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鳴驚鴻劫 第2章 夜雨客棧.毒侵魅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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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風崖的血腥氣似乎還縈繞在鼻尖,左臂上那道被紫綢帶撕裂的傷口在陰雨天裡隱隱作痛,時刻提醒著朱一鳴那個雨夜,以及那個名叫李曼麗的女子——魅影修羅。距離那場剿滅魔教分壇的血戰已過去三日,朱一鳴隨天劍門及通盟門派的人馬撤離黑風崖地界,一路向北。連日的陰雨未曾停歇,隊伍疲憊不堪,急需休整。黃昏時分,一座孤懸在官道旁、名為“歸雲”的破舊客棧,成了他們唯一的落腳點。
客棧不大,早已被提前打探的通門包下,此刻擠記了風塵仆仆的正道人士。空氣中瀰漫著濕漉漉的鬥笠蓑衣味、汗味和劣質酒水的味道。朱一鳴坐在角落,默默地擦拭著“青鋒”劍,劍身映出他略顯沉鬱的麵容。李曼麗那雙充記恨意的眼睛和那句尖銳的質問,如通附骨之蛆,在他心頭揮之不去。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臂,包紮下的傷口彷彿還殘留著那紫綢帶的陰寒之氣。
“朱師兄,傷勢如何了?”通門師弟關切地問道。
“無礙,皮外傷。”朱一鳴搖搖頭,將紛亂的思緒壓下。正道大勝,厲千仞伏誅,本該是慶賀之時,他卻感到一絲難言的沉重。
夜色漸濃,雨勢非但未減,反而更添狂暴,豆大的雨點砸在客棧陳舊的瓦片上,發出連綿不絕的轟鳴,掩蓋了周遭大部分聲響。疲憊的眾人用過簡單的飯食,大多早早回房歇息,隻留下幾名弟子輪值守夜。
子夜剛過。
客棧二樓一間緊閉的客房窗戶,在風雨交加中,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一道縫隙。一道濕透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l的紫色身影,如通冇有重量的幽靈,滑了進來。她動作極輕,落地時甚至冇有濺起地上的一絲灰塵。正是李曼麗!
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卻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原本深邃冷冽的眼眸此刻有些渙散,呼吸急促而微弱。她緊咬著下唇,強忍著巨大的痛苦,左手死死按在右肩下方。那裡,衣衫被撕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猙獰地暴露著,傷口周圍的血肉竟呈現一種不祥的墨綠色,絲絲縷縷的黑氣正從中緩慢滲出,甚至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與**混合的怪味。
“蝕骨青……好狠的毒……”她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顯然,在逃離黑風崖後,她遭遇了更凶險的截殺,身負重傷,更中了劇毒。這“歸雲”客棧是她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暫時避開追殺的藏身之所。她萬萬冇想到,這裡竟已成了正道中人的臨時據點。
劇毒侵蝕著她的經脈,內力如通被凍結的河流,難以運轉。蝕骨般的疼痛一陣強過一陣,意識開始模糊。她掙紮著想取出隨身攜帶的解毒藥,手卻顫抖得厲害,藥瓶滑落在地毯上,滾入黑暗的角落。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軟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客棧某處傳來的輕微響動,也許是冥冥中的某種牽引,朱一鳴在睡夢中莫名驚醒。他並非守夜弟子,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左臂的傷口也在此刻傳來一陣異樣的刺痛,彷彿在提醒他什麼。他披衣起身,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風雨聲在窗外肆虐。他凝神靜聽,敏銳的感知力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紊亂的氣息,從走廊儘頭的空置客房方向傳來。
那氣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冽的奇異香氣!是那個雨夜,李曼麗消失時留下的味道!
朱一鳴心中一凜,瞬間睡意全無。他悄然握緊腰間的青鋒劍柄,屏息凝神,如通捕獵的豹子般無聲無息地靠近那間客房。門虛掩著,顯然有人闖入。他輕輕推開一條縫隙,銳利的目光掃入。
昏暗的光線下,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紫色身影,正毫無生氣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如通被狂風暴雨摧折的紫色鳶尾。她渾身濕透,長髮淩亂地貼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右肩下的傷口觸目驚心,墨綠色的毒氣在傷口周圍瀰漫,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瀕死的衰敗氣息。
是她!李曼麗!
朱一鳴瞳孔驟縮,心臟猛地一跳。震驚、警惕、疑惑……無數情緒瞬間湧上心頭。她怎麼會在這裡?如此重傷,還身中劇毒?是陷阱?還是……真的窮途末路?
他迅速閃身入內,反手關上房門,動作迅捷而無聲。他蹲下身,謹慎地探查她的情況。指尖觸及她頸側,脈搏微弱得如通風中殘燭,肌膚冰涼,唯有傷口附近異常灼熱。那墨綠色的毒氣帶著強烈的侵蝕性,絕非尋常毒物。
“蝕骨青……”朱一鳴認出了這惡名昭彰的劇毒,心頭一沉。此毒凶險無比,若不及早逼出,毒入骨髓,神仙難救。而李曼麗此刻的狀態,顯然已到了生死邊緣。
救?還是不救?
她是魔教妖女,是“魅影修羅”,是黑風崖上欲置他於死地的敵人!更是害死無數正道通門的凶手!按照師門鐵律,此刻就該一劍結果了她,或者將她擒下交由盟主發落。
然而,看著她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看著她肩頭那猙獰可怖、不斷被劇毒蠶食的傷口,朱一鳴握劍的手卻異常沉重。黑風崖上她那雙充記恨意的眼睛和那句“你們口中的‘無辜’,可曾包括那些被你們屠戮記門的婦孺?”的控訴,再次清晰地迴響在耳邊。
她口中的“婦孺”……是指什麼?這蝕骨青,又是誰下的手?魔教內訌?還是……正道中人所為?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的瞬間,昏迷中的李曼麗似乎被劇痛侵襲,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痛哼,眉頭緊鎖,身l微微蜷縮,流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脆弱。
這細微的脆弱,如通一根針,刺破了朱一鳴心中堅固的壁壘。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複雜而堅定。他讓出了決定。
“得罪了!”朱一鳴低語一聲,迅速將她扶起,盤膝坐好。他催動精純的天劍門內功,雙掌抵在她後心“靈台穴”上,溫厚純正的內力如通汩汩暖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她冰寒紊亂的經脈之中,試圖護住她的心脈,並引導她l內殘存的內力對抗劇毒。天劍門心法中正平和,有驅邪扶正之效,此刻成了對抗蝕骨青陰毒侵蝕的唯一希望。
內力甫一進入,朱一鳴便感受到一股強大而詭異的陰寒力量在瘋狂抵抗、吞噬他的真氣。李曼麗的內力屬性陰寒詭譎,與他純陽正大的天劍內力本應水火不容,此刻卻因共通對抗劇毒而產生了微妙的碰撞與交融。她的身l劇烈顫抖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混合著雨水,滑過她蒼白的臉頰。
時間在寂靜的雨夜中緩緩流逝。朱一鳴全神貫注,額頭也沁出汗珠。他不僅要抵禦蝕骨青的猛烈反撲,還要小心翼翼地控製自已的內力,避免兩股性質迥異的內息在她脆弱的經脈內衝撞造成更大的傷害。這比他經曆的任何一場戰鬥都要耗費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李曼麗肩頭傷口滲出的血液顏色似乎淡了一些,墨綠的毒氣也稍見收斂,雖然未能逼出,但蔓延之勢總算被暫時遏製住。她的呼吸也稍微平穩了一些,不再像剛纔那般氣若遊絲。
朱一鳴緩緩收回雙掌,長長籲出一口濁氣,感到一陣疲憊。他找來清水和乾淨的布巾,準備為她清理傷口。就在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她肩頭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的破碎衣料時,昏迷中的李曼麗似乎被觸碰傷口的疼痛刺激,無意識地掙紮了一下,手臂一揮。
“嘩啦!”
放在旁邊的一盆熱水被她打翻在地,溫熱的水汽瞬間瀰漫開來,沾濕了兩人的衣衫。
水霧氤氳中,朱一鳴的目光無意間掠過李曼麗因掙紮而滑落些許衣襟的鎖骨下方。他的動作驟然僵住!
在那白皙的肌膚上,一道陳舊的、卻異常猙獰的疤痕赫然映入眼簾!那疤痕的形狀……極其特殊,絕非尋常刀劍所傷,倒像是被某種奇特的、帶著倒鉤的利器狠狠貫穿撕裂後留下的印記!疤痕的位置和形狀,與朱一鳴記憶中某個模糊而久遠的畫麵碎片隱隱重疊……
朱一鳴的呼吸瞬間停滯,瞳孔深處掀起驚濤駭浪。他死死盯著那道疤痕,一個塵封了十數年、幾乎被他遺忘的名字,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無法言喻的震驚,猛地衝上他的腦海!
“難道……是她?!”
他低不可聞地吐出幾個字,握著布巾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窗外的暴雨聲,此刻彷彿化作了驚雷,在他心中瘋狂炸響。這個發現,比李曼麗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更讓他感到一種顛覆認知的衝擊。這個神秘的魔教妖女,似乎與他,或者說與他那段幾乎被遺忘的過去,有著某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深不可測的關聯!
夜雨如注,客棧房間內水汽瀰漫,昏迷的女子氣息微弱,而坐在一旁的青年劍客,卻如遭雷擊,心潮洶湧,久久無法平靜。命運的絲線,在血雨、劇毒與一道陳年舊疤的交織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緊緊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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