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睿幄憶平生 師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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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的婚事
翌日未時,醉香樓內。
梁生憶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對麵的姑娘。
對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紗裙,纖細的手指捏著竹骨團扇,腰間繫著繡有並蒂蓮的軟帶,頭上戴著的是珍珠釵和點翠步搖,耳墜上還鑲嵌著血紅的名珊瑚。
柳葉眉,含情目,她臉上笑意盈盈,也一言不發地回望著梁生憶。
梁生憶停住一下下點著桌子的手,試著開口詢問道:“白婉晴?”
對麵的人款款頷首,微笑承認道:“白婉晴。”
梁生憶後槽牙一咬,又用嘴型問:“夏侯旖?”
對麵的人眉頭微蹙,無辜地搖了搖頭說:“不認識。”
梁生憶怒了,一拍桌子,聲音憤怒,卻如蚊蠅一般小,她咬牙切齒道:“夏侯旖你裝什麼裝?”
夏侯旖趕忙將食指放在她唇中間:“噓——”
生怕彆人聽到。
“你乾嘛要嫁給馬冕啊?”梁生憶向後躲開她的手,冇好氣地問。
夏侯旖手指收回去,一下一下地卷著頭髮,一副含羞的樣子:“這是家裡定下的婚事嘛。”
梁生憶也不是好糊弄的,早就打聽好了:“這婚事不是給你大姐定下的嗎?你大姐腿腳不好了,他開始打你的主意了?你若不願意,我幫你去請旨。”
夏侯旖露出感動的神色,但還是兩隻手拉住她的胳膊說:“昭昭,還是你對我好。不過,我跟馬哥哥是兩情相悅的~”
梁生憶聽了,立馬翻了個白眼:“冇想到你喜歡這一款的。行,那我就不棒打鴛鴦了,祝你們早日成婚、喜結良緣。”說完就乾脆利落地起身要走。
但夏侯旖又立馬拉住了她,眨巴著大眼睛,做作地嘟著嘴,像是在撒嬌。
她兩根食指對對碰,語氣可憐巴巴,還跟小孩子打嗝似的一頓一頓的,擺明瞭想在熟人麵前犯賤:“那你,會來參加,我的,喜宴嗎?”
梁生憶無語地撩了撩眼皮子:“我以什麼身份去?你醉香樓的老主顧?”
夏侯旖:“可以呀,我可是跟馬哥哥保證了你會來,他才答應婚事的~”
梁生憶聞言,眼睛瞬間瞪大,一個眼刀甩過去。
夏侯旖立馬又開始眨眼嘟嘴賣萌。
梁生憶不可置通道:“你瘋了?你就這麼想嫁給他?”
夏侯旖突然變成了正常的神色,說話的聲音也不再嗲嗲的,而是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壯誌:“就算是庶女,我也想嫁得好,做這京城的權貴,我有錯麼?”
梁生憶一頭霧水,不知道她在燃些什麼:“什麼跟什麼啊?這跟你庶不庶女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你能在京城開這麼大一醉香樓,還不夠貴啊?”
夏侯旖好不猶豫地搖搖頭,堅定道:“不夠。”
梁生憶:“……那你嫁給他也不一定能得到權啊。”
夏侯旖卻看向她的眼睛,隻說:“相信我。”
梁生憶:……
她覺得夏侯旖肯定有什麼彆的計劃,絕不隻是想嫁給馬冕這麼簡單。
但是她還是擔心,話語間也多了幾分誠懇:“你確定要以身犯險嗎?可千萬彆害了自己。”
夏侯旖朝她笑了笑,放在她胳膊上的手輕輕拍了拍,寬慰道:“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梁生憶彆扭地撇開頭,答應道:“行,我會來赴宴的。”
夏侯旖撲過去就要抱她:“我們昭昭最好啦~”
梁生憶被她用雙手緊緊圈住,動彈不得,隻能垂著眼皮,毫無威懾力地說:“白老闆,請自重。”
白婉晴和馬冕的成親的前三天,西山武宴正式開始。
作為皇帝身邊的紅人,梁生憶依舊受邀前往觀看。
說是武宴,在梁生憶看來與反派的風雲大會並無區彆,都是將人看做野獸一般,觀賞他們廝殺的樂趣。
甚至這裡更噁心。
上位者們口中吃著山珍海味、身邊是美人投喂。場上之人的性命,在他們看來就如同籠中的蛐蛐一般,是死是活,皆無大礙。
這個動不了了,再換下一個就是了。
那日,薛元頤身上傷痕無數,在場眾人無不感歎:究竟是什麼樣的毅力,讓她這副樣子依舊堅持,難道她就非要當上這淩雲將軍不可嗎?
隻有梁生憶知道:是的。
若失去這個皇帝親口承諾,眾人皆作見證的機會,她之後可能再無晉升至如此高位的機會。
但看著二師姐在場上奄奄一息,梁生憶的掌心也悄悄攥得發狠。
她知道薛元頤在戰場上可能經曆過無數個這樣難捱的時刻,正是因為她熬過來了,今天纔有機會站到這裡。
但是,她本可以不這樣。
她理應受到封賞,受到百姓的愛戴,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狼狽而痛苦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嚥下滿嘴的鮮血繼續比武。
她每受傷一次,梁生憶的心就揪一分,心裡又在盤算著之後要怎麼給她治療才行。
最終,薛元頤成功打敗眾人,奪得魁首,成為皇帝親封的淩雲將軍。
皇帝撫著鬍子,暢快地笑道:“馬愛卿與薛愛卿一冕一元,皆為首要。今後,可要聯手為我天泉選拔人才、強建兵力纔是啊。”
這話說得好聽,但薛元頤雖被封為正二品將軍,手中卻無實權,並且依舊得聽馬冕差遣。
“薛愛卿身上也受了不少傷,需要修養一段時日。等傷好後,再去幫著馬將軍練兵吧。”
“臣,多謝陛下體恤。”薛元頤說著,嘴角又滲出一絲血跡。
白婉盈和馬冕的喜宴舉行當晚。
馬冕正在四處敬酒時,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薛元頤吊著一隻受傷的手臂,一臉殺氣地站在門口。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搶婚的。
梁生憶急忙解圍道:“淩雲將軍不愧是年少有為,百裡挑一的人才。這纔開門,氣勢便擋不住了,哈哈哈。”
其餘人趕緊附和道:“確實確實,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馬冕迎過去,一副感動至極的樣子:“薛將軍身體抱恙,仍抱病前來,真是讓馬某倍感榮幸啊。”
薛元頤也客套道:“將軍哪裡話,薛某一路走來,多虧了您的賞識和提攜。如今將軍覓得良人、喜結良緣,薛某豈有不來道賀的道理。”
這話說得誠誠懇懇,但梁生憶知道,她多半也不是為了這個將軍來的。
馬冕對白婉盈不是很上心,連新娘子都不是自己親自去接的。
等轎子到了門口,他纔出門迎接。
鋪著紅地毯的一條路,馬冕牽著白婉盈手中打成同心結的紅綢,緩緩走過。
周圍的賓客們看著這對路過的新人,都麵帶笑意。
隻有梁生憶的笑容略帶勉強。
薛元頤倒是一貫地板著張臉,彆人也看不出什麼。
真是世事難料啊,梁生憶也冇想到,她們師姐妹三人再次相聚,是會在三師姐的婚宴上。
在眾人的注視下,二人拜堂成親。
人群中,一個身影卻悄悄溜走了。
拜完堂,白婉晴被送到婚房裡,馬冕來敬酒。
人群中有人感歎道:“馬將軍好大的排場啊,不禁聖上親封的淩雲將軍帶傷前往,連一向不參加活動的梁司首也賞臉前來啦?”
馬冕假意謙虛道:“哪裡哪裡。”
卻聽梁生憶說:“在下來京城準備春闈時,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書生。幸而白二孃子菩薩心腸,時常接濟一二,在下這才渡過難關,撐得到得以親登華昂殿、麵見聖上的一天。因此,對昭昭來說,白二孃子如同再生父母,著實怠慢不得。”
白婉晴在京城舉目無親,梁生憶自然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足她底氣。
其餘人聽了這話,也紛紛奉承道:“如此看來,這白娘子既擅籌算,又懷仁心,當真令人欽佩!”
“是啊,白娘子慧眼如炬,能於商海浮沉中窺見商機,將一間酒樓經營得蜚聲十裡,賬目往來分毫不差,待人接物更是妥帖周全。”
“難能可貴的是,她雖身處市儈之地,卻常懷菩薩心腸——每逢災年,便施粥舍糧;見貧寒學子,便免單贈書;遇孤苦老嫗,亦慷慨相助。這般既能持家興業,又能濟困扶危的奇女子,實乃巾幗之表率!與馬將軍,簡直天生一對,天生一對啊!”
馬冕聽得一高興,又舉起酒杯,開懷痛飲起來:“來來來,我再陪大家喝一個!”
馬冕見梁生憶和薛元頤都不怎麼碰杯,馬冕投去疑惑的眼神。
梁生憶歎了口氣,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家裡夫人管得嚴,不讓我多喝酒,還望馬將軍恕罪。”
梁生憶畢竟難得賞臉出來一次,馬冕也不好多加勉強,說了幾句講解的話便過去了。
馬冕眼神轉到薛元頤那邊。
薛元頤立刻朝馬冕拱手致歉,因為一隻手還吊著,所以很明顯能看出不方便。
薛元頤說:“承蒙將軍盛情,薛某此番本應舉杯共飲,以賀將軍新婚之喜。然身體抱恙,醫囑忌酒,飲之恐氣血翻湧,累及筋骨,還望將軍海涵!”
馬冕故意拍了拍薛元頤受傷的手臂,理解道:“是,薛將軍還是養傷要緊。”
但梁生憶能看出來,他動作不輕。
薛元頤也微微皺眉,回答道:“多謝將軍體諒。”
半晌,消失許久的唐逸鳴回來了,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向梁生憶比了個大拇指。
梁生憶知道計劃已成,便起身告辭。
不料這馬冕雖然喝了這麼多,眼神卻依舊好使。
他盯著唐逸鳴手中正往身後藏的盒子,說:“這位姑娘手裡拿的是何物?可是給某的新婚賀禮?”
梁生憶: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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