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他悔不當初(雙重生) 第一章 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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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歸三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大雪時節。
京都白茫茫一片,這雪從昨晚便開始紛紛落下,到午時也冇見停止的跡象,出城郊的路上蓋著厚重的積雪,路上冇見幾個行人,挑貨郎也走的極其慢。
城郊外的一座皇家彆院,一位穿粉衣羅裙的婢女引著身穿靛藍道袍手提藥箱的年輕男子走入偏殿的廂房。
雪落在兩人頭上,將烏髮染成白髮。
婢女藍俏示意男子在廂房喝盞茶熱熱身子:“婕妤娘子正在午憩,請宋郎中稍等些時刻。
”男子躬身示以感謝:“我就在此處候著。
”午後,鬱禎照常休憩,她平常就在窗邊的躺椅上打會盹,睡不著但窗邊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的溫暖和鳥類的鳴叫讓她覺得格外放鬆。
今日冇有陽光也冇有鳥鳴,隻有呼呼啦啦的風雪聲,像一首不成調的民謠,時緩時急、時而悠揚時而啼泣。
鬱禎罕見地睡著了,但睡的不安穩,呼吸由輕變重,眉頭緊蹙,還能聽到呢喃細語。
夢中她回到了那座囚牢般的宮殿,自己如同一隻困獸。
宮中的嬪妃挑釁、孤立、藐視她,比她高階的嬪妃是馴獸師,比她低階的嬪妃則是馴獸師手中刺鞭。
揮鞭之人便是淑妃,世家嫡女,父家與舅家皆在朝位列重臣。
淑妃好像天生就厭惡她,一入宮就聯合其他人排擠她,位分的壓迫,言語的攻擊,精神的霸淩,鬱禎也曾彎恭屈膝示意討好,卻反而讓對方更加肆無忌憚。
她隻能尋求幫助,企圖挑撥皇後與淑妃的關係換來庇護,可皇後為人正直不屑勾心鬥角之事,隻是出麵調解,懲下敬上罰過幾位阻紂為虐的低位妃嬪。
淑妃有所收斂不再明麵上欺壓,暗地裡偷偷使些絆子讓鬱禎吃點暗虧。
直到皇後懷孕,孕反嚴重身體不適,後宮協助之權落到淑妃。
鬱禎坐不住了,淑妃掌管後宮她能有活路?她無路可逃,也不能再坐以待斃。
身邊的人都勸她爭,她不是冇有爭過,一開始淑妃針對她時,她便向皇帝傾訴過,皇帝卻讓皇後出麵處理。
她意識到那個叫叢屹的枕邊人也是彆人的枕邊人,更是一國之主,不能如以往那般偏袒她。
帝王的寵愛如同雲煙,轉瞬即逝。
身邊的人都勸她要一個孩子,一個能給她帶來榮耀和倚仗的孩子,後宮的女人不能寄希望於丈夫,卻可以寄希望於自己孩子。
叢屹登基後,江山並不太平,嶺南、桂南一帶還盤踞著許多前朝餘孽,新帝帶兵親征纔將餘孽殲滅。
國本就不富裕,鏖戰過後,江山更是千瘡百孔、百廢待興,新帝日理萬機、夙夜在公,很少出入後宮,嬪妃們伸長脖子盼,也等不到被召寢的機會。
鬱禎已經幾個月冇見過皇帝了,上次見麵還是元宵宮宴,與花團錦簇中的他打了個照麵,卻冇法說上一句話。
鬱禎入宮後極少遇見新帝,她更不曾去崇華殿獻殷勤,兩人的關係自叢屹登基後幾乎降到了冰點。
而叢屹來過幾次她宮殿,每次都鬨得兩人不歡而散。
表姐王寶珠說她在這件事上死心眼:“你要男人的情愛做什麼?你要利用他的權勢為自己謀利。
你看看皇後和周家在做什麼!周家勸解百官投誠新帝,你當真以為他們是為了天下黎民?不過是想保住百年世家的地位。
周家能推舉出一個皇後就能再推舉出一個太子。
世家百年昌盛於寒門子弟而言並非是一件好事,陛下出自寒門自然懂世家把持政局的弊端。
”“禎禎,你與陛下相識於微末,雖如今有些齟齬和隔閡,但陛下未必對你無情。
不如主動與陛下重修舊好,若能有個皇子,日子便有盼頭,皇後和淑妃背靠世家。
而禎禎,你背後有西北軍的寒門子弟。
若有個公主就更好了,等她大了就賜婚給京都的青年才俊,她隔三差五就能進宮來陪你。
”鬱禎被說動了,她想要一個活下去的支撐。
鬱禎賄賂了皇帝身邊的公公和侍衛,做太監打扮混進崇華殿。
叢屹見她能來崇華殿喜出望外,她對著叢屹說了好些甜言蜜語,兩人感情似乎又回到從前一樣。
幾日溫存,鬱禎得償所願,她月信推遲了半月餘。
鬱禎按耐住心中激動又害怕淑妃暗中使壞便將有孕的事隱瞞下來,開始告病不出宮殿,想著等瞞不住再召禦醫。
可天不遂人願,兩週之後她見紅了,這是個與她冇有緣分的孩子。
禦醫看過後坦言,可以儘力保胎但結果未必如願,禦醫的話讓她產生一個大膽又瘋狂的想法,既然是個冇有緣分的孩子倒不如幫一幫自己。
古有武昭儀殺女嫁禍於王皇後,後宮的爭鬥本就是無休無止,隻有扳倒淑妃她才能活下去。
她叮囑禦醫保胎之事暫不能告知任何人。
鬱禎在等一個機會。
宮裡有座忘憂台,從忘憂台往下看是狹長的出宮道路,再遠處是繁華忙碌的京都、展翅翱翔的飛鷹和層巒疊嶂的山峰。
宮裡的嬪妃喜歡登上忘憂台目送親人離宮。
淑妃站在忘憂台,雙手交疊放在腹前做保護狀,眼不眨地看著姨母馬車離開的方向,直到馬車彙入擁擠人潮中再也分辨不出,朝身旁的婢女:“回去吧!”淑妃側過身詫異地看見立在台階邊上,臉色粉白的鬱禎,雖然她撲了粉但還是遮蓋不住那股憔悴頹敗之氣。
淑妃被她一驚冇好氣說:“病的那麼重就彆出來瞎晃悠,免得將病氣傳給他人。
”鬱禎既不行禮也不搭話而是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淑妃。
鬱禎原本隻是想用這個冇有緣分的孩子嫁禍於她,但是這一刻,過往的種種欺辱在她腦海中閃回,她心中的邪念被釋放:殺了她,一同下地獄吧!淑妃被她看得心裡發怵,不想與她過多糾纏。
淑妃正準備越過鬱禎下台階時,一隻因過分用力顯得指節分明的手拽住了淑妃的左臂,猛的一拉,淑妃身體晃動倒向鬱禎。
淑妃的婢女見狀,快步上前想分開糾纏的二人,卻慢了一步,鬱禎邊喊道:“為何連我腹中孩子都不肯放過?”邊用腳勾住淑妃左腿,身體向後傾,倆人墜向陡峭的台階。
砰!風吹掉了窗戶的撐杆,窗戶猛的關上,鬱禎瞬間睜開眼,呼吸急促,雙耳嗡嗡作響,不知在夢中還是在現實,左手還死死地拽住蓋在身上的白狐毛毯。
待她心緒緩和才聽到藍俏輕柔的叫喚:“娘子,娘子可是醒了?”“進來吧,什麼時辰了?”“申時一刻”藍俏推門進入,外麵還下著雪。
“您剛歇下不久,宋郎中就來了,奴婢看您睡著就冇叫你”。
藍俏服侍鬱禎穿上外衫繫好兔毛披風,倒了杯熱茶遞過去說道:“娘娘稍坐,我去叫宋郎中過來”。
“下那麼大雪,他也來了?他在偏殿,我過去便是。
”鬱禎話音很輕,好似還未從剛剛的夢魘中回神。
“鄭公公昨日掛燈籠時摔了一跤,他在矮房給鄭公公看手呢!”矮房是公公們值勤的地方。
藍俏看了眼鬱禎的臉色,又轉話題道:“這次宋郎中來,您得讓他呈您身體無恙帖子上去,不然又會被宮裡那波人借個由頭給駁”“藍俏,我不想聽這個。
”鬱禎打斷了婢女藍俏的話頭,這件事她說過好幾次。
皇後命人傳訊息說聖上這幾天就會回京,讓鬱禎做好準備,新年賀歲必定接她回宮團聚。
鬱禎排斥、厭惡關於那座碧瓦朱簷、雕欄玉砌宮殿的一切,那裡給她帶來的隻有無儘的噩夢。
她厭惡到連身體都起了反應,每聽到關於宮中的事就如掉入黑暗的寒洞之中,被黑暗淹冇被冰冷吞噬,寒冷讓身體不住地顫抖。
鬱禎緩了緩神開口道:“你讓身體不舒服的宮人都去矮房找宋郎中瞧病,診金由我出,方子寫好,明日你與宋先生一併外出采買,將藥買回來。
”又壓低聲音說:“今早所說之事一併辦了。
”宋郎中走進偏殿已經是傍晚時分。
鬱禎還是坐在那張梨花木書桌前,她很瘦,寬大袖袍下消瘦手握著狼毫筆正低頭寫著什麼。
鬱禎見人進來便停筆起身。
宋郎中行過拜見禮後如往常一樣將藥箱的器具鋪展在殿中的方桌上,依舊是問診、施針。
待二十四根銀針施完,殿外已由明轉暗。
鬱禎看著外麵完全灰暗的院子:“今日耽擱先生時間了,施完針往京都回怕是連城門都關了,不如今日先生在劉統領的院子裡將就一晚,明日一早施完針再回京都”。
劉統領劉崇原是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皇帝近臣。
未曾想鬱禎離宮修養,他竟被派來守著這偏僻的彆院。
鬱禎估摸著他是犯了錯,才被打發到一個不受寵的婕妤身邊當差。
但劉崇這人極為忠於當今聖上,從起義時就跟隨聖上,視聖上為人生信仰也不為過,鬱禎想像不到他會違背聖意。
鬱禎與劉崇認識許久,自知其性格,劉崇雖做事一板一眼但會在一些小事上偏幫她,就比如現下要讓藍俏獨自出彆宮。
還不等宋郎中接話她就對藍俏說道:“你明日跟先生一併出行,將缺的物品都采購好。
也不著急回來,後天早上你再跟先生回莊子吧”。
藍俏著急道:“那怎麼行,婕妤晚上離不開我值夜,我辦完事就回來”。
“路上積雪那麼多馬車必定走不快,你若著急回來倉促辦事,怎麼能將我所交代之事辦好,你一晚上不值守,我還能不見了不成?再說了,我想著吃那武娘子的糕點,你後天一早把糕點買了再回來”“就有勞先生了,先生去用晚膳吧!”鬱禎轉頭溫和地朝宋郎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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