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睿幄憶平生 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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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
天剛亮,考生們已經在貢院門口排起長隊。
解捷平一路上檢查了好幾遍精心準備的考具——兩支狼毫筆、兩支羊毫筆、一節鬆煙墨、一方端硯,都整整齊齊地放於書篋之中。
除此之外,因為考試持續三天三夜,還需自備乾糧和水。饅頭和餅自是最常見的選擇,但解捷平怕梁生憶吃得乏味,還準備了一些糕點,水也裝了滿滿三個竹筒。
隊伍裡的人年齡不一,梁生憶前麵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後麵則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
衙役們已出來維持秩序,讓考生們按年齡排隊。
兵丁們對照戶籍冊覈對相貌,連臉上的痣的位置都要一一比對,防止有人替考。
禮部官員高聲宣佈會試搜檢即將開始。
考生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叫去屏風之後。
隊伍緩緩向前移動。輪到梁生憶時,她照貓畫虎地準備走進屏風,卻被一位衙役攔住。
“去最末邊那個屏風。”
梁生憶依言走過去,發現裡麵坐著一位女官。
“解開髮髻。”對方說。
梁生憶取下束髮的簪子,黑髮如水般傾瀉下來。
女官手持細竹片,隔著最後一層衣物輕掃過她全身,全程不接觸身體。
接著女官檢查衣物,確認腰帶、袖口收緊出無夾層,簪釵也不是空心的之後,便讓她穿好衣服出去了。
最後一個屏風人很少,因此對方也冇有過多催促。
進貢院大門之前,又有專人負責檢查書篋和乾糧,連饅頭都要掰開檢視,生怕裡麵暗藏紙條。
確認無誤之後,梁生憶終於進入了貢院。
算術,變成了營造計劃。
而推理設計的對象,正是宣源城鐘禺的引水工程。
想來是當初宣源城還在天泉轄下時,她把原圖紙送京了一份。
看到題目的瞬間,梁生憶就後悔不已。
當初鐘禺給她講解時,她聽了個大概,就不耐煩地擺擺手說:“可以了可以了,反正我也聽不懂。”
冇想到今天就考到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要把當初的自己的嘴捂住,然後對鐘禺說:“快講快講!”
好了,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事到如今,她隻能靠自己了。
梁生憶心中憤恨,但想到此等難題估計大多數人都不會,況且她前麵答得快,剩的時間還多,便靜下心來開始努力計算了。
果然,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周圍的考生才陸續發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估計是都被難住了。
有個老考生出門時手都在抖,他兩鬢斑白,看起來似乎已經考了很多年。
出門時,他深深歎了口氣,交上的考卷背後,是他半生的寒窗。
終於完成,梁生憶開始著墨謄寫。
她換上新筆,蘸了精心研磨的墨汁,正準備提筆寫字時,卻突覺腹痛難忍。
她不得已向巡綽官報告,說明情況,申請出恭。
巡綽官慊棄地看了她一眼,派了個專門的差役跟著她。
畢竟策論時間緊迫,梁生憶也不敢耽擱,匆匆如廁後便趕了回來。
但是,巡綽官不知在哪丟了一支上等的珍珠,偏要裡三層外三層的搜她,甚至頭髮都要掰開找。
梁生憶拳頭緊握,明明在她前麵回來那個考生隻需要搜外身便可,巡綽官卻非擺明瞭是要為難她。
梁生憶難以想象,鐘禺是如何在這種壓迫下考上狀元的。
“你已經檢查過了,我身上冇有,還要怎樣?”畢竟還在考場,不能耽誤考試,梁生憶忍著怒氣說。
對方卻依舊不依不饒,總之說什麼都不讓她再進去。
眼見時間流逝,另一位巡綽官過來,說:“你的珍珠在過道上呢,差點絆倒人了。”
對方這纔不情不願地讓梁生憶進去。
梁生憶憋著一肚子火,回到座位,筆下字跡卻仍舊如雕版印刷般工整。
眼見時間要到了,旁邊有人寫得激動了,不小心打翻硯台,墨汁濺臟試卷,急得當場直跺腳。
畢竟字跡要是又塗改,是會被當成舞弊論處的。
“咚咚咚——”暮鼓聲響起時,梁生憶恰好寫完最後一個字。
她長舒一口氣,將答卷小心放入題紙匣中。
匣門自動閉合,明日此時會再打開。
暮色逐漸籠罩貢院,遠處甚至已經點上了燈籠。
出了門,梁生憶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解捷平正在遠處奮力向她招手。
梁生憶這幾天考得筋疲力竭,此時看到她那張笑臉,心頭竟也有幾分舒緩之意。
梁生憶嘴上揚起笑容,一步一步下了樓梯。
還冇走幾步,解捷平就已經一個箭步衝到了她麵前。
他遞上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說:“在裡麵這幾天都冇吃什麼好吃的,先吃這個墊墊肚子吧,熱乎的。”
解捷平還是一如既往地覺得,吃東西能解決一切的疲憊。
梁生憶冇說話,深色慵懶地衝他張開雙臂。
解捷平有些不敢相信,他側臉表示疑問,眼睛卻盯著梁生憶,試探著抱上去。
梁生憶撲進他的懷中,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閉上眼睛,呼吸著屬於他的溫暖氣息。
梁生憶聲音中擠滿濃濃的疲憊:“我好累,你揹我吧。”
解捷平忙不跌地點頭:“好,好。”
解捷平把烤紅薯放到梁生憶手裡,然後背對著她俯下身來。
梁生憶毫不猶豫地趴上去。
在他背上,梁生憶想起解捷平第一次揹她時的場景。
那時兩人還冇進雪汝山莊,被庭不恫丟下之後,一心還隻有自己單純的目標。
解捷平還是問了那個不該問的問題:“考得怎麼樣啊?”
梁生憶顧左右而言他:“試題很多地方都意想不到,下一屆估計有的頭疼了。”
解捷平又問:“那你發揮得如何?”
梁生憶手環著他的脖子給紅薯剝皮,剝完一角,低頭開始吃烤紅薯,嘴巴湊到解捷平耳朵旁邊,氣息使他的耳朵變紅。
“成績不出之前,我都自我感覺良好。”梁生憶一邊吃一邊說道。
解捷平聞著那香味,忍不住嚥了咽口水,潑冷水道:“你不是說考題很難麼?”
梁生憶捏住他的上下嘴唇:“你不許說話,先讓我做會兒夢。”
解捷平有些擔心:“要是考不上進士怎麼辦,那你就冇有機會就在京城做官了。”
梁生憶毫不留情地戳破:“事實上,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做官哈。”
解捷平想起了鐘禺曾經的遭遇,尷尬地感歎一聲。
梁生憶見他實在嘴饞,把紅薯湊到他嘴邊,給他咬了一口。
解捷平也不客氣,咬了一口之後,心滿意足。
梁生憶繼續剝皮繼續吃:“考上了,你就是進士夫人;考不上,我就是少主夫人。你選一個吧。”
解捷平仔細思考了一下:“那我還是想當進士夫人。”少主夫人還是太危險了。
梁生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誌氣!今晚我們先去醉香樓大吃一頓。”
解捷平聽令:“得嘞!”
於是解捷平揹著梁生憶,以一個十分幼稚衝刺的姿勢衝向醉香樓。
路過的人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是剛剛立誌要當進士和進士夫人的人做出來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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