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寒 第319章 萬裡
就在榕祖的魂樹之下，一截焦木正靜靜漂浮，無數道樹葉探了過去，輕輕撫摸著焦木，彷彿是看到了遠行歸來的孩子。
天空之中一輪明月當空照耀，一道瀑布憑空生成，小溪水流越來越大，沒過了持劍而立的李歎雲腳麵。
李歎雲所化的綠光不見，他的神魂以及本命靈圖已經完全被吸入此處，與榕祖和諧共生。
這一刻，他就是榕祖，榕祖就是他，他彷彿能看到萬裡疆域內，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一切。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杜鵑會暴露，秦時為什麼會問自己。
這一切，都源於劉道恒身前所留的那塊焦木，沒有了秦時幫忙阻擋，他瞬間就被榕祖的神魂之力淹沒，這塊焦木卻自行從地底出現。
而榕祖，終於完全清醒了。
榕祖的聲音悠悠響起，不再是慢吞吞的，而是用人類能聽懂的語速說道：
“我還記得他，他叫劉道恒，他的本命靈物就是我，他是我最完美的孩子。”
李歎雲問道：“本命靈物不是虛影嗎？”
“孩子，你這麼說沒錯，但我說的也沒錯，隻是你還不能理解罷了。”
“他的本命靈物是我於人心的投影所化，就像你的本命一樣，不知在哪裡就有這麼一副月下洗劍的景色或者圖畫，也可能是仙人的一個夢，等著你去尋找。”
李歎雲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本命的真相。
“榕祖，那晚輩的靈圖經常會吞噬其他靈物，又是為何？”
“那是因為它有靈，有靈便有**，知道自己需要成長。”
“它成長之後才能帶你去找到它的本體，看來你的本命可能在一個需要一定實力才能到達的地方。”
“找到以後會發生什麼呢？”
“我不知道，道恒不是青嵐宗的孩子，因緣際會，他終生也沒有能靠近我…”
“那，那對前輩有什麼影響嗎？”
“有，道恒隕落之後，我再也不願意醒來。”
“前輩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知道，從他出生到死亡，我一直都感應的到。”
“那為什麼不叫人把他喊過來？”
“我不敢，我不知道我與他的相遇會發生什麼，是憑空造就一名化神修士，還是我投入他的識海伴隨他一起修行，我都不知道。”
“但無論哪一種結果，我都沒有準備好。”
李歎雲默默記下來，若有朝一日自己得遇自己真正的本命，會不會義無反顧的去相見呢？
他也沒有答案。
“榕祖，你很寂寞吧？”
“是啊，這也是我寧願沉睡的原因，我什麼道理都聽過，卻連自己的影子都不敢見，又豈止是寂寞…”
唉，李歎雲默然，不知如何開解這個慈祥的老樹。
忽然他微笑起來，說道：“榕祖，你很久沒有大聲說話了吧？”
“是啊，大概有一萬多年了，你想要做什麼嗎，壞小子？”
李歎雲對壞小子這個親昵的稱呼很喜歡，他看向洞穴中一動也不敢動的秦時，又看看正將自己肉身護起來的萬寧。
“榕祖，你看這萬裡疆域之內，此時此刻正在上演著無數恩怨情仇，就在剛才，已經有十二個人被殺了。”
“以晚輩當下可用的神魂之力，隻度萬前輩一人有些小氣了，不如把這萬裡方圓度一個遍，如何？”
“哦嗬嗬嗬，我明白了，那確實很有趣。你可真是個調皮鬼，這會嚇他們一大跳的。”
“至少能少些殺戮，不是嗎？”
“你能先告訴我，你準備怎麼對秦時那個孩子嗎？”
“我不會殺他，也不想他殺我，榕祖能幫我勸勸他嗎？”
“我不願管你們人族之間的事，你們就像一棵棵樹苗，生根發芽，開花散葉，用不了多少年，就從一兩個人變成密密麻麻一大堆人。”
“你們不過是有血肉的樹而已，你們的善惡爭鬥與我無關，你和秦時的事也和我無關。”
“你們死就死了，還會長出新的來，你不是有孩子了嗎，他會幫你把種子一代代的撒下去。”
李歎雲點點頭，他將意識移動到空洞處的樹乾上說道：“秦老祖，我們就此罷手，好嗎？”
秦時看著樹乾之上的人臉，苦笑一聲說道：“我有選擇嗎？”
李歎雲微微一笑：“當然。”
秦時緩緩把手放下，點了點頭。
他眼前的劍光消失了。
“你不怕我事後反悔嗎，要知道你離開了榕祖，隻是一名築基修士。”
李歎雲的聲音傳來：“是啊，這可能是我唯一能殺死你的機會，也是禍福之間的轉機所在，可我已經答應你了，便不能失信。”
秦時點點頭，他粗略的翻檢過李歎雲的一生，他是這種人，一個略帶偏執的劍俠。
但我不是啊，李歎雲。
李歎雲自然不知他所想，他心中大病已去，藉助榕祖的神識和萬裡之內的無數榕樹，他看到了壯麗的景象。
無數榕樹在地下以氣根相連，一個接著一個，生發萬裡，這便是木之道嗎？
生發，延展，通達。
不止如此，生發的背後是掠奪。
萬裡疆域之內，陽光水分養料大多被榕樹吸收，除了一些喜陰的花草藤蔓苔蘚，沒有任意一棵高大的其他樹種。
延展的背後是纏繞，沒有無數根須的步步為營，不會有如此規模。
通達的背後則是毀傷，泥土被貫穿，山石被分解，整個青嵐宗沒有一座高於千丈的山頭。
更不用提那些無法依賴榕樹而生的野獸了。
“還等什麼呢，壞小子？”
李歎雲微微一笑，隨著度魂訣的響起，四周響起一片低聲歡呼的鬼魂呼喊。
生前萬般皆自然，孰謂善惡分兩邊
曆劫浮沉終有儘，忽見幽泉生紫煙
青衣童子拂塵引，君宜徐行渡玄淵
幽蘭發華映碧落，無憶無問無妄言
…
萬寧臉上流露出激動的神色，李歎雲的聲音沉穩有力，但似乎不是念給他一個人聽的。
秦時臉色大變，他聽到了地麵之上巨大的回響。
該死的李歎雲，你在做什麼？！
…
龍月抬起頭，側耳靜聽，龍景大聲喊道：“爹爹！”
龍月微笑著把他摟進懷裡。
…
兩名修士正在持劍拚殺，他們是對戰雙方僅剩的兩人了。
清朗的聲音自天空響起，兩人麵上驚疑不定，看向對方。
更不可思議的是，已經死去的同伴身上浮現出團團魂魄，逐漸凝出人臉。
…
一群凡人正為了一處水源打的不可開交，天空之上響起的聲音讓他們連忙跪倒磕頭，
待仙人的聲音響罷，來不及聽清什麼，各自抓起器械跑散了。
…
一名年輕女子將長劍從一人胸口拔出，眼見著他胸口浮現出一團魂魄，有心將他煉魂奪魄，心中卻一片清淨之意。
於是她輕歎一聲，今天倒是便宜你了，轉身飄然而去。
…
飲罷醴泉忘物我，渾淪之中識真玄
歸途無悲亦無怖，虛寂便是逍遙天
無形狀兮無稟性，無功無名亦無我
萬象俱泯同塵滅，一點靈光煥大千
…
青嵐宗地下深埋的幾處棺槨之中，傳出一陣掙紮，卻被棺材上的法陣鎮壓。
幾個幽魂無法行禮，隻好在棺中靜靜聽完，對著榕祖的方向說道：“度魂使，多謝了！”
說罷，身形消失不見。
…
衛三娘站在樹梢，聽著李歎雲響徹天地的聲音，還有萬寧給她的傳音，怔怔流下淚來。
她的身上各處穴竅開啟，靈氣調皮的穿過她的身體，又形成一個個小小漩渦。
她的築基緣劫，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