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影寒梅嘯九幽 第632章 烏木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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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班房的後巷還浸在黎明前的墨色裡時,第一縷晨曦已悄悄爬上了簷角。歐陽逸飛是被窗欞外的鳥鳴吵醒的,宿醉的頭痛還帶著些微鈍感,他翻了個身,看見龍淵劍斜倚在牆角,劍鞘上鑲嵌的寶石在微光裡泛著冷潤的光——那是他昨日回來後特意擦拭過的。
“唔……”他撐著胳膊坐起來,宿醉的混沌感被清晨的涼意一吹,散了大半。昨夜宴席上的喧鬨還在耳邊迴響:歐陽逸飛記得自己跟蕭寒掰手腕輸了三回,被梅降雪笑著罰了半碗酒;記得蘇璃說起她爹留下的那本賬冊時,眼裡一閃而過的堅定;更記得羅文拍著他的肩膀說“烏木寺那邊若有需要,隨時飛鴿傳書”時,掌心傳來的厚重溫度。
他趿著鞋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咕咚咕咚灌下去。窗外的天色已經泛了魚肚白,遠處的鼓樓傳來早課的鐘聲,一下下撞在晨霧裡,帶著些清越的迴響。
隔壁房間的梅降雪也醒了。她素來起得早,此刻正坐在妝鏡前梳理長髮,烏髮如瀑垂落肩頭,髮梢還帶著點濕潤的水汽——她剛用溫水擦過臉。軟鞭被她細心地卷好,纏在手腕上,外麵套了層素色的腕帶,不仔細看,隻當是尋常的裝飾。她拿起銀簪綰髮時,鏡中映出窗外的天光,忽然想起昨夜蘇璃說“烏木寺的早櫻該開了”,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蘇璃的房間裡,晨光正透過窗紙,在案幾上投下斑駁的影。她把那支玉笛拿在手裡摩挲著,笛身上刻著細密的雲紋,是她剛入烏木寺時,師父贈的法器——平日裡能吹奏解悶,遇上凶險時,笛孔裡藏的銀針便是防身的利器。她將賬本仔細摺好,塞進貼身的錦囊,又檢查了一遍腰間的荷包,確認羅文塞給她的幾枚安神丸還在,這才起身開門。
蕭寒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時,蘇璃正好走到迴廊。他肩上已經挎好了金背砍山刀,刀身厚重,在晨光裡泛著沉凝的光。昨夜為保護蘇璃留下的手腕傷口,此刻換了新藥,紗布白得刺眼。他看見蘇璃,隻是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她腰間的玉笛,確認無恙後,便轉身往院外走——他總是這樣,話不多,卻總在細節處讓人安心。
四人在院門口碰頭時,羅文已經站在那裡等了。他換了身嶄新的藏青官服,手裡拎著四個油紙包,見他們過來,便把紙包遞過去:“剛從巷口張記買的蔥油餅,路上墊墊肚子。”
“羅大哥這是等多久了?”歐陽逸飛接過紙包,還帶著溫熱的觸感,香氣直往鼻子裡鑽。
“冇多久,剛晨練回來。”羅文笑了笑,目光在四人身上轉了一圈,“龍淵劍依舊鋒利,軟鞭藏得巧妙,玉笛貼身,砍山刀穩重……看來都準備好了。”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個信封,遞給蘇璃,“這是青州暗樁的後續卷宗,你們帶回烏木寺交予方丈。另外……”他看向蕭寒,“你手腕的傷,記得按時換藥,我讓人備了最好的金瘡藥,在馬鞍的側袋裡。”
蕭寒接過藥包,低聲道:“謝羅大哥。”
“謝什麼,都是自家兄弟。”羅文擺擺手,往馬廄的方向指了指,“馬匹都餵飽了,鞍具也檢查過,一路順風。”
四人謝過羅文,轉身走向馬廄。晨光已經鋪滿了整個院子,照在馬背上的鬃毛上,泛著金紅色的光澤。歐陽逸飛翻身上馬時,龍淵劍的劍穗掃過馬鞍,發出細碎的聲響;梅降雪的白馬溫順地蹭了蹭她的衣袖,像是在撒嬌;蘇璃踩著馬鐙上馬,腰間的玉笛輕輕撞在馬鞍上,發出清脆的音;蕭寒動作最利落,一躍便穩穩坐定,金背砍山刀的刀柄在陽光下閃了閃。
“羅大哥,我們走了!”歐陽逸飛勒住韁繩,回頭揚聲喊道。
羅文站在原地,揮了揮手,晨光落在他鬢角的白髮上,竟顯得有些溫和:“到了烏木寺,給我捎個信!”
“好!”四人齊聲應道,同時一夾馬腹。四匹馬踏著晨光,從班房的大門疾馳而出,蹄聲“嗒嗒”地敲在青石板路上,驚起幾隻棲息在簷下的麻雀。
出了徐州城,官道兩旁的田野漸漸開闊起來。春麥剛抽出新綠,晨露掛在葉尖上,被朝陽照得像碎鑽。歐陽逸飛打馬跑到最前麵,時不時回頭喊兩句:“蘇璃,你看那邊的柳樹都發芽了!”“蕭寒,敢不敢跟我比誰先到前麵的石橋?”
蕭寒隻是淡淡瞥他一眼,手裡的韁繩鬆了鬆,讓馬慢了些,跟蘇璃並排走著。梅降雪則在一旁笑著勸:“逸飛,彆鬨了,趕路要緊。”
蘇璃摸出玉笛,湊到唇邊吹了個短調,笛聲清亮,驚得路邊的野花叢裡飛出兩隻彩蝶。“你們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在烏木寺後山挖筍嗎?”她轉頭問梅降雪,“那時候逸飛差點掉進筍坑裡,還是蕭寒把他拉上來的。”
“彆提了!”歐陽逸飛臉一紅,“那坑誰看得見啊?再說了,後來我不是請大家吃了烤筍嗎?”
梅降雪笑著點頭:“記得,你的烤筍差點把寺裡的香爐都燒了。”
幾人說說笑笑,馬蹄聲伴著風聲,倒也不覺得路途漫長。日頭漸漸升高,春陽暖融融地灑在身上,把昨夜的酒意徹底曬散了。蕭寒忽然勒住馬,往路邊的林子瞥了一眼,梅降雪立刻會意,軟鞭在腕間輕輕一轉,歐陽逸飛也握緊了龍淵劍的劍柄。
“是隻野兔。”蕭寒低聲道,目光收回,“嚇了一跳。”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蘇璃忍不住笑起來:“看來青州那趟差事,大家都還冇緩過來呢。”
歐陽逸飛拍了拍胸口:“誰說的!我這是時刻保持警惕……”話冇說完,就被一陣風吹來的花香打斷了。那香氣清甜,帶著些微的冷冽,像是雪後初綻的梅花。
“是烏木寺的方向。”梅降雪深吸一口氣,眼睛亮了起來,“該是後山的早櫻開了。”
果然,再往前跑了約莫半個時辰,遠處的山坳裡便露出了烏木寺的飛簷。青灰色的殿頂掩映在蒼翠的鬆柏間,山門前的石階蜿蜒而上,隱約能看見石階旁的櫻樹——粉白的花瓣被風吹得簌簌落下,像一場溫柔的雪。
四匹馬放慢了速度,踏著落櫻往山門走去。守在門口的小和尚見了他們,眼睛一亮,轉身就往寺裡跑:“師父!歐陽師兄他們回來了!”
寺裡很快傳來動靜,幾個師兄弟迎了出來,接過他們的馬韁,七嘴八舌地問著青州的事。歐陽逸飛得意地拍著龍淵劍:“那血羽教的暗樁?被我們一鍋端了!”
梅降雪笑著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彆誇大。蘇璃則從錦囊裡掏出卷宗,遞給迎上來的長老:“這是羅大哥托我們帶回的卷宗,請長老轉交方丈。”
蕭寒默默解下金背砍山刀,跟著眾人往寺裡走。陽光穿過櫻樹的枝椏,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手腕上的紗布被風吹得輕輕晃動。他抬頭望向寺內的藏經閣,那裡的窗欞敞開著,像是在無聲地歡迎他們歸來。
一路風塵,終抵歸途。烏木寺的鐘聲再次響起,伴著櫻花瓣的飄落,將這一路的疲憊與驚險,都輕輕拂散在春日的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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