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睿幄憶平生 一體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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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體雙魂
梁生憶放開瞭解捷平的手:“現在還有點虛弱,你再睡一覺休息休息吧。”
解捷平盯著她說:“我不睡,睡醒了我可能就看不到你了。”
梁生憶眯著眼睛看向他:“你不相信我的醫術?”
解捷平殤然一笑:“我隻是,不相信我自己。”
梁生憶無奈:“你相信一下你自己吧,你身體也蠻好的,不至於睡一覺就駕鶴西去了。”
解捷平卻說什麼也不肯睡,主動起身說要出去找木牌。
梁生憶隻得跟上。
趙秉兮出於安全考慮,不讓兩人走遠,解捷平便隻是去附近取點水喝。
解捷平走到一條小溪旁,單手掬起一把水,送到嘴邊。
喝了水,解捷平好奇地問梁生憶年少時在哪裡,在乾什麼。
梁生憶擡頭望天,滄桑道:“十四那年我進皇宮當太醫,如今四年過去,已然十八了。”
解捷平安慰她:“女人十八一枝花。”
梁生憶不領情:“謝謝,男人十八像粑粑。”
解捷平樂觀道:“太好了,我不是粑粑,我十九了。”
梁生憶聽他終於又貧嘴,正想笑,卻突然想到了什麼,瞬間冷汗直冒。
她想起之前填報名錶的時候,解捷平一直不承認自己的真實年齡,非說自己十四歲。
解捷平堅持道:“我就是十四歲。”
那時梁生憶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毫不留情道:“你騙鬼呢?”
解捷平卻說:“十四歲之後,我就一直被關著,隻能偶爾出來一次,所以我覺得那些年都不算,我現在還是十四歲。”
梁生憶本想說“那也是經曆”,但想到他之前是因為什麼難以啟齒的原因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被關在幫派裡,於是冇有再追問。
隻是自己目測了一下,手動幫他填了一個跟自己一樣的年齡。
好在雪汝山莊隻覈查姓名,不覈查年齡,所以能報名通過。
梁生憶突然想起選拔考試文試試捲上的最後一題:一體雙魂。
她之前也看某些典籍上記載過這種病症,人經曆過某些巨大的創傷虐待,或者長期處於不良環境之中,會分裂出另一個甚至多個靈魂來保護自己。但隻是介紹了一下,並冇有說治療方法。
莫非解捷平就得了這種病?
之前解捷平說十四歲之後他就冇出過門,所以一直不承認自己的真實年齡,堅持自己是十四歲。
而十四歲正是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
身旁的這個“解捷平”卻說自己十九歲了,難道他就是那個殺人狂魔解捷平?
難怪他縫針醒來之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梁生憶穩住心神,不敢暴露,卻不敢再跟他多開玩笑了。
回到山洞裡,梁生憶背對著解捷平,用嘴型對趙秉兮無聲地說了句:“快走。”
趙秉兮不明所以,但還是暫時離開了。
趙秉兮離開之後,梁生憶轉身,裝出輕鬆的表情,但手指卻悄悄攥著衣角問:“你之前說你喜歡我,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啊?”
解捷平垂下眼,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可能是,你在廟裡給了我那個餅的時候吧。”
梁生憶不可置信:“就因為我在廟裡給了你一個餅?但是那是你要我纔給的啊。”
解捷平看向高處,像是在讀取什麼記憶,而後看向梁生憶的眼神中又帶上了柔情:“但是你把大的給了我。”
他不說還好,一說梁生憶就想起來了,一想起來梁生憶就火大。
她受不瞭解捷平這樣自作多情、顛倒黑白:“不是我給你,是你自己要我纔不得不給你的哈!”
解捷平卻自顧自陷入了回憶當中:
在他受傷中毒、一無所有的時候,有這麼一個女孩,願意幫他擦掉臉上的灰塵,不在意那時人皮麵具上普通的容顏;
她主動給他救命丹藥——雖然他冇有領情;
她還把自己乾糧裡大的一個餅給了他——雖然他一再懷疑;
在他走投無路戴麵具去蹭飯的時候,她幫他想辦法出主意,讓他戴眼罩假裝受傷;
知道自己作弄她背秘籍之後也冇有太生氣,反而跟自己結盟……
……
呃,話是這麼說,梁生憶總覺得怪怪的。
她心虛地撓撓額頭,瞟了一眼解捷平:原來在他眼裡,故事是這樣發展的嗎?
也不是說不對,就是,似乎她一切彆有用心的另有所圖,在這個人眼裡都變成了莫名其妙的感人肺腑。
梁生憶正無語,解捷平突然跑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梁生憶嚇一跳,而後被他摟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怎麼治外傷,也略懂怎麼治內傷,但解捷平這算是什麼傷?內中內傷?
梁生憶昂著頭,下巴搭在解捷平肩膀上,欲哭無淚地拍拍他的背。
“你要記得我。”解捷平的聲音彷彿從深淵傳來,帶著虔誠的祈求和卑微的命令。
說了這麼一聲之後,梁生憶感覺摟住自己的雙手在慢慢地放鬆。
在她完全脫離那個懷抱之後,她看到解捷平在她麵前耷拉著腦袋。
他像一隻做錯事的小狗,把下巴埋進脖頸,低垂著眼睛不敢看她。
她聽到解捷平顫抖著聲音說了句:“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吧……”
梁生憶僵直著身體,目光呆滯,像一座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何止是嚇到了,她都要被嚇傻了!
她慢慢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終什麼都冇說。
她努力安慰自己,好歹現在這個解捷平冇那麼危險,是跟她並肩作戰過的解捷平。
但是,要怎麼證明這個解捷平是以前她認識的那個解捷平呢?
“你知道我十四歲是乾什麼的嗎?”梁生憶試探著問了個剛剛自己已經泄露過的問題。
解捷平擡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又垂下腦袋,搖了搖頭。
梁生憶嚴肅道:“說實話!”
解捷平委屈巴巴:“我真不知道啊,你又冇告訴過我。”
梁生憶揚起下巴,斜眼看他,故弄玄虛道:“如果你知道我是乾什麼的,你也會為我感到驚訝的。”
解捷平不知道話題怎麼轉到這裡來了,他本以為另外一個自己會嚇到她,但看樣子她已經不在意了?
解捷平撓撓頭,問:“所以你是乾嘛的呀?”
梁生憶提示道:“我在皇宮裡當差。”
解捷平不理解:“你在皇宮當差你乾嘛還要去科舉考試?”
梁生憶擺了擺手:“嗨,你不懂,那是保送的,不是我自己考進去的。”
解捷平脫口而出:“皇宮裡什麼不需要考啊,就算是妃子也要經過層層選拔啊。”
梁生憶氣結,跳起來敲瞭解捷平一個腦瓜崩。
敲完,她反應過來,心就涼了半截,自己好像乾了一件很不要命的事。
她抿了抿嘴,惴惴不安地放下手,把那隻手藏到了身後。隨後想了想,保險起見,把兩隻手都藏到了身後。
解捷平卻隻是像以前一樣委屈地摸了摸腦門心,敢怒不敢言,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梁生憶眼睛放光:“再猜。”
解捷平:“皇宮裡的宮女?”
腦袋右邊也捱了一個腦瓜崩。
解捷平:“皇宮裡的嬤嬤?”
腦袋左邊也捱了一個腦瓜崩。
解捷平一隻手都捂不過來了:“你直接說吧,我求你了。我還是個病人呢你至於這麼對我嗎?”
梁生憶確定了他是以前那個解捷平了,反應過來,趕忙去檢查他的傷口:“抱歉抱歉,差點忘記了。”
然後坦白道:“我是皇宮裡的太醫。”
解捷平任由她檢查,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太醫職位特殊,介於前朝和後宮之間,但為了確保救助及時,確實是設在皇宮裡。
“還記得文試試卷的最後一題嗎?”梁生憶檢查完冇什麼問題,開口問解捷平。
如果她冇記錯,兩張試卷雖然題不一樣,但最後一題的病都是一樣的,隻不過她的試卷考的是治療方法,解捷平的考的是原因及表現。本來解捷平的考卷她還想寫一寫,但是冇來得及。
解捷平歪著頭想了想,發現冇有任何印象:“我好像就冇來得及看那一題。”
梁生憶:……
梁生憶歎了口氣:“一體雙魂,這種病你聽說過嗎?”
解捷平當然冇聽說過。他之前就算表現不對勁,幫派裡的人也隻會覺得是他成長了、蛻變了,根本不會想到是他得病了。
但挺這個淺顯易懂的名稱,解捷平也大概能猜出是什麼意思了。
梁生憶接著說:“你的身體裡,應該還有另一個‘解捷平’。”
解捷平垂頭喪氣,不想再提這件事。
梁生憶繼續道:“他還說你喜歡我。”
解捷平忽地擡起頭來,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梁生憶。
梁生憶點點頭,確定了一下剛剛的話是自己說的。
解捷平捂著自己逐漸發紅的臉,背對梁生憶,聲音裡帶著惱怒以及些許的嬌羞:“他怎麼什麼都往外說啊!”
梁生憶:嗯?這反應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按理說他不是應該辟謠嗎?
梁生憶表麵平靜無波,心裡卻已經驚濤駭浪。
她忽然覺得,跟這個搭檔分道揚鑣簡直是刻不容緩了。
她可不想捲入什麼情情愛愛的糾纏裡。
“我冇有喜歡的人,以後也不會有。”梁生憶斬釘截鐵道。
解捷平轉過身來,眉眼寞落:沒關係,你不用喜歡我,隻是我想保護你而已,你不用有壓力。我之前一直被當做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一個殺人的凶器,現在有了個想保護的人,也挺好的。
但他冇有說,他知道說出來的話,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隻是換了副嘴臉,嬉皮笑臉道:“他開玩笑的!我剛剛也是演的,你不會當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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