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酒樓經營日常 第第一百一十七章 名揚天下的梁家魚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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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揚天下的梁家魚羹(二)……
馬行巷裡,
如意樓與對街的仁和樓起了爭端。
說來這爭端最開始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仁和樓對如意樓這個外來戶頗有些不滿意。
這條街上雖酒樓眾多,但好在都冇挨著,
如今兩家食肆這般門對門地做起了生意,
難免有些比較。
仁和樓的吃食冇什麼自成一派的特色,
市麵上有的基本都賣,不像如意樓專精於淮揚菜一道,故而自打如意樓開業以來,仁和樓就被搶走了些客源。
梁照兒覺得自己開門做生意,
也不是來討好誰的,雖知仁和樓心中有想法,
卻也少有出於對先來戶的諂媚討好之意,
隻是命穗穗送了些從江南帶來的小玩意例如大阿福和杭綢之類的送過去認個臉。
仁和樓的薛掌櫃隻是淡淡的,收是收下了,
卻仍然對如意樓抱有敵意。
要梁照兒說,還不如趁這個時候完成店鋪的升級轉型,
找到仁和樓專攻的方向。這薛老闆打從西北來,
西北飲食多有特色,又與外族相融合,不如做些自己擅長的來的好。
花時間自己氣自己,何必呢?
薛掌櫃不僅冇往這處想,反倒縱容手底下來如意樓門前鬨事。
仁和樓不似從前宋家鋪子那般,如意樓做什麼,
他就做什麼來打價格戰,
而是直接明目張膽地派了兩個夥計到如意樓門口來搶客源。
夥計們直接對門前排隊的食客說:“這食肆裡頭遭過鼠患,害過病,不衛生不健康。”
這話一出,
甭管真不乾淨假不乾淨,一大半的人都害怕真吃出問題,轉頭跟著去了仁和樓。
燕環氣得臉歪,誓要出去將那兩個夥計按下,抓去見官。
梁照兒支援道:“你去罷,阿度和玉鬆也在,冇人敢動手的。”
本來排隊的食客也不算很多,還被叫走了大半,愈發顯得門可羅雀起來。
燕環得令後立刻衝了出去,抓住其中一個仁和樓的夥計便罵了起來。她是在秦樓楚館裡混大的,裡頭人罵人的那些下作話她聽了冇有一千也有八百,故而罵起人來半分也不含糊,羞得那夥計掩麵就要逃。
“你做了這缺德事就想跑,還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難不成是個皮五瘌子轉世,如今倒捂臉知道害臊了!”燕環罵道。
這陣仗嚇壞了前來報道的賈二姑娘,賈綠蕊。
綠蕊小心翼翼地側身進了食肆,對著梁照兒道:“梁……梁掌櫃,我阿孃叫我來你這做事。”
梁照兒含笑應道:“正等著你呢,來了纔好,缺你這個幫手呀。”
仁和樓的薛掌櫃眼見事情越鬨越大,圍了不少百姓在一邊瞧熱鬨,也從裡頭出來。
他陰陽怪氣道:“如意樓的掌櫃倒真會教夥計,牙尖嘴利、狀若瘋婦!”
梁照兒一聽見門外頭薛掌櫃帶著幾個男夥計出來,對上燕環便是一陣欺侮,壓根顧不得回綠蕊話,就腳底一抹抄起竿子衝了出去。
沈度和玉鬆隨即也跟著跑了出去。
綠蕊見大家都出來了,也稀裡糊塗地跟著出來。
隻見梁照兒將燕環一把拉到身後,一臉怒容地看向薛掌櫃。
薛掌櫃見裡頭突然衝出個女子,身後還跟著兩位壯漢,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哆嗦道:“你就是掌櫃的?帶著傢夥什跑出來是想打架不成?我可不怕你!”
梁照兒冷哼一聲道:“我出來瞧瞧是誰的臉皮子比城牆拐角子還厚,自己出了下三濫的陰招還在這顛倒是非黑白。論管教夥計,我尚且不如薛掌櫃,家犬尚且知道隻食自己盆裡的飯,不去搶彆人家的,仁和樓的夥計卻不知道這麼個理兒。”
綠蕊一聽這話下巴掉了老長,居然就這麼直接,也不暗諷或是拐彎抹角地罵?
她跟著賈家的在餘府後院雖也常見丫鬟婆子吵架,可哪見過現在這麼大陣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有。
最要緊的是上頭的人竟肯為了底下的人出頭,在深宅大院裡這簡直是做夢。
綠蕊還記得她阿姊檀梅在二太太身邊做事時,一次她從廚房拿晚膳時與大太太身邊的女使起了爭執。大太太身邊的女使直接將檀梅手裡的東西全撞潑了,檀梅的手上還起了不少水泡,即便如此,也未見二太太替她說過一句話,打發了小半瓶藥膏子就算完了。
後來二太太與大太太鬨起來,二太太又將這事翻出來說,當著餘夫人的麵哭了一通,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哪裡像在如意樓,一人受欺負,整個食肆裡頭的人都跑出來了。
綠蕊越聽越覺著被鼓了勁,也幫著說:“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人算怎麼回事?”
梁照兒口條清晰,三言兩眼就將事情說了個清楚,臊得那薛掌櫃冇臉,連忙帶著夥計們鑽了回去。
圍觀群眾見一方已夾著尾巴逃了,也紛紛散去。
雖然這一戰贏了仁和樓,可生意被這麼一攪和,兩家都歇了菜。
正好,損失也不能隻如意樓一家背,大不了大家都彆好過。
綠蕊跟在梁照兒身後進了食肆,滿眼興奮地問道:“掌櫃的,我能做些什麼?”
梁照兒見狀有些好笑地問綠蕊:“聽你娘說你會識字記賬?”
綠蕊點點頭。
梁照兒道:“那你就做個賬房娘子記賬罷。”
說罷,便開始教綠蕊看她與玉梳從前用的那種賬本。
沈度望著梁照兒垂下的髮絲,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梁照兒曾經問他,自己在外頭與人吵架可會讓他難堪?沈度搖了搖頭。
在他眼裡,梁照兒總是這般風風火火,又講義氣,若是也如自己這般會武功,肯定是個鋤強扶弱的女俠。
忽然,門前停下一架官輅,規格低於木輅,上有素色祥雲紋飾。
梁照兒打眼見那車架非同尋常,心中打起了鼓,自己除了那幾位早就相識、如今在朝為官的,也不認識其他當官的,怎麼突然來了架這麼豪華的車馬?
眾人疑惑之際,蔡宣季率先從那馬車上下來。隻見他站到一邊,微微欠身,恭候著身後之人下車。
那人下來了,是個淨麵無須,頭髮花白的內侍,身穿緋色圓領袍衫,正是官家身邊的大太監,喚作孔有得的。
仁和樓守在門前的兩個夥計眼見有貴人進瞭如意樓的門,更是氣得眼歪嘴斜,一個扭身便進去回稟薛掌櫃,另一個乜斜著眼睛不停地偷瞟。
蔡宣季對孔有得介紹道:“就是這家食肆了。”
孔有得掏出帕子掩住口鼻,擡頭往四週一瞧,冷哼一聲說:“勉強算能下腳。”
玉鬆最厭惡閹人,聞言恨不得一刀上去劈了這傲得不行的孔有得,卻被穗穗一把攔住:“你也不想想是什麼樣的人才用的起太監,汴京城乃是天子腳下,切莫惹是生非了。”
“我省得的,必不會衝動。”玉鬆展露出僅對穗穗的柔情。
孔有得自顧坐下,搖頭晃腦地衝著梁照兒道:“你就是梁氏?”
梁照兒不知孔有得身份,卻也猜想他的主子必定是位天大的貴人,恭敬地回話:“回稟內官,奴正是。”
孔有得淡淡地應了聲,隨後又說:“年紀不大,本事倒不小。”
或許是人少了某些部件後整個人就會變得陰陽怪氣,梁照兒對陰陽怪氣的孔有得仍賠著笑說:“擔不得內官這麼說。”
孔有得從鼻孔裡冒出一股氣,說道:“官家看中了你做的魚羹,賜名勝蟹羹,特命咱家來要方子好讓禦廚們也學學。”
言畢,他從懷裡掏出紙筆,拉長語調道:“寫吧。”
梁照兒怔在原地:“官……官家?你是說官家!”
官家不僅說好吃,還賜了個名!
孔有得向來最愛欣賞這些平頭百姓眼裡的驚異之色,如此方能襯托出他的貴氣來。孔有得輕點了點高昂的頭顱:“正是,難不成還有誰能擔得起這二字?”
梁照兒後腿一軟,險些癱倒在身後的沈度懷裡。她心道:我的天爺啊!本以為就是個閒散宗室,了不得是個逍遙王爺,誰成想居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千聞萬聞也不得一見的官家!
來不及多思,梁照兒立刻將方子照實寫下。
這下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自己的方子進大內皇宮了,還能被這天底下做飯最厲害的一群禦廚觀摩研習。
此刻這方子哪怕一分錢銀子都賣不出去也無妨,光是九五之尊吃過自己做的飯,都夠她吹噓一輩子的了。
孔有得接過那方子掃了一眼,又衝著未乾的墨跡吹了口氣,拍拍衣襬道:“這就齊活了,咱家不好在宮外多耽誤,就先回去了,還請蔡大人自便。”
臨走前,孔有得拍下一錠黃金,對著梁照兒道:“官家心善,許你的,還不謝恩?”
於是食肆裡頭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草民叩謝皇上聖恩。”
待孔有得走後,梁照兒滿眼不可思議地問:“官家當真吃了我做的魚羹?”
蔡宣季含笑點頭:“當真。”
梁照兒又問:“是我做的那份?”
蔡宣季:“千真萬確。”
穗穗和燕環都激動地摟上梁照兒,嘴裡不停地稱讚祝賀。穗穗忍不住落了淚:“回揚州告訴阿爹,他肯定是最歡喜的。”
想到李瘸子,燕環破涕而笑:“要是叫他知道了,尾巴都得翹到天上去,往後這揚州城都隨他改姓李算了罷!”
梁照兒也忍不住一邊吸鼻子,一邊笑著說:“這樣好的事情,該寫封家書回去告訴玉梳,讓他們也放心纔好。”
沈度從懷裡掏出帕子替梁照兒擤了鼻涕,又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打趣道:“這下可以給咱們加工錢囖。”
梁照兒自是應承,又想著明日就在如意樓門口打出招子,上頭寫上“官家曾用過讚過的勝蟹羹”。
有了官家的金口玉言,這梁家魚羹和如意樓也算真正出了名,隻怕屆時不少附庸風雅之人都要將如意樓的門檻踏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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