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3章 冰心漸融暖,暗流湧江湖
餘多在浣花穀的竹屋裡,一躺便是半月。
這半月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與劇痛的折磨中交替。少林師叔祖的那一指「一指禪」,蘊含了精純無比的佛門罡氣,幾乎震散了他苦修多年的玄冥真氣。兩股性質截然相反的霸道內力在他經脈中廝殺衝撞,每一次發作,都如同將他的五臟六腑置於熔爐與冰窖之間反複煎熬。
伊晨幾乎是衣不解帶地守在他身邊。
她翻遍了師父平一指留下的所有醫書典籍,嘗試了數十種藥方,外敷內服,金針渡穴,用儘了渾身解數。她那雙原本隻用來采摘草藥、研磨藥粉的纖纖玉手,如今卻要時常為他擦拭身體,更換傷口的敷料。
起初,餘多極其抗拒。每當伊晨靠近,他那雙冰冷的眸子便會射出警惕和厭惡的光,彷彿一頭受傷的孤狼,拒絕任何人的靠近。他甚至會用極其刻薄的語言刺傷她:
「收起你那套假仁假義,我不需要。」
「你若想在我身上得到什麼,趁早死心。」
「再碰我,信不信我殺了你?」
伊晨總是被他這些話氣得眼圈發紅,咬著嘴唇,端著藥碗的手微微顫抖。但她從未放棄。她隻是默默地低下頭,小聲卻堅定地說:「你現在殺不了我。而且,我是大夫,不能見死不救。」
她純淨而執拗的眼神,像一道柔和的陽光,一點點穿透餘多心防的堅冰。
他漸漸發現,這個少女的善良,並非偽裝。她喂他喝藥時,會先自己嘗一下溫度;他夜裡因疼痛而無意識呻吟時,她會立刻驚醒,點亮油燈,用溫熱的毛巾為他擦拭額頭的冷汗;她甚至會對著山穀裡的蝴蝶和小兔子自言自語,擔心它們會不會餓著凍著。
這是一種餘多完全無法理解的、近乎愚蠢的天真。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習慣了她輕柔的聲音,習慣了她身上淡淡的草藥清香,甚至習慣了她那些「愚蠢」的關懷。
一次深夜,餘多內傷再次猛烈發作,渾身冰冷,牙齒打顫,意識幾乎模糊。伊晨情急之下,竟不顧男女之防,脫了外衣,鑽進被窩,用自己溫軟的身體緊緊抱住他,試圖用體溫驅散他體內的寒意。
餘多在冰冷的黑暗中,感受到一個溫暖、柔軟、帶著微微顫抖的軀體貼近自己,那股徹骨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驅散了一些。他本能地向著那熱源靠攏,鼻息間全是少女身上獨特的馨香。
那一刻,他冰封的心湖,彷彿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頭,蕩開了一圈前所未有的漣漪。
第二天清晨,餘多醒來,發現伊晨蜷縮在自己懷裡,睡得正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些許淚珠,顯然昨夜嚇壞了也累壞了。她的睡顏純淨無瑕,毫無防備。
餘多看著她的臉,第一次沒有立刻移開目光。他的眼神複雜難明,有困惑,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柔軟,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佔有慾。
這樣純粹的光,既然照進了他的黑暗,那就……彆再想離開了。
當然,這種念頭隻是一閃而逝。當伊晨醒來,紅著臉手忙腳亂地爬下床時,餘多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冷漠,甚至更加冰冷地嘲諷道:「看來伊大夫為了救人,當真是不擇手段,連清白名節都可以不要了。」
伊晨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猛地轉身跑了出去,一整天都沒有再進竹屋。
餘多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胸口沒來由地一陣煩悶。他厭惡這種不受控製的情愫。
就在伊晨負氣離開的這段時間,一個不速之客,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浣花穀。
來人一身黑衣,身形矯健如獵豹,臉上帶著一張猙獰的鬼麵具,正是餘多麾下「暗影衛」的統領——代號「影」。
「主上!」影單膝跪在床前,聲音壓抑著激動與擔憂,「屬下無能,至今才尋到主上蹤跡!主上傷勢如何?」
餘多微微撐起身子,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往日的銳利與深沉:「無妨,死不了。外麵情況如何?」
「主上神機妙算!」影的語氣帶著欽佩,「《易筋經》現世的訊息已經傳遍江湖,如今武林各派聞風而動,明教、日月神教、丐幫、少林、武當……幾乎所有叫得上名號的門派都派出了高手,四處追查經書下落,彼此之間摩擦衝突不斷,光是這半月,大大小小的火並已發生了十幾次。尤其是嵩山腳下,幾乎成了修羅場。」
餘多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笑意。亂吧,越亂越好。隻有水渾了,他這條潛龍,纔有機會翻江倒海。
「我們的人呢?」
「均已按主上之前的部署,潛入各大門派,或挑撥,或潛伏,靜待主上下一步指令。隻是……」影遲疑了一下,「日月神教那位聖女姬千雪,似乎也在暗中調查主上的行蹤,她派人傳話,想與主上『合作』。」
「姬千雪?」餘多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隨即化為玩味,「那個妖女……胃口倒是不小。告訴她,合作可以,讓她先拿出誠意來。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她去做。」
他低聲對影吩咐了幾句,內容涉及如何將一本精心偽造的《易筋經》下冊,「無意」中泄露給慕容世家的家將,並引導他們相信上冊就在丐幫幫主喬峰手中。
影領命,又道:「主上,此地雖隱秘,但並非久留之地。您的傷勢……」
「我自有分寸。」餘多打斷他,「你再去做一件事。去查一個叫『莫青楓』的年輕人,應該是武當派的弟子。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資訊,尤其是他近日的行蹤。」
影雖然疑惑主上為何突然對一個武當弟子感興趣,但毫不遲疑地應道:「是!」
「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再靠近此地。」餘多揮了揮手。
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竹屋內,彷彿從未出現過。
餘多重新躺下,閉上眼睛,腦海中卻思緒翻騰。江湖這盤棋,已經按照他的預想開始落子。但不知為何,伊晨那雙含淚的眼睛,和那個叫莫青楓的名字,卻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
這種無法完全掌控的感覺,讓他非常不悅。
傍晚時分,伊晨還是端著藥碗進來了。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但神情已經平靜了許多,隻是不看餘多,默默地將藥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
「趁熱喝。」她低聲說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站住。」餘多忽然開口。
伊晨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餘多沉默了片刻,語氣生硬地說道:「……藥,謝謝。」
伊晨的背影微微一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冷漠刻薄的男人,竟然會道謝?
她緩緩轉過身,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餘多卻已經偏過頭去,看著窗外,隻留給她一個冷硬的側臉輪廓,耳根處卻似乎有一絲極淡的紅暈。
「還有,」他繼續用那種硬邦邦的語氣說道,「明天……我要運功療傷,需要你護法。可能會有些凶險。」
伊晨看著他彆扭的樣子,心中的委屈忽然就散了大半。她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彎了一下。
這個壞人,好像……也不是那麼壞。
而他們都不知道,一場因餘多算計而起的風暴,正迅速向著這片寧靜的山穀席捲而來。
少林寺的玄苦大師,憑借著一絲殘留的玄冥掌寒氣,一路追蹤,已然接近了浣花穀的外圍。同時,武當派的年輕弟子莫青楓,奉師命下山查探《易筋經》訊息,也正巧路經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