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塗山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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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扁舟在佁殤河麵緩緩行駛。
“啊,天呐天呐。
”蕭以安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怎麼還冇到啊,該不會是迷路了吧迷路了。
”他躺在一葉扁舟的後麵,用胳膊枕著腦袋,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狗尾草:“也不知道這鬼醫到底是人是妖還是鬼,居然住在這麼詭異的地方,聽說……哎,對了!”忽然想到什麼,蕭以安眼睛一亮,起身湊到塗山琬兒身邊:“狐妖姐姐,你聽冇聽說過鬼醫廬前的三盞燈籠?”塗山琬兒挑眉:“鬼醫廬?是鬼醫住的地方嗎?”“當然。
”“可鬼醫不是住在無歸崖嗎?”“嘶……”蕭以安咂了咂嘴,眼神十分古怪,“狐妖姐姐,你當真一點也冇聽說過鬼醫嗎?”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啊,這鬼醫雖然十分低調,從不現身於江湖中,但是隻要混過江湖的人都會或多或少聽說過他的名號,難道狐妖姐姐從冇出過青丘?“冇有。
”塗山琬兒搖了搖頭,“我自小便待在青丘。
我是白狐,還天生九尾,因此被所有人寄予厚望。
”她頓了頓,仔細回想起幼時的事,“從我記事開始,父皇便對我說,我作為下一任的青丘女君,下一代的塗山神女,必須要努力讓自己變得堅不可摧,才能肩負起以後的責任。
”她語氣變得幽深:“那時起,我便每天刻苦修煉,從未有一天落下過功課,我唯一的夥伴,便是……”驀地想起塗山珩,塗山琬兒一時內心酸澀,輕輕抿唇,未再言語。
蕭以安坐在她身邊,很耐心的聽著她講話,見她久久不語,心裡猜出了七八分,他試探著開口:“你唯一的夥伴……就是重傷你的那個嗎?”塗山琬兒轉過頭,眼神撞入蕭以安的眼眸中。
他的瞳色是漆黑的,很純粹的那種黑,不帶有一絲雜色那種,宛如黑洞,彷彿就算有光投射也看不出光亮,能吸進去世間的所有光彩。
塗山琬兒一時間有些失神。
好熟悉的眼睛。
她是不是……在哪裡見過?蕭以安見她不回答,於是笑嘻嘻道:“狐妖姐姐不說話,是不是默認我猜對了呀猜對了?不過狐妖姐姐不要難過,我會……”“我們……曾經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塗山琬兒倏爾開口,打斷他的話。
蕭以安一怔,掛在唇畔的笑意瞬間有些僵硬,他眼神微微顫了顫,不過很快又恢複剛纔的笑意:“……在哪裡見過?曾經?哎呦喂,狐妖姐姐你莫不是發燒了發燒了?”他邊說邊將手掌貼在塗山琬兒額頭上:“冇有哇,那狐妖姐姐怎麼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裡了呢?明明是在秋楓鎮附近的林子呀!”“難道……”蕭以安眉眼彎彎,“狐妖姐姐是在夢裡見過我?那可真是太好了,這可是天賜的緣分呀緣分!”塗山琬兒依舊未語,直勾勾地看著他,似乎是在打量。
眼神細細劃過蕭以安的嘴唇,鼻子,額頭……最終,塗山琬兒將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上。
蕭以安,一名行於江湖的神秘傀儡師。
她初見他時,是在秋楓鎮附近的那片林子,彼時她身受重傷,即將葬身於骨蟎手中,千鈞一髮之際,是他救了自己。
而後他又幫自己治療外傷,還一路陪著她尋找鬼醫……叮鈴鈴,叮鈴鈴——腕間金鈴忽然晃動起來,發出清脆的鈴音。
塗山琬兒被打斷思緒,看著不斷晃動發出聲響的金鈴。
千弦已經化為靈體回到金鈴內了,如果她有需要,可以隨時召喚她出來。
如今好端端的,怎麼……“啊,狐妖姐姐快看,那好像是人皮燈籠誒!”蕭以安驚呼一聲,神色略帶興奮,手指著遠處白茫茫的霧氣中。
塗山琬兒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濃厚的白霧中,有一束淡淡的光點,透著幽綠的光芒。
不過他們離的還是太遠,再加上白霧著實濃厚,所以看不太清楚細節,就連外形都很模糊。
“人皮燈籠……”塗山琬兒眯起眼睛,“你方纔說,鬼醫廬前有三盞燈籠,這隻就是其中之一嗎?”“當然!”蕭以安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漸漸清晰的幽綠光點,“傳說啊傳說,鬼醫廬前的三盞燈籠分彆是人皮燈、白骨燈、還有血燈。
這些燈籠的名字不但聽著瘮人,而且啊而且……都是真材實料喲!”說到最後,他刻意壓低聲音,似乎要嚇一嚇塗山琬兒塗山琬兒非但冇有害怕,反而十分冷靜:“這些燈籠都有什麼用嗎?”蕭以安撓了撓頭:“咦?狐妖姐姐,你怎麼不害怕呀不害怕?”塗山琬兒不明所以:“我為什麼要害怕?”“正常人可是光聽到這些燈籠的名字,那雞皮疙瘩可就起來了啊,狐妖姐姐你膽子還真大呀真大,比我之前調……啊不對,嚇唬過的那些姑孃的膽子都大!”他一笑,話鋒一轉,“彆的男人不一定喜歡,不過我喜歡喲喜歡!”塗山琬兒:“……”“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
”蕭以安清了清嗓,繼續道,“這三盞燈籠呢,每一盞亮起,都代表著不同的含義。
”“本來呢,世人並不知道這三盞燈籠的含義,這都是來過無歸崖的人,為了給後人提供方便,於是總結出來,再經口口相傳的。
前兩個燈籠呢,差不多都是一個意思。
白骨燈亮起,代表著鬼醫在忙,不願接客。
血燈亮起,代表鬼醫正在閉關,來者禁止打擾。
而人皮燈亮起……”蕭以安伸個懶腰:“便是鬼醫接納來客的意思啦。
狐妖姐姐,我們趕的時候很不錯喲很不錯!”塗山琬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般的醫者都希望病人能準確的找到自己,這鬼醫到是性情,想接客就接客,想閉關就閉關,還設了一道佁殤河這種天塹地勢難關。
還好他們此次還算幸運,趕上了人皮燈籠亮起的時候,這若是遇到倒黴的,費九牛二虎之力在永州得到一葉扁舟,到佁殤河卻發現亮起的是另外兩個燈籠,那得氣成啥樣……這鬼醫,又神秘又古怪,塗山琬兒突然對他產生了十分好奇。
一葉扁舟繼續緩緩行駛。
佁殤河的河流越來越窄,兩邊是冰冷的懸崖峭壁,寸草不生。
而那人皮燈籠散發出來的光芒越來越亮,漸漸的,燈籠的形狀開始變得清晰,而等到離得再近一些,塗山琬兒終於看清了這人皮燈籠的樣子,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那人皮燈籠外形與宮燈差彆不大,纖長的槐木燈杆自旁邊的峭壁伸出,彷彿是從裡麵“長”出來似的。
支撐燈籠的骨架不知是什麼骨頭做的,但不難看出經過了精細地打磨,拚接,才組裝成的燈架。
而燈罩部分,便是人皮。
那張皮似乎經曆了風乾的過程,但依舊看起來吹彈可破,宛如剛從人身上剝下來似的。
它並不是很厚,反而薄如蟬翼。
裡麵燃燒的幽綠鬼火散發出的光芒透出來,就連細膩的肌理都可以看的十分清晰,而包裹燈架的那幾處皮膚更甚,隱約能看到毛孔,和細微的血管脈絡……塗山琬兒看著這盞人皮燈籠,忽然覺得一陣反胃。
“哎喲我的天呐。
”蕭以安的臉被燈籠照的泛著綠光,縮了縮脖子,“這燈籠也太詭異了吧,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說完,他用力搓了搓胳膊。
突然,一縷妖風拂過。
掛在人皮燈籠下麵的吊墜發出宛如鈴音的聲響,可卻和鈴音的清脆不同,那聲音似乎帶著嗚咽,彷彿哭泣的聲音。
塗山琬兒仔細一看,那人皮燈籠的下麵,掛著兩截類似於指骨大小的枯骨,由一根紅繩綁在一起,不斷相碰才發出這嗚咽的聲音。
蕭以安“嘶”了一聲:“連這吊墜都這麼詭異,這鬼醫把這麼邪門的東西放自家門口,也不怕招來什麼東西……”話還冇說完,人皮燈籠中的鬼火突然跳動一下,發出“噌”的一聲。
蕭以安打了個寒顫,對塗山琬兒道:“狐妖姐姐,我們加快點速度吧,這人皮燈籠實在是太瘮人了太瘮人。
”“你以為我不想快啊。
”塗山琬兒歎氣,季承安給的口訣雖然能控製一葉扁舟,但卻隻能保持一個速度。
此刻,兩邊的懸崖峭壁越來越窄,最後幾乎僅能容“一條船”行駛。
而那白霧越來越濃,除了那道閃爍幽綠精光的鬼火,兩人都快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了。
塗山琬兒眉頭緊鎖,隻覺溫度驟然降低不少。
突然,又是一陣強烈的妖風襲來。
兩人下意識抬手抵擋,等妖風散去後,濃厚的霧氣竟全部被吹散。
塗山琬兒走到一葉扁舟前端,發現佁殤河已經到了儘頭。
河水輕柔的拍打在岸邊,發出“嘩嘩”的聲音,似乎是在提醒小舟上的人——無歸崖,到了。
與此同時,一道略帶嫵媚慵懶的女童聲音迴盪在無歸崖。
“哦喲?好久冇來新客人了呢!醫廬簡陋,還請二位不要嫌棄,多多包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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