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寒 第8章 仙蹤
啪一聲,一個耳光扇在李歎雲臉上,臉上火辣辣的疼,比身上任何地方的疼痛都強烈,躺在爺爺懷中的他一時間懵了。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咱老李家人窮誌不窮,你倒好,學起偷錢來了!”爺爺氣的鬍子一翹一翹的,然後讓他扔出自己的懷中,扭過頭去。
“德高,德高,”胡爺爺連忙護住李歎雲,伸手將他小臉上的眼淚抹去,“聽孩子說完,興許是撿的呢。”
“撿的也不行!不拾無主之物,不拿嗟來之食,我說過多少次了!萬一人家急用這錢,丟了找不著不得上吊啊,嗯?在哪拿的給我放哪去,就現在!咳...咳...咳!”爺爺大吼道,急火攻心,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
“就當是撿牛糞了...”胡爺爺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卻被懷裡的李歎雲打斷。
“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撿的,是仙人給的!”李歎雲淚眼模糊,又想起那頭大牛和那個神秘女子。
這才將鎮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兩個老頭麵麵相覷,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又看向李歎雲,李德高知道自己這孫子不會撒謊,心裡信了七八分。
“我的乖乖,”胡老頭如夢初醒,他追了半輩子的仙人,一次也沒見到,卻在這孩子身上聽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故事,“仙人是這樣的,異獸傍身,騰雲駕霧,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單就是那人說的那種話,歎雲是編不出來的。”
又好像想到什麼,從身上掏出一支筆哈了哈氣,卻沒有下筆的地方,一跺腳就要回家去取。
“老哥,老哥哥!”李德高喊住了他,伸出半截身子,說道:“老哥,歎雲福薄,不能說出去啊,不能啊。”
胡老頭止住了腳,回過神來,喃喃道:“是啊,說出去誰信啊,要是有人攀咬這是歎雲偷的,仙人還能來作證不成。”
唉,兩個老頭唏噓不止,李德高把孫子拉進懷裡,不停撫摸他的臉頰,心中愧疚無比。
李歎雲冤屈得雪,忍不住嗚嗚哭出了聲。
“我要是你啊歎雲,我登時就跪下拜師,那是仙人啊,”胡老頭撚著胡須不停搖頭,為他感到可惜,“仙緣可遇不可求,拜師不成,認個乾娘也好哇。”
李德高心裡也頗為認同,卻聽得院中一聲女子嗤笑。
誰?兩個老頭麵麵相覷,胡老頭又看向李歎雲,李歎雲回想了一下,對著他點點頭,他連忙出屋門檢視,院中一切如常,哪有半個人影。
但他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漆黑的院落,月牙兒鉤掛,天上點綴幾顆星辰。
仙蹤渺渺,處處不見人,又彷彿處處都是人影。
他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對自己說的話來,尤其是那幾句:皎皎天上月,千裡不可及,夜夜有清照,何故傷彆離...
胡老頭隻覺腦海裡一陣嗡嗡作響,師父,徒兒有些明白了,他想跪下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
李歎雲回來的第七天,他的胡爺爺無疾而終,世上疼愛他的人又少了一個。
村裡雖然在官府的教化之下,大多數人都識字,但是像胡老頭這般有見識的卻沒有,因此這一二十年裡,村裡的孩子名字大多都是他給取的。
胡老頭人緣不錯,但是無父無母,無徒無子。村長於是將村民們召集起來,給胡老頭的後事傳送了。
得有後人扶靈戴孝,經李歎雲自薦,李德高首肯,他便以徒弟的身份披麻戴孝,不停地有嬸嬸大娘過來囑咐他一些該注意的規矩,李歎雲都一一記下照做。
腦海中卻回蕩著胡爺爺臨終前的喃喃自語:皎皎天上月,千裡不可及,夜夜有清照,何故傷彆離。
胡爺爺是什麼意思啊...
天上月...二丫對於我而言,不就是天上月嗎,本來她家就富裕,與自己家差距就大,現在又成了仙人。李歎雲心裡難過,仙凡有彆...
難道胡爺爺都算到了,他知道我和二丫的事,在點撥我嗎?
胡爺爺的那一堆書,都在棺材裡陪著他了,其他的東西...
“歎雲,”靈棚裡另一個披麻戴孝的半大小子湊了過來,“胡爺爺的東西,你有份吧?”
一開始靈棚裡隻有李歎雲一個人,誰願意自家的孩子給彆人戴孝?
直到村長帶人在胡爺爺屋子裡清點出不少銀錢,又估算了一下其他物事的價值,約莫價值二十多兩銀子,這是他走南闖北周遊四方一輩子的積蓄了。
一天之內,靈棚之內就擠滿了半大小子,甚至有人要暗暗爭搶李歎雲的位置。
李歎雲搖搖頭,爺爺私下囑咐過他,雖然跟胡爺爺交情好,但是交情放心裡記著就好,咱家雖窮,吃絕戶的事不能做,落人一輩子話柄,傳來傳去變了樣,四周村裡的好人家就不會將姑娘嫁你了。
那半大小子見李歎雲搖頭,心裡一喜,將孝服三兩下脫了,尋個空兒出靈棚找自己父母稟報去了。
李歎雲不知道,自己的家中,正有一番激烈的爭吵。
村長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兒,他比李德高還要大一個輩分,在村裡德高望重,正坐在炕上,飲著最廉價的茶水,氣鼓鼓的瞪著李德高。
“大伯,我李德高雖然癱了,但是脊梁骨是直的,我孫子歎雲傳送老胡頭是為了還報他的恩,不是圖他的錢,我們家不做吃絕戶的事!”
“你喊什麼喊,”村長恨鐵不成鋼,氣不打一處來,拎起炕邊的柺杖朝著李德高的背就抽了過去,“我讓你直,我讓你直,你個殘廢是沒啥,你也不為了歎雲想想!”
“這是他的命...”
一切的爭吵,老胡頭都聽不到了,又或許,即便他在天之靈聽到了,也不在意了吧。
一場白事辦的熱熱鬨鬨,但終究還是要散場,七天之後,李歎雲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活,隻是不能再趕集了,沒人幫他照顧爺爺了。
村長拿著一小包銀錢放在李德高炕上的方桌之上,說道:“德高你個犟驢先不要說話,這錢隻要是陪靈的孩子都有份,胡大有生前最喜歡孩子,這也算是胡大有給孩子們的遺澤。”
“大有臨終前拉著的是你家歎雲的手,又是歎雲帶頭陪靈,因此多了一點,這是我們村裡老家夥們商量定的,給歎雲的不是給你這個殘廢,你沒有這個權。”
李德高嘴唇顫抖幾下,終於還是服軟了,歎息道:“我就怕人家說閒話,孩子長大了婚事不好辦。”
“你不收錢閒話就少了嗎,哼,”村長不屑一笑,“再說了,孩子大了還有我們這些老家夥,是不是?”說完對著陪自己來的另一個老頭說道。
這老頭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他點點頭:“不錯,歎雲這孩子實誠,等他到了二十歲,不管怎樣,都是一個李字,婚姻大事我們都會幫著張羅,德高你就放心吧。”
嗚嗚嗚,李德高聽到這裡,激動不已,竟是老淚縱橫,捂著臉哭了起來。
惹得李歎雲也流下淚來,上前不停安慰爺爺,擦拭眼淚,李德高又抱住他嚎啕大哭:“我可憐的雲兒喲哦吼吼。”
“好啦好啦,我們走了,你們爺倆哭吧,歎雲就彆送了。”村長使個眼色,那老頭攙著他走了。
屋子裡一股子老人的衰敗氣息混著淡淡的尿騷味道,茶水也是山上采的不知名草根泡的,事說完了,老李頭又是個犟種,沒人願意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