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93章 金草穩衝脈,夜話劍氣秘
金草穩衝脈,夜話劍氣秘
古商道蜿蜒深入群山,夜色愈發濃重。擺脫了圍堵之敵,餘多四人不敢有絲毫停留,借著微弱的月光和過人的目力,在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古道上艱難前行。
身後那充滿毒蟲與殺戮的山穀已被遠遠拋在黑暗中,但那份驚悸與疑惑卻縈繞在每個人心頭。那位操控毒蟲、贈予靈藥、卻又神秘消失的高人,究竟是誰?是敵是友?那「百藥門」的圖騰,又預示著怎樣的因果?
然而,此刻他們都無暇深思。令狐衝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氣息時斷時續,身體冷熱交替得更加劇烈,嘴角不斷溢位帶著泡沫的暗紅色血絲。嶽靈珊和陸大有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必須儘快給令狐師兄服藥!」餘多當機立斷,目光掃視著周圍,「找個相對隱蔽的地方,不能等到天亮了!」
又艱難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在一處山壁凹陷形成的天然石龕下,幾人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石龕不深,但足以遮擋風雨和來自上方的視線,前方還有茂密的灌木叢遮擋。
陸大有和嶽靈珊立刻將令狐衝和伊晨小心放下。伊晨依舊昏睡,但呼吸還算平穩,額頭溫度也沒有再次升高,讓餘多稍感安心。他立刻取出那個藤蔓小籃。
金線還魂草在微弱的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暈和奇異的清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嶽靈珊認得此藥,連忙取出隨身攜帶的搗藥石臼,小心地將草葉搗碎,又兌了些清水,撬開令狐衝的牙關,將藥汁一點點餵了進去。
藥汁入腹,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不過片刻功夫,令狐衝體內那狂暴衝突、幾乎要撕裂他經脈的詭異真氣,彷彿被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緩緩撫平、疏導。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逐漸平穩下來,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那抹不正常的潮紅和青紫卻漸漸褪去,呼吸也變得悠長了許多。
「有效!真的有效!」嶽靈珊喜極而泣,陸大有也大大鬆了口氣,看向那金線還魂草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敬畏。
餘多心中也是震撼,這百藥門的靈藥果然神奇。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片畫著燃燒樹木圖騰的樹皮,心中疑團更甚。對方出手相助,贈此靈藥,絕不可能毫無緣由。
喂完藥,嶽靈珊和陸大有仔細地為令狐衝擦拭嘴角的血跡,又給他餵了些清水。一番忙碌下來,兩人也已是筋疲力儘,靠在石壁上喘息。
石龕內暫時陷入了寂靜,隻有幾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山林間的夜風聲。
或許是因為暫時脫離了危險,或許是因為令狐衝情況穩定讓心神稍鬆,嶽靈珊看著昏迷的大師兄,眼圈又紅了,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都怪爹爹……要不是他逼大師兄……大師兄也不會練功練成這樣……」
「小師妹!」陸大有急忙低聲製止,小心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餘多。
餘多盤膝坐在一旁,正默默運功恢複內力,聞言心中一動,卻並未睜眼,彷彿仍在入定。
嶽靈珊話一出口也知失言,連忙捂住嘴,但心中的委屈和擔憂卻抑製不住,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陸大有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小師妹,彆哭了……師父他……他也是為了華山派著想……畢竟氣宗……」
「氣宗氣宗!就知道氣宗!」嶽靈珊帶著哭腔反駁,聲音卻壓得更低,「劍氣之爭都過去多少年了!為什麼還要死死抓著不放?大師兄他是練劍的奇才,為什麼就不能……」
「小師妹!慎言!」陸大有臉色發白,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彷彿怕隔牆有耳,「門派舊事,不是我們能議論的……大師兄他……他自有際遇,隻是這身子……」
兩人的低語斷斷續續傳入餘多耳中,雖然模糊,但結合之前發現的《獨孤九劍》秘籍和「風清揚」的留字,餘多心中已然明瞭了大半。
華山派劍氣之爭,他早有耳聞。那是數十年前華山派內部一場極其慘烈的理念之爭,劍宗主張以修煉劍法為主,氣宗主張以修煉內力為根本。最終氣宗慘勝,劍宗高手或死或隱,風清揚便是當年劍宗第一高手,據說早已絕跡江湖。沒想到他不僅活著,還暗中培養了令狐衝這個劍宗傳人!
而嶽不群作為當今氣宗掌門,自然無法容忍自己的大弟子修煉劍宗絕學,甚至可能與劍宗餘孽有牽連。這恐怕就是令狐衝內傷的根源所在——不僅僅是功法衝突,更可能源於嶽不群的逼迫、懲戒甚至……暗中的手段!而令狐衝念及師恩,隻能默默承受,以至於傷重至此!
想通了這層關節,餘多對令狐衝的觀感變得極為複雜。有同情,有敬佩,也有幾分警惕。此人身負絕世劍法,卻困於師門恩怨,重傷纏身,其本性看似灑脫,實則重情重義,甚至有些……悲情。與他同行,福禍難料。
就在這時,服下靈藥的令狐衝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睫毛顫動,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
「大師兄!你醒了!」嶽靈珊和陸大有又驚又喜,連忙圍了上去。
令狐衝眼神初時有些迷茫渙散,很快恢複了清明,但依舊充滿了疲憊和虛弱。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雖然依舊空乏卻不再那麼痛苦混亂的內息,沙啞著開口:「我們……這是在哪?我昏迷了多久?那些追兵……」
「大師兄,你先彆說話,你傷得很重!」嶽靈珊連忙道,「是餘兄弟冒險采來靈藥才穩住你的傷勢。我們已經擺脫追兵了,暫時安全。」
令狐衝目光轉向一旁看似仍在調息的餘多,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複雜,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謝過。他試著想坐起來,卻渾身無力。
「大師兄,你彆動!」陸大有按住他,「你這次內傷發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差點就……幸虧有餘兄弟那株『金線還魂草』……」
「金線還魂草?」令狐衝一愣,顯然知道這等靈藥的珍貴和罕見,「餘兄弟從何處得來?」
「這……」嶽靈珊和陸大有一時語塞,看向餘多。
餘多緩緩睜開眼,平靜地迎上令狐衝探究的目光,淡淡道:「是一位不願露麵的朋友所贈。令狐師兄感覺如何?」
令狐衝深深看了餘多一眼,沒有繼續追問藥的來曆,隻是苦笑道:「感覺像是又從鬼門關逛了一圈回來……多謝餘兄弟了。又欠你一條命。」
「令狐師兄客氣了,若非你屢次出手,我們早已命喪黃泉。」餘多語氣平淡,卻話中有話。
令狐衝何等聰明,自然聽出了餘多話語中那若有若無的試探和瞭然。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對嶽靈珊和陸大有道:「小師妹,大有,我有些餓了,你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找些野果或者打點清水來。」
嶽靈珊和陸大有一愣,隨即明白大師兄是有話想單獨對餘多說,雖然不放心,但還是點頭應下,叮囑了幾句,起身走開了幾步,在附近警戒,並未遠離。
石龕內,隻剩下餘多和勉強靠坐在石壁上的令狐衝。
令狐衝看著跳動的篝火餘燼(嶽靈珊之前生了一小堆火取暖),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餘兄弟……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餘多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令狐師兄的劍法,精妙絕倫,攻敵之不可守,似乎已臻無招之境,遠超當今華山劍法範疇……可是源自一位……複姓獨孤的前輩?」
令狐衝身體猛地一顫,霍然抬頭看向餘多,眼中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這是他最大的秘密!餘多怎麼可能知道?!難道……
餘多繼續平靜地說道:「而師兄體內那兩道截然不同、互相衝突的真氣,一道中正平和,是華山混元功無疑。另一道卻淩厲霸道,充滿攻伐劍意,與那套劍法同源,卻似乎……與你本身根基並非完全契合,故而才造成如此嚴重的反噬。傳授師兄劍法的那位前輩,難道未曾告知修煉此劍法的要訣和禁忌?」
令狐衝死死盯著餘多,彷彿要將他看穿。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般,頹然靠回石壁,臉上露出一抹極度複雜苦澀的笑容,喃喃道:「太師叔……他隻傳我劍訣,說我悟性足夠,但……卻從未告訴我……這劍意本身,竟會與我體內原有的內力產生如此劇烈的衝突……更沒想到……師父他……」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餘多已經明白了。
風清揚傳授劍法,或許考驗的正是悟性和機緣,未必會事無巨細地講解內力衝突之事——對於他那種境界的高手,這可能本不是問題。而嶽不群發現後,其反應可想而知。令狐衝夾在兩位對他皆有深恩的師長之間,內心的煎熬和身體的痛苦,外人難以想象。
「劍氣雖殊,同歸華山。」餘多忽然說了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話。
令狐衝聞言,渾身劇震,再次看向餘多,目光中已不僅僅是震驚,更多了幾分茫然和……希冀?
餘多不再多言,有些窗戶紙,不必捅破。他拿出水囊,遞給令狐衝:「活著,纔有將來。」
令狐衝接過水囊,的手依舊有些顫抖,他猛灌了幾口清水,冰涼的液體似乎讓他冷靜了許多。他看著餘多,忽然咧嘴一笑,雖然虛弱,卻恢複了那份慣有的灑脫不羈,隻是眼底深處多了幾分以前沒有的沉重和瞭然:「餘兄弟,你真是個……妙人。看來我令狐衝這次,運氣還不算太壞。」
就在這時,石龕外負責警戒的嶽靈珊突然發出一聲低呼:「大師兄,餘兄弟!你們快來看!那邊……那邊好像有火光!像是……一個村子?」
餘多和令狐衝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這荒山野嶺的古商道深處,怎麼會有村子?
兩人掙紮著起身,走到石龕邊,順著嶽靈珊所指的方向望去。
果然,在遠處山坳的黑暗中,隱約閃爍著幾點微弱卻溫暖的橘黃色光芒。
那確實像是人居的燈火!
希望?還是……另一個未知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