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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寒 第281章 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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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童子走過來,為二人斟茶,另一名則持簫走出門去,靠在竹牆之上,吹簫助興。

簫聲清雅,比起李歎雲胡吹一氣,不知強了多少。

有這靈傀,便像是多了幾個分身一般,甚是方便。

劉興見李歎雲有所意動,也不點破,將話題引開。

“先前見李兄於崖邊興歎,不知是何緣故?”

“緣?算是吧。”

李歎雲略一糾結,但自己已問過道心,自己心中並未苟且陰暗,因此索性一股腦說了出來。

誰知劉興聽罷卻仰頭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歎雲家中沒有姐妹吧?”

“正是,歎雲乃是獨子。”

“那就無怪了,兄妹之情正是如此,且聽為兄為你闡明。”

“媧祖造人之初,人族茹毛飲血之時,於凶險的蠻荒之中,羸弱女子若無男子庇護,又如何獨自生存?”

“而男子若無女子延續血脈,又如何綿延血脈數百萬年,此乃陰陽兩儀之道。”

“因此人族男子護佑婦孺乃是職責所在,久而久之,已成種族本能。”

“君不見多少軍士和執法弟子,多是男子?君不見多少家族之中,皆是父兄主事?”

“女子成婚之前,便由父兄護佑,成婚之後則是丈夫。”

“若有陌生氣息靠近,天性會激發男子潛在的護佑之心,殺心暗生,歎雲你可明白了?”

李歎雲恍然大悟,齊人德也罷,秦承歡也罷,對秋漓而言,都是潛在的危險,隻是一個不明顯,一個很明顯。

“哪怕是姊妹嫁做人婦之時,兄弟也難免會心生憤恨之意,世間常見。”

“他們多半會自己去挑選那些與自己差不多的,或者看上去沒有威脅的男子引薦給姊妹做婿,這便是一種常見的解決之法。”

“歎雲你知道我小妹出嫁之時,我是怎麼做的嗎?”

李歎雲奇道:“還能怎麼著啊。”

“嘿嘿,我趁無人之時,將他狠狠的揍了一頓,起碼洞房那天,他是完全不能動的。”

李歎雲哭笑不得,沒有想到劉興看著穩重,也有這種時候。

“哈哈哈,沒有想到吧,他臨死前還唸叨這事兒,可惜我當時閉關,不在場。”

李歎雲忽然又一歎說道:“我師妹又不是嫁人,而是…”

忽然明白了,其實關鍵不在於嫁不嫁人,而是離開父兄,受他人庇佑。

唉,他將茶水一飲而儘。

“歎雲好悟性啊,勝卻為兄無數啊,我想通其中關節,用了二十多年。”

李歎雲苦笑一聲,並不作答。

“這世間多少人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茫然無知,釀出無數悲歡離合的故事,真是可悲可歎!”

李歎雲心中再無心結,舉起茶杯相敬。

世情如水,父母親情,同門之誼,師恩,兄妹…

涉山水而終見日月,我又跨越了一條河流…



茶香清雅恬淡,兩人又閒談良久,不知不覺間,月彎如鉤,已爬上雲間,於竹葉之間熠熠生輝。

李歎雲這才知道,劉興雖言語間頗有道蘊,家族卻是墨門傳承,他不願在家中,因此纔出來獨過。

“我劉家乃是墨門天同一脈,講究個道同,德同,法同,人人如我,我如人人。”

“我不願與人同,因此離群索居。”

李歎雲一怔,天同,怎麼可能?

單隻是有無靈根,靈根差異,性彆年齡之類更不用說,便讓無數人自出生起便與他人不同。

劉興似乎看出來了他心中所想,解釋道:“求同存異,正是墨門精要所在,他們的道是天下大同,人與人同,人鬼相同,萬靈皆同,再無紛爭。”

李歎雲搖搖頭說道:“這很難,幾乎是不可能的。”

劉興點點頭,說道:“但是他們行在大道之上,不是嗎?”

李歎雲明白他的意思,墨門之道雖不能完全認同,但著實令人心生敬意。

他想起見過的翟讓,他去寒山的主要目的不是去找趙鬱離,而是自己。

原因竟是李歎雲的俠氣與他相同,因此纔要拔劍相助。

俠義,原本就是墨門之道。

李歎雲不由得長歎一聲,說道:“墨門視人人如我,令人感佩,然我道門多尚貴己之道,兩者實在是難以調和。”

“不錯,貴己之道在於,不為傷我一毫而利天下之事,亦不為損天下一毫而利我之事,實乃隱士之道。”

“歎雲認為,何為‘我’?”

李歎雲明白以劉興的修為和閱曆,此舉名為問道,實為切磋。

他沉吟一番答道:“貴己之道,歎雲亦持之。然世間悲苦甚多,奸邪遍佈,遊走於乾坤之中,耳目所見,又怎能袖手旁觀?”

“故而歎雲難抑心中悲憫,常做持劍挑戰之事。”

劉興點點頭,又聽李歎雲繼續說道:“若論何我,師父師妹亦是我,乃我之腹心,致命之處也。”

“好友同門乃我之經脈骨骼。”

“凡俗萬民乃我之發膚。”

劉興哈哈一笑:“歎雲非道非墨,乃是儒修也!”

李歎雲搖搖頭,儒道在大周頗為興旺,聽說寒山就有不少儒修。

“劉兄,歎雲冷眼旁觀,已明善惡之道,多少善惡無定,皆源於此。”

“有人殺我腹心,便如殺我,動我骨骼,便思還報,傷我發膚,便可視之強弱而後動。”

“如此一來,便如聚土之意,人族或因此而興,卻也是禍亂之因。”

“很多高修取天地精華,攫取世人所得,得享一世還不夠,還要留給腹心,分享給筋骨,甚至是世世代代傳下去,至於發膚,嗬嗬,則是被世世代代踩在腳下。”

“而到那時,彼之發膚乃我之腹心,彼之腹心則是我之仇敵了。”

“故而,歎雲所說之我,乃是人族內亂之源,尤其是對於我等修士而言。”

“世間人多感慨人性之惡,實是心神不淨,皆因未能看穿這個‘我’字。”

劉興陷入深深的思索,又聽李歎雲說道。

“歎雲修為尚淺,世情難以割捨,故而有此一論。”

“然親朋摯愛早晚會與我漸行漸遠,最終我也隻剩一個人。”

“彼時歎雲或許會持貴己之道於內,行俠於外,內外兼顧,動乎於顯隱之間,以求逍遙自在,也未可知。”

“再說了,我道家也不隻有貴己這一條路可走,不是嗎?”

劉興若有所思,問道:“像為兄這般,不算逍遙嗎?”

李歎雲搖搖頭,說道:“劉兄覺得逍遙,那便是了,但於歎雲卻不是。又或許每個人的逍遙自在,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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