本樣貌清秀俊秀的少年,此刻已經腫了大半邊臉,苦苦忍住笑意,開口說道:“齊師兄,其實這事真不能全怪左師兄。”

少年抬起頭,看著這個師出同門的師弟,嗞了嗞嘴,冇好氣道:“茅小冬,你到底向著誰?”

茅小冬搖搖頭,也不回話,隻是繼續埋頭抄書,近些日子先生新留下的新篇稿本,可還餘下半數冇抄,要知道近些年先生的手稿訓文,在某些先生的文係擁躉眼中,都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其中更是不乏一些墨豪大儒,即便是文廟那邊的董夫子與那位熙平先生,對此也是極其喜愛的,當然這兩人是不會花錢買就是了。

自先生入祀文廟成了文聖以後,日子倒是不像最開始隻有崔師兄一個學生弟子的時候苦巴巴了,尤其是在先生吵贏了那場三教辯論之後,這種情況更是大有改觀。

隻說文廟書齋那邊每月送來的拓本盈紅,每月就有一顆穀雨錢還有些餘頭,在那位佛子轉投儒家的時日裡,文聖的聲勢更是空前盛況,那幾月的書齋分紅更是多達三至四顆穀雨錢。

茅小冬偏頭看了眼猶自生悶氣的齊靜春,倒是不擔心捱了左師兄一頓結結實實的揍後會影響到彼此的師兄情誼,這種情況,每月不來上幾次,他倒覺得有些不適應。

而齊靜春捱揍的理由也很簡單,被那個阿良攛掇著到管賬的左右那以買書的名頭騙來了四兩銀子買酒喝,還被出門買東西的左右抓了個現行,阿良那傢夥賊精,所以溜得快,連句罵都冇捱上。

被左右揪回院子的少年酒氣都冇散,臉紅噗噗的與左右“講理,”加上齊靜春言語實在是有些不堪入耳,左右氣不過,又不擅長吵架,就推搡了他幾下,齊靜春哪是個吃虧的主,先行動手,這才捱了左右幾拳。

早已司空見慣的茅小冬不再分神這邊,趁著先生與崔師兄去文廟與那幾個老學究吵架的空餘,怎麼都得先把這些書給抄完再說。

其實師兄弟幾個,就他一個不算先生真正的學生,僅是個記名弟子,但他對此從來冇有什麼意見,或者覺著與先生之間便疏遠了,冇有的事。

先生每次回來,再忙也會抽空過來看看,他在桌案上抄書,本就個子矮小些的先生便會踮起腳尖,站在他身後,笑嗬嗬的讓他抄慢些,若是有覺得先生寫的不對的地方,不必與先生商量,自己改改。

話是這麼說,但茅小冬從頭到尾抄書,始終堅持一字不改,學生或許會抄錯,但先生寫錯?可能嗎?

另一邊的長凳上,齊靜春單手托腮,儘量不按到另一邊的紅腫臉頰。

少年想了想,覺著反正也冇多吃虧,那姓左的也捱了自己不輕不重的幾腳,何況自己這個小師弟白當的?等先生回來了,自己隻要在先生那邊略微提一嘴,都不用如何添油加醋,隻要將事情給先生一說,姓左的一頓板栗是躲不過的了。

學生弟子嘛,隨口閒聊幾句,算不得告刁狀。

至於阿良,雖說這次先跑了是有那麼點不講義氣,但用他的話來說,江湖人嘛,偶爾的趨凶避吉,人之長情,以後行走江湖,要學的還多,不能一味的僅憑“義氣”二字。

少年罵歸罵,但卻冇有多少怨懟,姓左的帳得算,至於阿良,就算了,反正打又打不過,罵了也冇用。

院門外,那條青磚巷子裡來了個老先生,走到院門邊上抬手輕輕叩了三下隻留下條門縫的院門,隔著門對著院子裡輕聲喊道:“小齊,少爺在嗎?”

茅小冬重新將筆放回筆擱上,率先起身,對著院門那邊不願進門的老先生行了個儒家禮。

老先生笑著點頭示意,算是應下。

齊靜春也抬起頭,冇好氣道:“不在。”

老人對於他的不耐煩態度倒是顯得司空見慣,也不氣惱,隻是說道:“那如果一會少爺先來這邊,而冇回府上,勞煩知會一聲,就說老爺找他,讓他先回一趟亞聖府。”

齊靜春坐在凳子上,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要是冇什麼事老先生你就先回。”

身為亞聖府門房的老人拱了拱手,笑著幫忙關上半掩的院門,這才轉身離開。

齊靜春氣嘟嘟的,不斷用手指敲打桌麵。

茅小冬則重新提筆抄書。

亞聖府這邊。

身材高大的儒衫老人站在內堂簷下,雙手負後,看著亞聖府大門那邊,其實對於他那個混不吝的兒子,他平日裡是不怎麼管束的,他想做什麼都由著他,他相信兒子會有自己的分寸,偶爾惹出些事來,被人家找上亞聖府大門告狀,他都會讓老門房迴應一句少爺不在,亞聖老爺也因為文廟事務纏身,冇法脫身為由給擋了回去。

這次之所以會讓老門房出去文聖那邊找人,實在是經不住那個老古董天天去文廟那邊找禮聖告刁狀。

那位的脾氣,和姓荀的又是一類人,不給個說法,他就在文廟那邊撒潑打滾,就連文廟廣場上都躺過兩天,反正那意思就是不找到阿良那個王八蛋他就賴著不走了。

禮聖對此倒是冇說什麼,阿良名聲在外,就連臨近的其餘幾洲都有不少仙家門府遭過他的殃。每次不都是他這個當爹的給擦的屁股?

其實阿良還在不在文廟這邊,亞聖自然是知道的,與文聖那個小弟子喝了頓酒之後就猶自逍遙自在去了,哪還找得到他人?不過是做做樣子,好在老人那邊有個交代。

隻不過他這次做的確實過了些,他這個當爹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那個老人是個精通山上敝畫一事的行家裡手,前些年好不容易走了一趟百花福地,與那位花神娘娘磨破了嘴皮子才臨摹了一幅仙氣十足的雲海簪花圖。

藏在府中當個寶,平日連看一眼都不給,卻被阿良那王八蛋給當了回梁上君子,從人家府中順手牽羊給偷了出來,一開始是想著拿去換酒錢的,但那些市井當行又不識貨,畫是好畫,卻隻當是幅尋常胭脂圖,故而每次開的價都低得可憐,甚至有些寒酸,中土這邊的仙家宗門又能一眼看出是那位神仙畫手的手筆,加上賣家是阿良,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哪裡敢收?

哪怕阿良再言之旦旦說是老人贈與,誰信?

最終冇能將畫作“銷贓”的阿良便自己提筆,說是姓吳的老畫師哪裡懂得花神娘孃的神韻所在,簡直就是褻瀆了花神娘孃的羞花之姿、閉月之顏。

(請)

文聖一脈

最終由他親自添筆落筆,一邊說花神娘孃的腿畫的不夠長,某處不夠大,一邊就給修改了一番,最後纔在老人的題名後邊,再加上四字“阿良共筆。”

被他這麼一整還不夠,他還將畫作給老人送了回去。

最終的結果就是,老人拿著那幅畫,找上了正在文廟與文、禮幾位聖賢共商三教辯論事宜的亞聖。

老人拿著畫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隻知道哭喊,卻不說一個字。

當時幾位文廟這邊神像位置都極為靠前的聖賢都在,看著畫作上那些明顯是新添上去的狗爬線條,當時除了老秀才豎起大拇指嘖嘖稱奇以外,其餘人又不好直接笑出聲,隻好把臉憋得通紅。

就連禮聖看到那些筆描線條,都有些古怪笑意。

亞聖背手站在屋簷下邊,他這次離開文廟回到亞聖府上,除了要找阿良給那位吳老先生一個交代外,其實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要辦,亞聖抬了抬眼,確定了一下某人大致遠去方向,即便是他這位陪祀地位極高的聖賢,也流露出些無奈神色,隻能希望那個小兔崽子不要惹上那邊那位,到時候他就真的不得不親自下場收拾爛攤子了。

文聖一脈院子這邊,齊靜春已經消氣大半,左右也忙完了今日課業,從自己的屋子裡走出來。

齊靜春抬頭看他,結果換來他一個瞪眼,不服?那就再揍一頓。

齊靜春冷哼一聲,倒也冇跟他計較,反正先生今天會回來,到時候再好好算賬就是。

左右走出堂屋,要去廚房生火做飯,總不能讓先生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連頓熱乎的都吃不上,至於跟隨先生趕去文廟那邊混了個旁聽位置的某人,他就冇多在乎了,吃就多雙碗筷,不吃也行。

等到左右這邊飯菜準備好,院門那邊果然來了個身材矮小的老人,身材佝僂的老人身邊則是跟著個個兒不小的儒衫青年。

青年伸手推門,然後側身站著等老人先跨過院門,他這纔跟著進了院子,順手將院門給關上。

離得遠遠的,老人便察覺到院內氣氛有些不對,青年崔瀺看向起身的茅小冬,擠了擠眼,眼神詢問。

茅小冬隻是搖了搖頭,便開始眼觀鼻鼻觀心,哪裡會摻和這種事,齊靜春告刁狀的本事,師兄弟幾個裡獨一份的,他現在開口反倒顯得有些畫蛇添足,反而會影響了齊靜春的發揮。

左右又是個悶脾氣,一言不發自顧自的從廚房端菜擺著碗筷。

走到院子中間的老秀才扯著嗓子喊了聲左右,左右悶悶的嗯了一聲。

老人跨過門檻,進了屋,看了一臉上紅腫的齊靜春,又看了眼麵無表情抬凳子的左右,頓時心中明瞭,走到桌旁,一個彎膝躍起,一腳踹在左右屁股上,左右麵無表情拍了拍長衫上的腳印,淡淡說了句“先生吃飯。”

老人尤不過癮,跳起來又一巴掌拍在左右腦袋上,罵道:“你出息了,先生在的時候你欺負你小師弟,先生出去了,你還要欺負你小師弟,你這麼厲害,君倩在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動手打他?”

左右往一邊移了移位置,走到先生右手邊,輕聲說道:“他冇惹我。”

老人挽起袖子,揪住他一隻耳朵,“你還有理了是吧?小齊就是有什麼錯,你這個做師兄的說他幾句,訓誡一番,都沒關係,乾嘛動手打人?”

“他先動的手。”

崔瀺雙臂環胸,笑眯眯站在一邊看戲,茅小冬插不上話,如今乖乖坐著纔是明智之舉。

齊靜春起身走到老秀才身邊,輕輕扯了扯先生袖子,弱弱說道:“先生,這次確實是我先踢的左師兄。”

老秀才轉頭看了看其實已經與自己一般高的少年,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笑著努努嘴,好像在說,放心,有先生在。

齊靜春退後一步,笑著瞪了左右一眼。

左右看了眼先生,一言不發,半點不在乎方纔挨的一頓板栗,隻是眼神詢問,可以吃飯?

老秀才神色無奈,轉頭看了眼齊靜春,擺了擺手,“吃飯吃飯。”

左右坐在先生右手邊,老秀才便拉過齊靜春,讓他坐在自己左邊,崔瀺則自顧自落座先生對麵,還挪了挪位子,給茅小冬留了個位。

飯桌上,左右低頭扒飯,老秀才轉過頭,看著小弟子的紅腫臉頰,一臉心疼的喊了聲小齊。

齊靜春心領神會,憋出一個笑臉,立馬便因為扯到紅腫臉頰而嗞了嗞嘴,嘶了一聲,而後立馬又收斂些許笑意,搖頭說道:“不疼。”

老秀才唯獨吃不住他這套,立馬放下碗筷,站起身,對著左右說道:“你看看你,”而後又是一巴掌對著左右的腦袋而去。

左右也不躲,隻是停下嚼咽動作,等到先生的巴掌落下再離開,便又繼續吃飯。

相隔文廟甚遠的中土神洲另一邊,有個樣貌平平的邋遢漢子,早已脫下一身儒衫,換上一身遊俠裝扮,腰間彆上一根碧綠光滑竹棍,以棍為劍,暫時囊中羞澀,隻剩酒錢,就不學那些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江湖兒郎了,一根竹棍撐撐場麵就行,如何不算劍客?

漢子放蕩不羈慣了,哪裡會靠祖上福廕度日,在文廟那邊的日子,喝酒都冇滋冇味的,行走江湖才能快意恩仇嘛,可惜了,小齊如今年紀還小,若是把他帶走,估計秀才能搬到亞聖府上長住不走,以秀才撒潑打滾的本事,老頭子非得親自出門抓人不可。

早已離家甚遠的阿良很快便舉目看向一處,抬起手,豎在耳邊做傾聽狀,輕輕喊了聲“白先生。”

中土神州一座海外仙島,一個白衣讀書人心有所感,走出那處茅屋,站在崖畔,眯起眼舉目遠眺。

向來惜字如金的讀書人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憋回去一句三字經,本來想開口說句滾也硬收回了肚子,用了半息醞釀措辭,這纔開口說道:“登島便是問劍。”

阿良悻悻然放下手,抹了抹鼻子,而後又轉頭看向中土神洲一處,咧了咧嘴,好似自問道:“就去那邊轉轉?”

打定主意,阿良不再猶豫,仔細挎好腰間竹棍,再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襟,最後吐了口唾沫在手心,使勁搓了搓,再使勁往後縷了把頭髮。

被阿良盯上的那處道門所在,道意盎然不輸天下任何一處,隻說道統傳承根腳之純正,數座天下恐怕隻有青冥天下那座白玉京能出其右,雖說冇那處孤島有意思,但好在那些牛鼻子總比那位人間最得意好客些。

天大地大,大不過心中酒壺。

大道再長,長不過腰間竹棍。

龍虎山,阿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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