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絲兒 公寓
-
公寓
學生會的周例會上，思煜玄坐在首位，麵無表情地翻看著各部門的報告。窗外蟬鳴聒噪，會議室裡的空調呼呼地吐著冷氣，將他的鏡片蒙上一層薄霧。
\"文藝部，學期總結報告。\"他的聲音像冰鎮過的金屬，冷硬而不帶起伏。
文藝部長緊張地站起來，遞上一份檔案：\"這是我們的總結，還有下學期的活動計劃\"
思煜玄接過檔案，指尖在紙頁上輕輕一劃：\"第五條。\"思煜玄用紅筆在稿紙上畫了個叉，\"重做。\"
學妹的眼眶立刻紅了，咬著嘴唇不敢出聲。其他乾部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這就是學生會眾人熟悉的會長——精確如機器，冷漠如冰山，從不講情麵。
\"散會。\"
隨著這兩個字落下，眾人如蒙大赦，迅速收拾東西逃離這個\"冰窖\"。思煜玄獨自整理著檔案，將每份報告按編號歸檔，動作精準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
\"會長大人好凶啊~\"
輕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思煜玄的手頓了一下，冇有擡頭，但整理檔案的動作明顯變慢了。薑凜倚在門框上，手裡轉著一瓶冰鎮檸檬茶，左耳的星星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未經允許不得進入學生會辦公室。\"思煜玄的聲音依然冷淡，但尾音已經軟化了幾分。
薑凜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把檸檬茶放在思煜玄麵前：\"給，降降火。\"他故意湊近，\"剛纔把小學妹都嚇哭了。\"
思煜玄接過飲料，指尖碰到瓶身上凝結的水珠，涼絲絲的。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綻開。
\"她們做得不好。\"他小聲辯解，語氣裡帶著罕見的委屈。
薑凜忍不住笑了，伸手摘掉思煜玄的眼鏡：\"所以就要板著臉？\"他用拇指輕輕抹去思煜玄鼻梁上被鏡架壓出的紅印，\"你這樣好像教導主任。\"
思煜玄眨了眨眼睛——冇了眼鏡的遮擋，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清澈，甚至有些無辜。這個表情若是被剛纔那些乾部看見，怕是會驚掉下巴。
\"還我。\"思煜玄伸手去搶，卻被薑凜一個側身躲開。
\"不給~\"薑凜把眼鏡舉高，\"除非你笑一個。\"
思煜玄抿著嘴，耳尖微微泛紅。他踮起腳去夠眼鏡，卻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鞋帶，整個人向前栽去。薑凜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兩人撞在一起，檸檬茶\"啪\"地掉在地上，濺濕了思煜玄的褲腳。
\"你看你，\"薑凜無奈地搖頭，從口袋裡掏出手帕蹲下身，\"連鞋帶都係不好。\"
思煜玄低頭看著薑凜的發旋，對方棕色的捲髮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暈。薑凜的手指靈巧地幫他繫好鞋帶，又輕輕擦去褲腳上的水漬，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什麼易碎品。
\"好了。\"薑凜站起身，把眼鏡戴回思煜玄臉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這樣纔像我們的會長大人。\"
思煜玄推了推眼鏡，試圖找回剛纔的威嚴，但泛紅的耳尖出賣了他。薑凜看著他強裝鎮定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明明這麼可愛，乾嘛整天板著臉？\"
\"我冇有\"思煜玄彆過臉，聲音越來越小。
薑凜突然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你知道嗎？剛纔你訓人的時候，我在想——\"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我們會長生氣的樣子，像隻炸毛的貓。\"
思煜玄猛地轉頭，嘴唇卻不小心擦過薑凜的臉頰。兩人同時僵住了，空氣中彷彿有電流劈啪作響。
\"我我去收拾資料。\"思煜玄慌亂地後退一步，差點被地上的檸檬茶瓶絆倒。
薑凜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腕：\"小心。\"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思煜玄腕內側的皮膚，那裡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晚上去看雨果嗎？\"
思煜玄點點頭，心跳聲大得彷彿整個會議室都能聽見。薑凜這才鬆開手，倒退著往門口走：\"六點，校門口等你。\"他眨眨眼，\"記得笑一笑，會長大人~\"
門關上的瞬間，思煜玄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鬆懈下來。他蹲下身撿起檸檬茶瓶，指尖觸碰著瓶身上凝結的水珠，涼意順著指尖蔓延，卻無法冷卻臉上異常的溫度。
這樣的薑凜，隻有他見過——
在同學眼中，思煜玄是那個不茍言笑的學生會長，是考試永遠第一的學霸，是連老師都要敬三分的\"冰山美人\"。但在薑凜麵前，他會因為一句玩笑話臉紅，會手忙腳亂地打翻飲料，會露出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軟表情。
放學鈴響起時，思煜玄還在整理會議記錄。韓池探頭進來：\"會長，丹姐找你哇！\"他瞪大眼睛，\"你居然在笑？\"
思煜玄立刻繃起臉：\"你看錯了。\"
\"纔怪！\"韓池八卦地湊過來，\"該不會是在想薑\"
\"班主任在哪？\"思煜玄迅速打斷他，合上檔案夾的動作有些用力過猛。
\"辦公室唄。\"韓池撇撇嘴，突然壓低聲音，\"對了，你和薑凜是不是\"他做了個曖昧的手勢。
思煜玄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胡說什麼。\"
\"得了吧，\"韓池翻了個白眼，\"全班都看出來了。你對彆人冷得像南極冰山，一到薑凜麵前就\"他做了個冰雪融化的手勢，\"嘖嘖嘖。\"
思煜玄抓起書包往外走，步伐比平時快了一倍。走廊上的同學紛紛讓路，小聲議論著\"會長今天怎麼走這麼急\"。
校門口，薑凜靠在那輛叮噹作響的自行車上，夕陽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看到思煜玄走來，他揚起手中的塑料袋：\"給雨果買了新玩具。\"
思煜玄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卻在距離薑凜兩米處突然刹車，強迫自己恢複平常的步伐。這個細微的舉動冇能逃過薑凜的眼睛，他嘴角勾起一抹瞭然的笑。
\"上車，會長大人。\"薑凜拍了拍後座，\"今天抄近路。\"
思煜玄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坐了上去。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啟動，他不得不抓住薑凜的衣角以保持平衡。
\"抱緊了，\"薑凜突然加速，\"要下坡了！\"
思煜玄下意識環住薑凜的腰，臉頰幾乎貼在他的背上。夏風迎麵吹來，帶著陽光和青草的氣息，薑凜的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像一張揚起的帆。
\"思煜玄。\"風聲裡，薑凜的聲音有些模糊，\"你知道嗎？\"
\"什麼？\"
\"你在我麵前的樣子\"一個轉彎，薑凜的聲音被風吹散，\"很喜歡\"
思煜玄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清了後半句，但他的心跳已經背叛了理智，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膛。他悄悄將臉貼在薑凜的背上，閉上眼睛，任由風帶走所有的冷漠與偽裝。
自行車穿過最後一條小巷時，夕陽已經沉到了高樓後麵。思煜玄鬆開環著薑凜腰際的手，指尖還殘留著對方體溫的熱度。薑凜那輛老舊的自行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在紅磚公寓樓下終於罷工——鏈條\"哢嗒\"一聲脫落了。
\"看來它今天累壞了。\"薑凜蹲下身檢查，油汙立刻沾上了他白皙的手指。
思煜玄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給。\"
薑凜擡頭衝他笑了笑，夕陽的餘暉落在他沾了機油的臉頰上，像一抹調皮的油彩。思煜玄不自覺地伸手，卻在半路僵住，轉而把紙巾塞進薑凜手裡。
\"謝謝會長大人~\"薑凜故意拖長音調，擦臉時把油汙蹭得到處都是，反而越擦越花。
思煜玄歎了口氣，奪過紙巾：\"彆動。\"他輕輕擦去薑凜臉上的汙漬，動作仔細得像在對待什麼珍貴藝術品。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數清對方的睫毛，薑凜溫熱的呼吸拂過思煜玄的手腕，讓那裡起了一層細小的戰栗。
\"好了。\"思煜玄迅速後退一步，耳尖發燙。
電梯依舊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咯吱\"聲。思煜玄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突然開口：\"雨果的傷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嗯。\"薑凜靠在電梯壁上，目光落在思煜玄的側臉，\"但它好像已經把這裡當自己家了。\"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一聲激動的\"喵嗚\"從門縫裡傳來。雨果蹲在門口，尾巴高高翹起，琥珀色的大眼睛在昏暗的走廊裡閃閃發亮。它先是蹭了蹭薑凜的小腿，又繞到思煜玄腳邊打了個滾，露出毛茸茸的肚皮。
\"想我們了？\"薑凜彎腰撓了撓貓咪的下巴，雨果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公寓裡瀰漫著淡淡的薰衣草香，陽光留下的餘溫還未散儘。思煜玄注意到窗台上的貓窩裡多了幾個新玩具——一個毛線球，一隻羽毛逗貓棒，還有迷你版的鋼琴模型。
\"韓池他們偷偷買的。\"薑凜無奈地解釋，\"昨天羅驍和班長甚至帶了貓薄荷來。\"
雨果已經熟練地跳上鋼琴，用爪子扒拉琴鍵，發出不成調的聲響。思煜玄放下揹包，從裡麵掏出一個精緻的鈴鐺項圈：\"給它的。\"
\"你買的？\"薑凜驚訝地接過項圈，上麵掛著一個小小的銀色銘牌，刻著\"雨果\"兩個字和今天的日期。
思煜玄點點頭，有些侷促地推了推眼鏡：\"算是痊癒禮物。\"
薑凜突然湊近，近到思煜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機油味和薄荷香氣：\"我們會長原來這麼溫柔啊？\"
\"胡說什麼\"思煜玄彆過臉，卻掩飾不住上揚的嘴角。
雨果對新項圈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圍著薑凜的手轉來轉去。當項圈終於戴好時，它驕傲地昂著頭，鈴鐺隨著它的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
\"完美！\"薑凜鼓掌，\"現在你正式成為這個家的一員了。\"
\"家\"這個字眼讓思煜玄心頭一顫。他環顧這個充滿陽光和音樂的公寓，牆上薑凜母親的照片溫柔地注視著一切，鋼琴上的樂譜被風輕輕翻動，雨果在陽光下追逐自己鈴鐺的聲音——這一切確實像一個家，溫暖而完整。
薑凜已經走進廚房，翻找著什麼：\"餓了嗎？我看看還有什麼能吃的\"冰箱門關上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歎息，\"呃好像隻有泡麪了。\"
\"我來做吧。\"思煜玄脫下校服外套，挽起袖子，\"樓下有超市嗎？\"
薑凜瞪大眼睛：\"你會做飯？\"
\"一個人住久了，總要學會的。\"思煜玄輕描淡寫地說，但薑凜敏銳地注意到他眼中閃過的一絲落寞。
超市就在公寓對麵，兩人並肩走在暮色漸濃的街道上。薑凜推著購物車，時不時往車裡扔些稀奇古怪的食材：\"這個紫色胡蘿蔔看起來好酷！\"\"哇，金色西蘭花！\"
思煜玄則一絲不茍地挑選著基礎食材：\"薑凜，把那個放回去，我們不需要食用金箔。\"\"那是裝飾用的辣椒，不能吃。\"
雨果的專屬區域也冇被忘記——思煜玄拿了幾盒貓罐頭，薑凜則挑了個貓咪形狀的食盆，信誓旦旦地說：\"這個和雨果長得一模一樣！\"
收銀台前，薑凜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思煜玄耳邊：\"等我一下。\"他飛快地跑向冰櫃區，回來時手裡拿著兩盒葡萄糖葫蘆口味的冰淇淋。
\"小時候最愛吃的。\"他晃了晃盒子，眼睛亮晶晶的，\"我媽總說吃多了對牙不好，每次隻讓吃半根。\"
思煜玄看著他的笑臉，胸口湧起一股暖流。這個平日裡嬉皮笑臉的少年，此刻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眼中盛滿了純粹的喜悅。
回到公寓時，雨果正趴在窗台上看夜景，城市的燈火在它琥珀色的眼睛裡閃爍。思煜玄繫上圍裙開始料理食材，動作利落得像是在進行某種精密實驗。薑凜想幫忙，卻差點切到手，被思煜玄\"請\"出了廚房。
\"那你至少放點音樂吧。\"薑凜趴在廚房門框上抗議。
很快，鋼琴聲從客廳傳來，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思煜玄切菜的手頓了頓——薑凜彈得比上次流暢多了，那些曾經磕磕絆絆的段落如今行雲流水。雨果跳到鋼琴上，好奇地看著薑凜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舞動，鈴鐺隨著音樂輕輕作響。
當思煜玄端著最後一道菜走出廚房時，眼前的景象讓他駐足——薑凜坐在鋼琴前，雨果蜷在他腿上，一人一貓在暮色中構成一幅溫馨的畫麵。窗外的霓虹燈漸漸亮起，為他們的輪廓描上彩色的光邊。
\"吃飯了。\"思煜玄輕聲說，生怕打破這美好的寧靜。
晚餐出乎意料地成功。薑凜對每道菜都讚不絕口，甚至掏出手機拍照發到了班級群裡，配文\"會長大人手藝震驚四座\"，引來一連串的\"？？？\"和\"！！！\"。
\"他們肯定以為我盜圖。\"薑凜得意地嚼著糖醋排骨，\"畢竟冇人相信冰山會長會下廚。\"
思煜玄夾了塊魚肉塞到他的嘴裡：\"吃飯彆說話。\"
飯後，兩人坐在落地窗前分享那盒葡萄糖葫蘆冰淇淋。雨果對冰淇淋表現出極大興趣，被薑凜嚴肅教育：\"小貓咪不能吃這個。\"轉而給了它一塊專屬的小魚乾。
\"甜嗎？\"薑凜挖了一勺思煜玄手裡的冰淇淋。
思煜玄點點頭，舌尖縈繞著熟悉的味道——酸甜的葡萄香，外層糖衣的脆甜，還有記憶裡那個雪夜，路燈下遞來的冰糖葫蘆的溫度。
\"跟我媽做的一個味。\"薑凜滿足地眯起眼，\"以前每次我彈好一首曲子，她就獎勵我一串。\"
夜色漸深，城市的燈光如星辰般閃爍。雨果已經在貓窩裡蜷成一團睡著了，小鈴鐺隨著呼吸微微顫動。思煜玄和薑凜並肩坐在窗邊，肩膀輕輕相貼，誰都冇有打破這份寧靜。
\"思煜玄。\"薑凜突然開口，聲音很輕，\"謝謝你今天來。\"
思煜玄轉頭看他，發現薑凜的目光落在母親的照片上，眼中帶著柔軟的懷念。
\"這裡很久冇有這麼熱鬨了。\"薑凜笑了笑，\"雨果來之後好多了，但今天特彆不一樣。\"
思煜玄不知該如何迴應，隻是悄悄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讓肩膀貼得更緊些。窗玻璃上倒映出他們的身影，模糊而溫暖。
回學校的路上，夜空繁星點點。薑凜推著那輛掉了鏈條的自行車，思煜玄走在他身旁，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時而交疊，時而分開。
\"下週\"思煜玄突然開口，又頓了頓，\"還能來嗎？\"
薑凜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像他耳垂上的星星耳釘：\"隨時歡迎，會長大人。\"
北鬥七星在頭頂溫柔地閃爍，第三顆天璣星格外明亮。在這個普通的夜晚，兩顆孤獨的行星找到了彼此的軌道，而一隻流浪貓，意外地成為了他們的引力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