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酒樓經營日常 第第六十二章 鴻門宴與香糖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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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宴與香糖果子
……
殘雲夏暑,
新雨秋嵐,石榴花一時間全開了,天漸漸涼爽下來。鮑良疇派人請梁照兒和李瘸子一道去燕來樓,
名為小聚實為引梁照兒入行會一事。
是日,
梁照兒難得的換上新衣赴宴。為顯得莊重,
她身著秋香色暗紋襦裙,外頭披著同色如意披帛,腰間繫著琥珀色穗子腰帶,頭上的首飾簡單,
隻帶著一柄琉璃髮梳。
沈度駕著驢車送二人到了燕來樓前,李瘸子問:“來都來了,
要不你同我們一道進去吧。”
梁照兒拒絕說:“不妥,
咱們本就是客,客帶客怕主人心中不悅。”
沈度亦說:“掌櫃的說的對,
你們進去吧,時候差不多了我在外頭等你們。”
李瘸子雙手枕在腦後無所謂道:“好吧,
都依你們的,
要我說哪來那麼大規矩。”
梁照兒與沈度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像李瘸子這類技術人才,有手藝在身,行事隨意些倒也無妨。隻是他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後生,還是規矩些好。
三人辭彆後,梁照兒和李瘸子進了燕來樓。
這遭再訪燕來樓便與初次時大有不同了。原先同關大娘一起來時,
二人束手束腳,
生怕行差踏錯漏了怯。此次再來,梁照兒行動間都多了幾分自如,到底還是錢氣兒養人。
由於鮑良疇親自吩咐,
來迎接他們的人都是其近身使喚的心腹,直接繞過大堂將二人引到了樓上廂房。
小廝推了門,隻見鮑良疇立刻站起身來道:“可算來了,快請入席。”
今日梁照兒算是主角,她從善如流地坐在鮑良疇右側,左邊是連珠,與李瘸子相對的正是許紅衣。
鮑良疇作為主人率先破冰:“梁掌櫃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是個標緻的妙人兒。”
梁照兒斂下神色不置可否。
這話叫她聽了心裡一陣不悅,自己明明是因著會做生意上了桌,怎得在鮑良疇嘴裡提起來仍是容貌身段那一套?
她低眉垂頭道:“想來也是我那生意做得不夠大,倒讓您覺著我是憑容貌吃飯了,若說容貌我倒比不過桌上其餘兩位娘子呢。”
鮑良疇淡淡一笑,心中也有了思量。
這如意館的女掌櫃瞧著是個溫順的模樣,言語中卻半分都不肯讓。
連珠適時出聲道:“梁妹妹過譽了,妾瞧著呀女子各有各的美,許掌櫃您說是不是呀?”
許紅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夫人說的是。”
梁照兒作出一副恍然得見許紅衣的模樣,驚訝道:“未曾想今日與許掌櫃又見麵了,也算緣分。”
連珠好奇地問:“你們從前便見過了?”
李瘸子陰陽怪氣道:“可不是,許掌櫃排場可大著呢,來咱們如意館伸手就是要老闆娘。”
“這是何意啊?”鮑良疇問。
梁照兒笑著打起了哈哈:“不過是幾句玩笑話罷了。”
幾人寒暄了片刻,連珠又擡手喚進來門口陪侍的女使送了一壺酒進來。
“這可是醉仙?”梁照兒好奇地問。
連珠笑著答:“正是呢,想來梁掌櫃也是個好食之人,這醉仙可是咱們燕來樓的招牌。小紅,你給諸位介紹介紹。”
許紅衣聽見連珠喚那麵生的小丫頭小紅,表情即刻僵在臉上。她一向自視甚高,如何肯與一個酒樓陪侍的當壚女撞了名,何況這女子還被連珠呼來喝去。
小紅捧著酒壺給席上諸人皆倒了一盞酒,淡雅的鵝黃色酒液在白瓷杯中盪漾開來,散發著穀物和果物混合的清香。
小紅介紹道:“醉仙實乃鵝黃酒,原是蜀中名酒。前朝詩人有雲‘爐煙凝麝氣,酒色注鵝黃’說的正是此酒。咱家老爺打漢州帶回來這方子後,又著意新增了時興果子,入口更加柔和,取新名‘醉仙’,意為‘手把仙瓢酌醉仙’。”
梁照兒聞言實心稱讚說:“要不說燕來樓是揚州城的門臉,連酒樓裡的夥計都沾染了不少文氣。上次來燕來樓未得幸品嚐,今日也算有口福了。”
鮑良疇揚袖做了個請的手勢,席上幾人紛紛掩麵一飲而儘。
李瘸子歎道:“要說我離開燕來樓,除卻這醉仙釀,倒還真冇什麼不捨。”
“莫非你就是燕來樓從前的大師傅?”許紅衣不可置通道。
早知如此,她在如意館就不說什麼老的不要了!誰說這老的不行,她瞧著這一個老傢夥頂上外頭一幫人了。
李瘸子聞言內心本十分得意,又想起鮑良疇仍在席上,自己還是借了他的光才以正聲名,麵上神情又複雜起來。
“哼,你這婦人倒是以貌取人了。”李瘸子不忿道。
許紅衣向來能屈能伸,立刻捧道:“都是奴有眼無珠。”
連珠給小紅使了個眼色,再進來小紅身後便跟著十餘個上菜的年青女使魚貫而入,捧著四個涼盤四個熱盤四樣主食和兩盅羹湯,陣仗大極了。
梁照兒壓根顧不上想這是人家給的下馬威還是大手筆的款待,雙目不動聲色地將桌上的菜掃了一通,將目光落在了荷葉夾配著的燒臆子上。那燒臆子經炭火烤炙,皮脆肉香,瞧著冇有一兩個時辰的功夫難得此菜。
也就是燕來樓這種大酒樓人手充足,地方也大才能做這些耗時費力的東西。
連珠見梁照兒未動筷問道:“不知梁掌櫃是哪兒人,預先按照尋常的規格備下了,這菜可還用得慣?”
“原係潤州人士,離揚州城倒不算遠。”梁照兒笑著回說。
連珠一聽潤州兩個字,側臉朝向鮑良疇道:“潤州好呀,是個好地方,良疇你說呢?”
鮑良疇聞言無奈地笑笑。
見連珠有越說越來勁之架勢,立刻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好了,好了。”
梁照兒探照了二人一番,忍不住道:“鮑老爺與夫人感情倒好。”
連珠扭身驕傲道:“可不是——十七歲就哄我跟了他,如今算下來也有七八個年頭囖。”
許紅衣也奉承道:“瞧不出鮑老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
鮑良疇低頭笑笑不語。
李瘸子懶得捧鮑良疇臭腳,在一旁獨自大快朵頤了起來。這麼些年了,鮑良疇什麼樣他冇見過,他如今這副模樣也隻能騙騙後來的小丫頭。
梁照兒向來拿她師父冇法子,隻好一人在旁邊周旋。
一頓飯吃得梁照兒心力交瘁,席間對話往來無不需謹慎小心,好在進入行會一事順利地在飯桌上解決了。
臨行前,許紅衣指著小紅說:“這丫頭很是機靈,隻是這個名兒起的不響亮。”
連珠覷了小紅一眼,恍然大悟道:“她是新來的,原先家裡爹孃都不識字,隻起了個諢名叫著,許掌櫃有見識不如給這丫頭取個名兒?”
“要我說便叫彘奴罷。”許紅衣拂了拂衣袖,輕巧道,“這彘字好,富貴。”
小紅滿臉的不樂意,癡怨地望向連珠。
連珠含笑說:“那便多謝許掌櫃了,彘奴還不快見禮。”
小紅無奈地朝許紅衣福了福身子,一溜煙跑了回去。
梁照兒扶著一臉醉容的李瘸子同三人告了彆。出了燕來樓,朝北走了數十步便瞧著沈度正駕著驢車在一邊等候。見李瘸子醉醺醺的模樣,沈度連忙上前將他抗到驢車上歪著。
沈度問道:“他這是喝了多少?”
梁照兒冇好氣道:“不光喝得多,吃的也不少,先回去再說罷。”
沈度見梁照兒滿臉倦容,從懷裡掏出幾顆香糖果子塞進她手裡。
梁照兒隨手挑了顆香糖果子塞進嘴裡,眯眼道:“這果子怎麼這麼酸,牙都要倒了。”
“那果子鋪說是什錦的,一盒裡樣樣都有,生薑、杏、梅子和李子,估計你是吃到梅子了,正好醒酒。”沈度輕聲笑道。
梁照兒將糖紙塞到沈度衣服領子裡,“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隻怕拿來的全是酸的。”
“你這壞脾氣的小妖怪。”沈度笑著伸手從背後掏出糖紙放進懷裡,伸手遞給她一塊甜的。
三人回瞭如意館,穗穗幫著沈度將李瘸子擡回屋內安置好,又打了熱水來替他擦手擦臉。待一切收拾完畢後,幾人纔回了堂屋裡頭議事。
玉梳問:“怎得去了燕來樓一趟醉成這般模樣?”
梁照兒歎了口氣回:“彆提了,師父那前東家鮑老闆,卯足了勁同他喝呀。”
“那你們女人堆又裡是什麼光景?”燕環替梁照兒倒了杯茶接著問。
梁照兒搖了搖頭,“個個都是人精,同這些人周旋當真累得很。”
她又講了許紅衣硬要給小紅改名一事,激得燕環罵道:“呸!天殺的,她以為她是王母娘娘轉世,人家的名兒也輪得到她改?”
玉梳忙將門虛掩上,“好好的怎麼怒了,總歸是說旁人的事。”
燕環生平最忌諱這個,原先她在翠袖坊時柳媽媽也硬要給她們改名,是她寧死不從被打了一頓後才保下了自己的名字。
穗穗好奇地問:“要給你改成什麼?”
燕環攤手道:“柳媽媽非要依著梅蘭竹菊起,按年歲大小一溜排下來,分彆是梅仙、蘭仙、竹仙和菊仙。”
穗穗:“你是哪個?”
燕環咬牙切齒道:“竹仙。”
這頭其樂融融地說著話,燕來樓那頭卻不安生。
小紅跑了回去後,伏在案上狠狠哭了一場。她來燕來樓做工,又不是賣身為奴,哪有叫人改了姓名的說法,何況那名字還是個粗鄙低賤的,擺明瞭作踐她。
連珠送走了許紅衣後纔到小紅那安慰她。
“好了,這點事不值當哭得昏天黑地。”連珠掀裙側坐在一邊說道。
小紅從臂彎裡露出半張紅撲撲的臉,哭道:“不是您受委屈,自然不值當了。”
連珠歎了口氣說:“怎麼不是我受委屈呢,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她這般做,一則是覺著你衝撞了她的名諱,心裡憋悶得慌,二則也是給我冇臉。”
小紅悶聲道:“難不成我就真得改了那名字去?”
連珠笑著哄她:“你瞧你,又犯軸勁了。你改與不改,她遠在天邊又從何得知呢?倘若她下次再來,避著些也就是了,還能獨獨捉了你去審問不成?”
小紅聞言破涕而笑。
連珠語重心長道:“你呀,萬事總先急到前頭去了,事緩則圓這個理兒且得記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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