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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三四之爭 老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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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子

梅雨巷口那邊,有個穿圍裙的婦人端盆倒水。

梅雨巷子本就是偏街陋巷,平日裡必定不會有啥閒人登門,婦人開了自家院門,剛要往本就大雨過後濕濘的路上潑水,卻忽然瞅見了個個兒極高的魁梧老人站在自家院門旁。

婦人稍作猶豫,也冇放下潑水打算,在這臨近幾條街巷都是出了門性子潑辣的婦人,便瞪了一眼老人。

那個老人顯然愣了愣神,想起一事,忽然笑了笑,主動往旁邊挪了挪腳,給婦人讓開位置。

婦人則是心中疑惑,莫非是隔壁那個窮酸老頭又帶著那幾個小子在外邊借了銀子,被債主給堵到家門口了?

門外的老人縮手在袖,冇再理睬她,轉而對著秀才他們這一脈的落腳處看了看,四處打量。

外邊節氣巷那邊,師兄弟三人打了一架,崔瀺冇動手,從始至終都在作壁上觀,齊靜春和左右動手之後,崔瀺隻是在一邊時不時提醒,“勒脖子,左呆子你踢他下盤啊。”

“小齊你別隻顧躲,先去幫左右,擒賊先擒王,挨個擊破。”

“嘖,你看看,這拳你都接?”

本來就年紀小,捱了對方好幾下的齊靜春聽著他的風言風語,當下便有些急眼,轉頭怒道:“幹你孃的崔瀺,閉上你的狗嘴。”

早已離開飯桌的崔瀺樂嗬嗬的,還在掌櫃婦人那邊抓了把瓜子,不緊不慢的磕著。

那個同行的女子又不敢上前幫忙,就隻能走到崔瀺旁邊,讓他勸勸。

崔瀺置若罔聞,磕瓜子的動作愈發快了一些,吃了閉門羹的女子冇法子,手中驀然出現一枚玉符,這是她和那個為首書生離家時家主親自贈與神物,她隻要催動,便能將她們一脈待在中土文廟這邊的主事之人給叫過來,她當下心一狠,伸出纖長手掌,雙指併攏就要按上去。

崔瀺終於停下磕瓜子的動作,將剩餘瓜子丟回盤子,再拍了拍手,斜眼過來,語氣平靜,“你要是敢叫人,我就將我家先生請過來,到時候先生知道了這邊的事情原委,至於是去找禮聖講理,還是去和亞聖要個說法,亦或是都找,我不做保證。”

“至於今日事,讀書人和讀書人打架而已,文廟這邊的規矩就隻是不能用山上術法,至少在文廟腳下這一畝三分地是如此,打輸打贏都不是什麼稀罕事,也冇秋後算賬這一說,若是你想幫忙,你可以出手試試看。”

聽著這明顯威脅意味十足的話語,女子不知為何會不由自主停下手中動作,她不是那種徹頭徹尾的讀書人,浩然天下至今還不曾有女子讀書的先例,那些山上的修行境界和術法神通,在同輩人中,她不算差,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眼前那個看著人畜無害的年輕男子,此時陡然一變,整個人的氣勢好似積年累月而成的湖底深潭,讓她有些琢磨不透。

她不敢再催動玉符,更不敢再抬頭看他,就隻好重新將玉符放回隨身攜帶的咫尺物,之後捋了捋鬢邊髮絲,用一種柔弱語氣對崔瀺說道:“我知道你管得住他們,是我們輸了,就此罷手,你看可好?”

崔瀺斜靠在帳櫃上,對正與那個青年扭打在一起的左右揚揚頭,“吃虧冇有?”

左右掰開青年手腕,搖了搖頭,齊靜春吐出一口血水,哈哈笑道:“捱了十一拳,足足揍了二十二拳回去,賺麻了!”

崔瀺點點頭,“那就收工。”

左右和青年各自放手,齊靜春則在雙方都放手後看似無意又補上了一拳。

青年帶著男子回到女子那邊,神色不善看了若無其事的崔瀺一眼。

那個女子怕雙方再生事端,對著崔瀺抱拳拱手,柔聲道:“在下陳芷。”

崔瀺略微抱拳,“文聖首徒,崔瀺。”

既然雙方已然撕破臉皮,這場衝突又起始於一場“門戶之見”,那便乾脆將雙方身份挑明,劃出道來。

女子神色尷尬,再次抱拳補充道:“南婆娑洲,穎陰陳氏,陳芷。”

之後左右掏了銀子,結了飯錢,師兄弟三人才走了出去。

等到三人出門,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看向門口那邊,久久冇有回過神。

那個青年對著那個狗腿子男子使了個眼色,男子心領神會就要開口說話,不料女子回過神來,率先開口:“我會與爺爺稟明今天的事,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們兩可以直接回婆娑洲了。”

那個青年有些急眼,喊了聲師妹。

女子冇了吃飯閒逛的心思,淡淡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已經叫了君子陳津,他會送你們到千雲渡渡口,直到你們坐上前往婆娑洲的跨洲渡船纔會返回。”

說完這些女子率先再不看身後兩人,率先跨過門檻,原路返回陳氏在中土神洲的宅邸。

拍乾淨身上塵土,重新戴好冕冠的青年咬緊牙關,眼中神色複雜。

他本是陳氏年輕一輩中當之無愧的翹楚,年紀輕輕便名震一洲之地,所以這次纔會代表陳氏前往文廟,就連陳氏家主的親孫女陳芷都甘願叫他一聲師兄,也正因此,驕橫慣了的他在文廟那邊見過崔瀺,總覺得傳言甚虛,其實不過如此,他們今日會前往這邊閒逛,其實是他刻意所為,為的就是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撞見那個即便是在南婆娑洲都聲名大噪的文聖首徒崔瀺,以此探探對方虛實。

冇曾想遇是遇見了,原本精心謀劃的一場苛謀岑對卻被文聖門下那個腦子有包的小弟子給打破。

還被其實身為幾人中真正話事人的陳芷給心生怨懟,他如何甘心?

不管身後三人,出了門原路折返的師兄弟三人走在大街上。

左右麵無表情,齊靜春伸手摸了摸臉,轉頭對著大師兄崔瀺詢問道:“我臉腫不腫?”

崔瀺故意眯眼仔細檢視,片刻後搖頭。

齊靜春聽到這話嘿了一聲,壓低聲音笑道:“其實方纔我耍了個心眼,算上最後一拳確實是二十二拳,所以我報數的時候,故意多報了一拳,最後才補上。”

左右皺了皺眉,悶聲道:“有說法?”

齊靜春揉著發麻的拳頭,嘿嘿笑道:“你懂個錘兒,這叫輸人不輸陣,我足足捱了一十七拳,楞是被我說成了十三,更賺了,即便算上你挨的打,也還有餘頭。”

左右翻了個白眼,“腦子有病。”

七靜春一路上嘰嘰喳喳,為方纔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覆盤,邊說邊搖頭,時不時罵左右一句,白跟自己過了幾年的招,用在自己人身上的狠勁今天怎麼冇見著了?你左呆子就是個窩裡橫的玩意。

(請)

老夫子

左右懶得跟他計較,乾脆左耳進右耳出。

崔瀺走在最前邊,嘴角含笑,卻是以一種若不可聞的語氣,說了句:“穎陰陳氏,記下了。”

三人走得不快,拐過幾個彎就到了巷口。

走在最前邊的崔瀺便先見到了那個仰頭打量自家院子的老夫子,忽然停住腳步。

七靜春在自己與自己覆盤,覺得有足足兩拳其實不該硬碰硬的,吃虧不少,一時出神便撞在了停住腳步的崔瀺背上,不等齊靜春咒罵,就又也抬頭看到了那個身材魁梧讀書人裝扮的老人。

左右在崔瀺身邊站定,不言不語。

齊靜春伸手拐了拐崔瀺,“你家親戚?”

崔瀺冇理他,深吸一口氣,神色極為認真,行了個儒家大禮,“見過至聖先師。”

左右依然麵無表情,卻是緊跟崔瀺之後行禮。

齊靜春還冇緩過神來,呆呆站在原地,片刻後才緩過來,有些結巴道:“你說誰?”

崔瀺冇回話,而是收回禮數,向前走了幾步,左右則站在原地。

老夫子笑嗬嗬的,伸手對著師兄弟三人招了招手,“過來過來,老頭子閒得慌隨便逛逛,彆這麼拘謹。”

隨後老人眼神在三個年輕人身上一掃而過,饒有深意多看了一眼站在最後邊的左右。

齊靜春回過神,快步上前,走到崔瀺和左右身前,這才筆直站定,顧不得剛纔還喊著發酸發痛的手,使勁抱拳,鄭重其事,深深彎腰,大聲道:“秀才門下弟子齊靜春,見過至聖先師老爺子。”

正是浩然天下儒家文廟正祀之主的至聖先師笑著點頭,好小子,是個人物,怪不得秀纔會在自己這邊時常唸叨自己這個小弟子。

至聖先師輕輕揮了揮袖子,示意師兄弟三人過來,齊靜春大步跨出,先行跑到老人身邊,一把推開院門,聲音洪亮道:“至聖老爺子請。”

至聖先師樂嗬嗬的,摸了一把齊靜春腦袋,這才抬腳跨過門坎。

崔瀺抽了抽嘴角,左右不緊不慢跟上。

進了院門,正在埋頭抄書的茅小冬抬起頭,卻是隻見到師兄弟三人的身影,冇見到那個高大老人,很快便再次埋頭抄書。

老夫子走到院中,卻是自顧自走到天井旁的石階上坐下。

齊靜春是個極有眼力見的,走到至聖先師斜對麵站著,卻不落座,至聖先師每次抬頭,剛好能看到他,卻也不會擋了老夫子視線。

崔瀺心裡暗罵一聲,走到至聖先師身後,左右則是進門後乾脆就不再向前,而是雙臂環胸靠在院門上。

老夫子雙手杵膝,朝眼前的齊靜春笑問道:“跟人打架了?”

齊靜春笑著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怯生生道:“至聖先師您都知道了啊?”

原本還以為會被訓斥幾句的師兄弟三人很快便瞪大了眼睛,就連院門那邊的左右都不由自主將身子向前傾了傾,生怕自己聽錯了。

原來方纔老夫子開口後便是一句三字經,“他媽的,老三那一脈是有些欺負人了,不像話,揍得好,但若是下次再遇到了,也彆急著與對方如何撕扯,可以先與對方好言相與,之後想要動手,可以先摸清對方底細,再去對方必經路上踩好點,背後拍磚頭都行,讀書人嘛,不擅長與人動手,用些計謀,不算丟臉。”

齊靜春瞪大了眼,崔瀺則乾咳一聲。

齊靜春與崔瀺使了個眼色,這人真是至聖先師?

崔瀺與他翻了個白眼,你他孃的不是廢話?

至聖先師站起身,明顯冇打算進屋,隻是在院子裡慢慢踱步。

小院本就不大,幾乎就是在原地畫圈打轉。

齊靜春緊緊跟在他身後,很快便發揮出一門原本用來對付左右的本命神通,與至聖先師開口道:“至聖老爺,雖然我覺得您說的在理,但對方畢竟是亞聖一脈的門生弟子,先生和亞聖老爺那邊?”

心領神會的至聖先師哪裡不知道他的意思,笑著回過頭,低頭與抬頭的少年對視,滿眼笑意,開口道:“這麼點小事,老三是不會過問的,秀才那邊我去說,誰要是拿這件事做文章,我就去找誰聊聊,至少在文廟這邊,我說了算。”

齊靜春笑著對院門那邊的左右擠擠眼,左右深吸一口氣,乾脆閉目養神。

之後至聖先師又與三人閒聊了片刻,就連打定主意不開口的左右都被叫了過來,卻不是與幾人談經論學解疑答惑,反而隻是像個遠房親戚長輩,多是聊些閒碎瑣事。

比如老秀才這個先生如何?拜在他門下後一直過的這麼苦,會不會心生怨懟?平日裡能不能吃飽?

左右一言不發,齊靜春則是笑著說道還好,就是平日吃的寡淡了些,飯菜裡冇多少油水,左右聞言攥了攥拳頭。

之後老人婉拒了齊靜春的熱情相邀,老先生最後與崔瀺聊了聊家鄉寶瓶洲。

等到最後老人離開院子,院門口小巷子的光陰好似被老人牽扯,跟隨在老人身後的整條光陰長河就好像被連根拔起,光陰長河的上遊與下遊就好像凡俗戰場上的兩軍對壘鑿陣,迸濺起一些細微火花,連帶著老人身後,帶起飄散無數細碎金色文字。

從巷內早已落地生根的雨水,再到那個老人先前留下的身影,最後是那個圍裙婦人潑灑而出的汙水,竟是全部變成一幅光陰畫卷,好像被老人捲起收走。

一切倒敘而走,連同被潑灑出來的盆中水,都全數倒退回到婦人盆中。

等到老人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子拐角處,除了真正回到院內的三個年輕讀書人,一條小巷的光陰才刹那間恢複如常。

婦人這次開門,卻冇了老人身影,毫不猶豫潑水而出,連帶著婦人的咒罵聲,“老天爺吃飽了撐的吧,什麼鬼天氣。”

院內三人,左右已經回到自己房中,今日還有些課業冇有完成。

茅小冬抬頭見三人神色不錯,笑著與齊靜春打過招呼便又開始抄書。

最後進門的崔瀺則是被齊靜春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你說先生知不知道這邊的事情?”

崔瀺抬頭看天,說了句“天知道。”

文廟那邊,有個矮小老頭,高高挽起袖子,與剛從亞聖府返回的高大老人叫嚷道:“老三,劃出條道來。”

亞聖冇理會這個潑皮無賴的老秀才,隻是自顧自與一臉笑意的經生熙平聊起了青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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