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驚風雨 第1章 試天下鋒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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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劍破空的嘶鳴,
是他十七年生命的唯一律動。
直到那一日,
他劈開了時空裂縫——
對麵是萬歲通天元年,
女皇武則天的演武場。
千軍萬馬之前,
她指著他的竹劍:
“此木兵,可敢為朕試天下鋒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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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劍裂風的銳響,是林昭十七年來最熟悉的嘶鳴,幾乎成了血液奔流的底噪。道場頂棚懸下的孤燈,將他不斷躍動、進攻、回撤的身影拉長又壓短,扭曲地投在光潔卻布記舊痕的楯木地板上。汗水早已浸透厚重的棉胴,額發緊貼皮膚,每一口吸氣都帶著肺葉灼燒的痛感,可他手中的竹劍依舊穩定,每一次出擊——“麵!”“胴!”“小手!”——都精準、冷厲,帶著將空氣也一併斬斷的決絕。
汗水甩入眼角,刺得他下意識閉了下眼。
就在這一瞬的黑暗裡,某種絕不屬於此間的聲音炸開。不是竹劍交擊的脆響,不是腳踏地板的轟鳴,而是更暴烈、更蠻橫的——撕裂!像是蒼穹這塊巨大的布幔,被一雙無形巨手硬生生扯開了一道豁口。
強光吞噬了一切,視野裡白茫茫一片。巨大的力量攫住他,像是被拋入狂濤中的孤舟,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錯了位。耳邊是億萬種噪音的狂嘯,又彷彿死寂到了極點。
腳下一實,卻不再是熟悉的楯木彈性。
踉蹌,跪倒。粗礪的砂石硌在膝下,生疼。
瀰漫的煙塵嗆入喉鼻,是乾燥的土腥味,混雜著一種陌生的氣息——鐵鏽、皮革、汗漬,還有一種隱隱的、令人不安的腥甜。
白光漸散。
震耳欲聾的喧囂如通潮水般猛地灌入他的耳朵。不是都市的車馬嘈雜,而是成千上萬人壓抑的呼吸、金屬甲葉的輕微碰撞、戰馬不耐的響鼻,以及一種沉甸甸的、無所不在的威壓。
林昭猛地抬頭。
他仍緊握著那柄陪伴他無數個晨昏的竹劍,四片老竹纏裹著曬白的皮條,此刻卻彷彿重若千鈞。
眼前的一切,光怪陸離得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在道場。不在他存在的任何一個時空。
身下是臨時夯實的演武場,黃土被踩得板結。四周是高聳的、色彩斑斕的木質觀禮台,其上旌旗招展,繡著猙獰的獸紋和看不懂的字元。黑壓壓的甲士如林而立,戈矛的鋒刃在午後偏斜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彙聚成一片令人膽顫的金屬叢林。他們的目光,驚疑、審視、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齊刷刷釘在他這個突兀闖入者身上。
而在最高、最華麗的那座望樓之上,一個身影端坐於華蓋之下。
珠旒垂落,遮住了大半麵容,隻看得見威嚴的輪廓和一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玄色袞服,其上金線織就的巨鳳彷彿下一刻就要騰空飛去。左右侍立著冠帶整齊、神情肅穆的臣僚與宦官。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喧囂都在他出現的那一刻被掐斷了。隻有風捲過大旗的獵獵聲,以及無數道目光刮過皮膚的刺痛感。
林昭的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胸骨。他試圖理解,但每一個腦細胞都在尖叫著拒絕眼前這超現實的一幕。是夢?是訓練過度產生的幻覺?他下意識地想尋找道場的木牆、熟悉的窗格,卻隻看到無邊無際的軍陣和遠處蒼黃的天際線。
“咄!”
一聲威嚴的低喝打破凝滯,源自那華蓋之下的身影。雖不高亢,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一名身著明光鎧、按刀而立的將軍猛地一震,快步趨前,躬身聽命。
那身影略抬手指,方向不偏不倚,正指向仍跪在地上、手持竹劍、茫然無措的林昭。
緊接著,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平穩,卻蘊含著足以決定生死的力量,穿透令人窒息的距離,清晰地鑽進林昭的耳朵:
“此木兵,可敢為朕試天下鋒鏑?”
朕?
木兵?是指他……還是他手中這柄練習用的竹劍?
試天下鋒鏑?
林昭的血液瞬間冷了下去。他順著那根尊貴的手指,看向自已手中那柄粗糙的、甚至有些磨損的竹劍。它本是用來修心、鍛l、追求“道”的器具,在此刻,在這鐵與血的殺場,在萬千真正的“天下鋒鏑”之前,顯得如此荒謬,如此脆弱,如此……可笑。
他抬起頭,試圖看清珠旒後的那雙眼睛。日光刺目,他看不真切,隻感到兩道實質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冰冷,探究,如通打量一件新奇卻無足輕重的器物。
風更緊了,揚起黃沙,拍打在他的麵罩上,沙沙作響。
他握緊了竹劍,粗糙的纏繩硌著掌心。
萬千目光聚焦,賽場變沙場,而他手持竹劍,立於風暴眼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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