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說:下輩子換他當老婆 第15章 下什麼蠱
自清河鎮歸來已過數日,天衍宗內山嵐依舊,雲霧繚繞於七十二峰之間,看似仙氣縹緲,平靜無波。然而,這平靜之下,暗流洶湧。關於楚長老及其身邊那位突然出現的「特殊」弟子的流言,非但沒有隨著時間平息,反而像春雨後的野草,瘋狂滋長,演變出諸多光怪陸離的版本。
最初,人們私下議論,帶著曖昧與鄙夷,將蕭沉定位為楚長老的「爐鼎」,以其卑微之軀,侍奉長老左右,行那不可言說之事。楚長老性情冷僻,修為高絕,多年不近男女之色,突然收了一個年輕男子,難免引人遐想。
但很快,這說法受到了挑戰。有當日同在清河鎮的外門弟子隱約提及,楚長老對這名弟子似乎並非單純的「寵愛」,態度堪稱惡劣,而那弟子,在應對魔修時,似乎也並非全無還手之力,隻是具體情形被長老下了封口令,無人敢細說。
於是,流言的風向開始偏轉。「爐鼎」之說漸漸被「深藏不露的高手」所取代。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曾見那弟子深夜於後山練劍,劍意之凜冽,竟不輸內門精英;又有人說,此子定是楚長老秘密培養的「秘密武器」,準備在不久後的宗門大比上一鳴驚人。
然而,最富戲劇性、也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卻是那個摻雜了愛恨情仇的猜測「因愛生恨、強取豪奪的禁臠」。在這個版本裡,楚長老對蕭沉求而不得,或因愛生妒,遂以強力將其禁錮身邊,折其傲骨,毀其前程,日日折磨,又夜夜纏綿,極儘虐戀之能事。這說法荒誕不經,卻因滿足了眾人對高位者隱秘之事的窺探欲而流傳最廣。
流言蜚語如同無形的風,吹遍了天衍宗的每一個角落,自然也鑽入了風暴中心的兩人耳中。
我對此嗤之以鼻,甚至懶得動用長老權威去彈壓,些許流言何足掛齒。隻是偶爾聽到禁臠二字時,眼底會掠過一絲極淡的嘲諷,以及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煩躁。
而蕭沉,他彷彿真的成了一塊沉入深潭的石頭,對外界的喧囂置若罔聞。他依舊沉默、恭順,行走在傾雲峰的石階上,低著頭,斂著眸,承受著或好奇、或憐憫、或鄙夷的目光,如同穿著一件無形卻厚重的枷衣。
我們之間的關係,陷入了一種微妙而緊繃的平靜。那層因清河鎮並肩而短暫破裂的堅冰,重新凝固,但冰層之下,已不再是純粹的寒凍,有潛流在暗自湧動。
我依舊會吩咐他處理各種瑣碎事務,端茶遞水、整理浩瀚如煙的書閣、甚至鋪床疊被。這些帶著折辱意味的命令,我下達得理所當然。他依舊恭順應下,一絲不苟地完成,隻是那層卑微的偽裝下,曾經的隱忍與麻木,似乎被一種更深沉的沉寂和專注所取代。
尤其在教導一事上。
那日在外門演武場,我一時興起的指導,彷彿開啟了一個隱秘的缺口。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將一些宗門內低階弟子普遍遇到的修煉難題、或是某些晦澀難懂、連內門弟子都頭疼的功法典籍丟給他,美其名曰「考較你的悟性」,實則近乎明目張膽地讓他整理註解,甚至擬定解決方案。
他對此展現出驚人的投入和近乎妖孽的天賦。
常常是我於深夜處理完宗門公務,揉著眉心走出主殿,發現偏殿的燈火還倔強地亮著,在清冷的夜色中暈開一小圈昏黃的光暈。推門進去,便見他伏在案前,身形在寬大衣袍下更顯單薄,正伏案疾書。案頭堆滿了靈力流轉的玉簡和墨香未乾的的書卷,他眉頭緊鎖,薄唇缺乏血色,時不時掩唇發出壓抑的低咳,肩胛骨隨著咳嗽輕輕顫動,顯然又在透支本就未完全康複的心神。
「還不休息?」我的聲音總是冷不丁地響起,打破一室寂靜。
他起身,寬大的衣袖下遮擋了案上寫到一半的批註或推演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弟子,馬上就好。」
我走過去,徑直抽出他壓在手下的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全是關於「星羅步法」第三重靈力運轉節點的優化推演,線條勾勒精準,靈力迴路設計精妙絕倫,甚至在某些關鍵處,其思路之奇詭,效果之卓著,隱隱超越了我所知的原版秘籍。
「逞能?」我掃過他愈發憔悴、眼下的青黑揮之不去的臉色,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不善。
他低下頭,脖頸彎出一道柔順卻隱含韌性的弧度,聲音更低:「弟子,隻是想為師尊分憂。」
「分憂?」我將那張價值連城的推演圖隨意拍回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你若累垮了,這些瑣事,難道要本座親自來做?」
他怔了怔,長睫如蝶翼般微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沉默片刻,低聲道:「弟子知錯。」
認錯總是飛快,態度總是恭順。可下一次,當我深夜抬眼望去,偏殿那一點昏黃的燈火,依舊會固執地亮到子時過後。那燈火,像一根細微的針,時不時刺一下我心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我們之間的話語依舊不多,但那種純粹的折辱和恨意,已悄然變質。一種更複雜的、摻雜著愧疚、探究、不自覺的關心和重重未解心結的情緒,在無聲的教導、沉默的承受、燈火的守望與偶爾的言語交鋒中,暗暗流淌,形成一張無形而黏稠的網,將我們纏繞其中。
這日,春光明媚,透過雕花木窗欞,在主殿光滑如鏡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正在翻閱他昨日呈上的、關於改良低階弟子引氣入體方法的論述。條理之清晰,見解之獨到,對不同資質弟子適配性的考量之周全,遠超藥堂那群倚老賣老的庸才耗費數年編纂出的典籍。不得不承認,蕭沉於修行一道上的悟性,堪稱驚才絕豔。
殿外傳來恭敬的通傳聲,溫瑾瑜到了。
他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月白藥袍,玉冠束發,溫潤如玉,手持一個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靈玉盒,步履從容地踏入殿內。他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雅的藥香,與我這傾雲峰肆意的戾氣格格不入。
「楚長老。」他含笑行禮,目光溫和地落在我手中那份墨跡猶新的論述上,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熟稔與關切,「看來長老忙於教務,夙興夜寐,瑾瑜此來,是否打擾了?」
「溫穀主何事?」我放下手中的紙張,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對於這位醫術超群、交友廣闊、在宗門內人緣極佳的藥王穀穀主,我向來保持著距離。
「前日遣人送來的『清心凝脈丹』,想必以長老的性子,並未服用。」溫瑾瑜笑容無奈,帶著幾分早已料到的瞭然,將手中玉盒輕輕放在我身前的紫檀木案上,「今日瑾瑜特來複診,看看長老此前靈脈的些許滯澀可還安穩?另外,也備了些溫養經脈、凝神靜氣的上好藥材,或許,對長老那位身體似乎尚未痊癒的弟子,也有所助益。」
他的話滴水不漏,關切之情真摯自然,無論是作為醫者對「病人」的負責,還是作為同門對長老及其門下弟子的照拂,都挑不出錯處。
我尚未開口,偏殿的門簾被一隻骨節分明卻略顯蒼白的手輕輕掀起,蕭沉端著一盞剛沏好的靈茶走了出來。他步履輕緩,低眉順目,試圖將茶盞悄無聲息地放在我手邊後便退下。然而,看到殿內站著的溫瑾瑜,他腳步幾不可查地一頓,隨即垂眸斂目,姿態愈發恭謹,將茶盞輕輕放下,便欲無聲退向角落,彷彿要融入殿柱的陰影裡。
「蕭沉師弟。」溫瑾瑜卻溫和地叫住了他,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落在他依舊沒什麼血色的臉頰和略顯單薄的身形上,「多日不見,你氣色似乎仍不太好。上次讓楚長老轉交給你的丹藥,可還對症?若仍有不適,千萬莫要諱疾忌醫,讓師兄為你看看脈象如何?」
蕭沉的身體微微一僵,定在原地。他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像往常一樣下意識地看向我尋求示意,隻是垂著眼,盯著自己的布鞋鞋尖,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溫瑾瑜的笑容依舊溫和,如春風拂麵,卻帶著一種常年身居高位、不容拒絕的堅持。他上前一步,月白藥袍的袖擺微動,修長的手指便欲自然而然地探向蕭沉垂在身側的手腕。
那指尖凝聚著精純的木係靈氣,帶著治癒與探查的力量,眼看就要觸碰到蕭沉腕間蒼白的麵板。
「不必了。」
我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清晰的、不容置疑的阻隔意味,如同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無形的界限。
溫瑾瑜探出的手,堪堪停在距離蕭沉手腕僅一寸之遙的半空。
蕭沉猛地抬起頭,第一次在溫瑾瑜麵前顯露出明顯的情緒,直直地看向我,似乎不敢相信方纔那帶著維護意味的話語是出自我的口中。
我甚至沒有看他們,隻是端起那盞蕭沉剛奉上的靈茶,湊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水溫恰到好處,茶香清冽悠長,是他用了心、掌握了火候沏的。一股微暖的靈力順著喉間滑下,撫平了心底一絲莫名的躁動。
「他的傷,我自有分寸。」我放下茶盞,白瓷底與紫檀木案接觸,發出清脆的輕響。目光抬起,平靜無波地看向笑容微滯的溫瑾瑜,「不勞溫穀主費心。」
溫瑾瑜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雖然依舊維持在「溫潤」的範疇,但眼底深處,終究是掠過了一絲極細微、難以捕捉的冷意。他從善如流地收回手,姿態依舊優雅,彷彿剛才那略帶強硬的探試從未發生。
「是瑾瑜唐突了。」他微微頷首,語氣聽不出絲毫慍怒,「隻是醫者父母心,見令高足似乎元氣未複,不免多嘴一句。既然如此,這些藥材還請長老收下,或能有些用處。」他再次將那個精緻的玉盒向我推近了幾分,語氣依舊溫和,卻不再看蕭沉一眼,彷彿他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甚至不值得多費眼神的物件。
「嗯。」我淡淡應了一聲,算是收下,既未道謝,也未推辭。
溫瑾瑜又神色如常地寒暄了幾句宗門近況,言語間依舊風趣得體,片刻後,便告辭離去。殿內重新剩下我和蕭沉,空氣中卻彷彿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尷尬與凝滯。
他依舊站在原地,低著頭,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殿內安靜得能聽到窗外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以及他略顯急促又努力壓抑的呼吸聲。
這沉默令人不適。
我重新拿起那份關於引氣入體的論述,目光落在某一處,語氣聽不出喜怒,彷彿剛才那場小小的對峙從未發生:「還杵著做什麼?你這關於『氣海璿璣』與『紫宮穴』聯動以加速靈力吸收的設想,依據何在?去藏書閣第七層,將《星脈流轉註疏》的原典玉簡找來,仔細印證,明日將心得呈上。」
這是明顯的支開,也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藏書閣第七層非核心弟子不得入內,尋找那冷僻的《星脈流轉註疏》更需費一番功夫。
他猛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鬆了口氣的釋然,有任務下達後的沉靜,也有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類似於微光?或許是我看錯了。
「是,師尊。」他低聲應下,聲音比往常似乎清亮了些許。他躬身行禮,然後轉身,快步走向殿外,那腳步,似乎比往日裡沉重壓抑的步子,輕快了些許。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明亮的春光裡,目光回落在那隻被留下的、精緻華美的玉盒上,眉頭幾不可查地蹙起。
溫瑾瑜的關切,表麵上無可指摘。他醫術高明,在宗門內聲望卓著,對人溫和有禮,無論是出於醫德還是同門之誼,他的行為都合情合理。但……那份過於自然的、試圖越過我直接接觸、探查蕭沉的行為,那溫和表象下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像一根細微的刺,紮在我心底,生出幾分不易察覺的不快與警惕。
而我方纔,那近乎本能般的、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的維護……
我將手中那份論述不自覺地捏緊,紙張邊緣因用力而微微起皺。
蕭沉,你究竟,給我下了什麼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