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67章 炭窯迷霧深，歧路抉擇難
炭窯迷霧深，歧路抉擇難
黑暗，潮濕，壓抑。
廢棄的礦道狹窄而曲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殘留的炭粉氣息。韓濤在前引路，腳步急促卻異常輕靈，顯然對這條隱秘路徑頗為熟悉。餘多護著伊晨緊隨其後，而那神秘青衣人則如同無聲的幽靈，不遠不近地綴在最後，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
身後遠處，隱約傳來樂厚氣急敗壞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嗬斥聲，顯然他們發現了湖泊邊的痕跡，正試圖追蹤，但被青衣人抹去的痕跡和錯綜複雜的水道暫時阻滯。
「快！這邊！」韓濤壓低聲音，在一個岔路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側更為狹窄、幾乎被坍塌土石掩埋一半的通道。他手腳並用，熟練地扒開虛掩的障礙，鑽了進去。
餘多毫不遲疑，帶著伊晨跟上。通道向下傾斜，越來越深，地勢也越發複雜，若非有人帶領，絕難發現這廢棄礦層之下竟還彆有洞天。
又前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以及更為新鮮的空氣流動。
韓濤加快腳步，率先鑽出洞口，警惕地四下張望，然後纔回頭低聲道：「安全，出來吧。」
餘多和伊晨相繼鑽出，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半塌陷的磚窯內部。窯頂多處破損，天光從中透下，照亮了滿地狼藉的碎磚、廢炭和廢棄的工具。這裡顯然已荒廢多年。
那青衣人也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旁，目光掃過窯內環境，並未放鬆警惕。
「這裡是我小時候偶然發現的秘密通道，」韓濤喘了口氣，臉上驚魂未定，帶著愧疚對伊晨道，「應該能暫時避開他們的搜尋範圍。樂師叔……樂厚他們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主礦道和湖泊那邊。」
「韓濤哥哥，謝謝你……」伊晨看著幼時玩伴，心情複雜，但終究是對方在關鍵時刻救了他們。
餘多拍了拍韓濤的肩膀：「過去的事暫且不提，你迷途知返，便是好事。當務之急，是儘快徹底脫離險境。」他看向青衣人，拱手道：「再次多謝閣下援手。還未請教……」
青衣人卻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問題，目光投向磚窯另一個黑黝黝的出口，淡淡道：「此地並非久留之所。嵩山派既知有此密道，稍後必會沿路搜來。你們有何打算？」
他的態度依舊疏離而神秘，但話語卻點明瞭現實。
餘多沉吟片刻，看向伊晨和韓濤：「我們必須南下，渡過黃河，前往衡山地帶。隻有離開嵩山派的勢力核心，纔有一線生機。」這是他早已定下的目標，也是那青衣人兩次提及的方向。
韓濤卻麵露難色，搖頭道：「難！如今通往南方的各處要道，尤其是渡口，定然已被嵩山派和官府層層封鎖，畫影圖形隻怕也早已傳遍。我們這般模樣，根本不可能通過盤查。」他頓了頓，猶豫了一下，又道：「而且……我爹……韓敬天，他如今是負責封鎖南麵官道的主要頭目之一，他……他認得我。」
韓敬天！那個疑似背叛藥王村的韓濤之父！若是被他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氣氛頓時又凝重起來。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似乎陷入絕境。
一直沉默的青衣人忽然開口：「官道既不可行，便走野徑、涉險灘。」
餘多眼神一動：「閣下可知還有隱秘路徑可渡河南下？」
青衣人微微側身，目光似乎透過磚窯的破洞，望向南方蒼茫的遠山：「從此地向西南而行，穿黑風嶺，過斷魂澗，有一處名為『鬼跳峽』的險地。峽窄水急，峭壁如削，飛鳥難渡，故守衛相對鬆懈。峽上有上古懸索殘跡，或可一試。但此路九死一生，非有絕大勇氣與運氣不可為。」
鬼跳峽！懸索渡河！
餘多聞言，非但沒有畏懼，眼中反而燃起一絲決絕的光芒：「有路便好！九死一生，總比十死無生要強！」他看向伊晨，「伊晨，你……」
「餘大哥你去哪，我便去哪！」伊晨毫不猶豫，眼神堅定。經曆了這麼多，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唯一信任的便是眼前這個少年。
韓濤一咬牙，也道：「我也跟你們去！我……我已經回不了頭了！與其被嵩山派清理門戶，不如拚死一搏！」他選擇了徹底與過去決裂。
餘多重重點頭：「好！那我們便走這『鬼跳峽』！」
「從此處至鬼跳峽，還需數日路程，且需穿過黑風嶺匪患區與斷魂澗毒瘴林，步步凶險。」青衣人再次開口，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你們傷勢未愈，目標明顯，需有人引開追兵，爭取時間。」
餘多心中一凜，看向青衣人：「閣下之意是……」
青衣人並未看他，而是轉向韓濤：「你可敢再回嵩山派營地一趟？」
韓濤臉色一白，但看到青衣人那深不見底的目光，竟鬼使神差般生出一股勇氣，挺胸道：「敢！需要我做什麼？」
「不必硬拚。」青衣人聲音依舊清冷，「你隻需潛回附近，製造些動靜，留下些指向東北方向的痕跡，誤導他們即可。完成後，自行隱匿，或可前往洛陽尋一處『青萍書寓』暫避，報我名號『青霖』即可。」
青霖？這是青衣人第一次透露自己的名號，雖然不知是真是假。
韓濤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我明白了！定不辱命！」他知道這是最危險的任務，但也是贖罪和證明自己的機會。他對餘多和伊晨抱拳：「餘大哥，伊晨妹妹，你們保重！我們……南方再會！」說罷，毫不猶豫地轉身，沿著來路再次鑽回密道，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餘多看著韓濤離去的方向，心中感慨，卻知此刻不是優柔寡斷之時。他轉向青衣人，深深一揖：「青霖閣下大恩，餘多沒齒難忘！他日若有差遣，必當……」
「不必。」自稱青霖的青衣人打斷了他，語氣淡漠，「護她周全，抵達衡山，便是還我人情。」他目光似乎掃過伊晨，意有所指。
餘多心中一動，愈發覺得這青衣人救助自己，似乎與伊晨，或者說與她身上的「神農本源」有莫大關係。但他此刻不便多問。
青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至磚窯破口處：「跟我來，送你們一程，至黑風嶺邊緣。」
有這位神秘高手護送一程，自然是求之不得。餘多和伊晨立刻跟上。
三人出了磚窯，投身於荒蕪的山野之中。青霖的輕功高絕，即便帶著餘多和伊晨，速度依舊快得驚人，且總能提前避開可能的巡邏哨卡，選擇的路徑極為刁鑽隱蔽。
一路上，餘多默默記著路線，同時抓緊一切時間調息恢複。伊晨也強忍疲憊，努力跟上。
途中，餘多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惑：「青霖閣下，那日在彆院寒牢之下，分開幽泉寒液，助我二人脫身的，可是閣下？」
前方的青霖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並未回頭，隻是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承認。
餘多心中駭然，那等手段，近乎神通！這青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境界？他到底是誰？與那幽泉之地又有什麼淵源？
數個時辰後，日頭偏西。
三人已深入群山，前方出現一片黑壓壓、霧氣繚繞的山嶺，遠遠便能聽到風中傳來的隱約怪嘯，給人一種不祥之感。
青霖停下腳步，指向那片山嶺：「前方便是黑風嶺地界，匪患叢生，亦多毒蟲猛獸。我隻能送你們至此。穿過此嶺，再行一日，便可至斷魂澗。如何渡過，看你們自己造化。」
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儘快南下，莫要回頭，莫要停留。」
言罷，不等餘多二人再次道謝，青影一閃，已消失在山林之中，來得突然，去得飄忽。
餘多和伊晨站在荒涼的山道上，望著前方那彷彿噬人巨口般的黑風嶺，又回頭望瞭望來時路，心中都清楚，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沒有了青衣人的庇護，他們必須依靠自己，穿過這片凶名在外的險地。
「我們走吧。」餘多握緊了伊晨微涼的手，眼神堅定，邁步走向那片迷霧深鎖的山嶺。
伊晨感受著手心傳來的力量和溫度，心中的彷徨與恐懼漸漸被驅散，也用力回握住他的手，緊隨其後。
兩人的身影，逐漸沒入黑風嶺的濃霧之中。
而就在他們進入黑風嶺後不久。
另一條通往此地的山道上，出現了幾個身影。為首的，赫然是臉色陰沉的「大陰陽手」樂厚，他身邊跟著那名斷臂的幽冥銀紋殺手「鬼鰍」，以及數名氣息彪悍的嵩山精銳弟子。
樂厚手中捏著一塊從韓濤故意遺落的衣角碎片，目光陰鷙地盯著黑風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哼，想從黑風嶺走？自尋死路！傳令下去，通知嶺內的『自己人』，給我盯緊了！這次，我看你們還能往哪裡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