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貝性母tzb6牙弦 001
程敘曾是全一中最令人羨慕的男生。
不僅因為他長相俊朗、成績優異,更因為他的身後永遠站著虞梔,那個耀眼又冷傲的校花,卻唯獨將他放在心尖上。
他們從小青梅竹馬,約定好要考同一所大學,甚至連未來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直到那天,她爸爸和他媽媽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她媽媽當場崩潰,從陽台一躍而下,血濺在了她純白的校服上。
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她從天之驕女跌入地獄,看他的眼神隻剩下蝕骨的恨。
她恨他,報複他,撕毀了他們所有的合照和約定,讓他滾出她的世界。
他如她所願滾了,用最徹底的方式,從她的世界永遠消失!
十年後,她已功成名就,身側站著家世相當、容貌出眾的未婚夫。
直到一次偶然,她重返母校,在早已廢棄的課桌抽屜深處,摸到一封遲到了多年的絕筆信。
信的最後一句是:“虞梔,我用命贖罪了,現在,你能原諒我了嗎?”
……
南華一中,高三體育課。
體育老師臨時有事,讓體育委員組織活動。
於是,班裡那幾個以欺負程敘為樂的男生又開始了他們的“日常”。
“程敘,過來!背著這個沙袋,去跑圈!沒跑到下課不準停!”體育委員指著地上一個沉重的軍用沙袋,語氣惡劣。
程敘沉默地走過去,沒有一句爭辯,費力地背起那沉重的負擔,一步步走向跑道。
自從那件事後,全班,甚至全校,幾乎所有人都在用這種方式為虞梔出氣。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校服,額前的碎發黏在蒼白的臉上,肺部像破風箱一樣嘶啞地疼痛,就在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死去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操場邊樹蔭下的那一幕。
虞梔倚靠著梧桐樹,身姿依舊清麗挺拔。
而她身後,摟著她腰的是她的新任男友,沈之淮。
沈之淮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虞梔唇角微勾,她低笑一聲,竟側過頭,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斑駁地灑在他們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畫,卻瞬間刺痛了程敘的眼。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停了一秒,痛得他幾乎踉蹌摔倒。
曾幾何時,站在她身邊,享受她全部溫柔和寵溺的人,是他程敘。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她是天之驕女,是南華一中所有男生遙不可及的夢,卻獨獨把他放在心尖上。
她會每天給他帶溫熱的牛奶,會熬夜給他整理筆記,會在他胃痛疼得冒冷汗時笨拙地給他揉肚子,紅著臉頰威脅他不許吃辣。
他們約定要考同一所大學,連未來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一個隨她姓虞,一個隨他姓程。
她曾捧著他的臉,眼神亮如星辰,說:“阿敘,我的未來每一步計劃裡都有你。”
可這一切,都在那個不堪的午後,徹底粉碎。
虞梔的爸爸和程敘的媽媽睡在了一起。
而這一幕正好被虞梔媽媽撞見,沒過多久,她就自殺了。
而虞梔爸爸也在醜事敗露後,跟程敘的媽媽私奔了。
一夕之間,她失去所有,滿腔恨意無從宣泄,於是,她徹底恨上了他。
就像現在,她明明看到了他踉蹌狼狽、快要昏厥的樣子,卻隻是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然後更緊密地貼近了沈之淮的懷裡。
那抹笑,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紮程序敘心裡。
他明白她的恨。
可是……她的家沒了,他的家也沒了啊。
他同樣失去了唯一的媽媽。
他們身後,都同樣空無一人了。
他痛得幾乎直不起腰,卻還是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強迫自己爬起來,繼續機械地奔跑。
直到下課鈴聲如同救贖般敲響,他纔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重重癱軟在地。
他掙紮著爬到籃球架下的陰影裡,隻想喘口氣。
然而,沈之淮卻拿著一瓶礦泉水,笑著走了過來。
“程敘,跑了那麼久,很熱吧?我給你降降溫。”
說著,他手腕一傾,整瓶冰涼的礦泉水就從程敘頭頂澆了下去!
“啊!”
程敘被凍得一個激靈,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痛,濕透的頭發黏在臉上,更加狼狽。
沈之淮俯下身,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溫和又惡毒地挑釁:“怎麼樣?很痛苦吧?誰讓你有個那麼會勾引人的婊子媽呢?如果不是你媽,梔梔怎麼會同時失去父母?你媽倒是爽快了,跟著男人跑了,留下你……你就該替你媽贖罪,永永遠遠地贖罪!”
程敘閉上眼,任由水流混著汗水從臉頰滑落。
他沒有力氣爭辯,也沒有力氣反抗,隻是默默地忍受著這鋪天蓋地的羞辱。
等他說完,程敘用手撐地,想要站起來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此時——
“嘎吱——!”
他們身旁那個巨大的籃球架,竟然毫無征兆地搖晃了一下,然後猛地朝著他們倒了下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一道清麗的身影從側麵猛衝過來!
是虞梔!
她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和急切,目標明確,沒有一絲猶豫,她直接撲向了沈之淮,一把將他緊緊摟住,用一個保護欲十足的姿勢,迅猛滾向幾米開外的安全地帶!
幾乎就在同時——
“轟!!!”
巨大的籃球架重重砸了下來,金屬框架狠狠砸在了程敘的腿上、身上!
“哢嚓——”
清晰的骨頭碎裂聲響起。
劇痛瞬間席捲了他所有的神經,程敘眼前發黑,痛得幾乎暈厥,卻在那一片模糊的視線裡,清晰地看到——
虞梔緊緊抱著驚魂未定的沈之淮,站在安全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眼神在他慘不忍睹的腿上停留了一瞬,極快地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但下一秒,就被更深的冰冷和恨意覆蓋。
她沒有上前。
沒有詢問。
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她隻是冷漠地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牽著沈之淮的手,徑直離開了。
彷彿他隻是路邊一隻被車撞傷、無關緊要的野貓。
程敘望著她毫不留情離開的背影,心臟那片被撕裂的傷口,彷彿又被狠狠捅穿,痛得他連呼吸都困難。
她真的一句話……都不肯再跟他說了嗎?
哪怕他變成這樣,鮮血淋漓地躺在這裡……
他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嗎?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他腦海裡最後定格的,是那個午後,她抱著母親冰冷的屍體,滿身是血,用那雙猩紅、充滿無儘恨意的眼睛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是,程敘,我們回不去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消毒水味道濃重的病房裡。
“你醒了?”護士記錄著什麼,“醒了就好,趕緊通知你家長過來一趟。”
程敘茫然地看著四周,聲音沙啞:“……我怎麼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麵色凝重地看著他:“程敘同學,你之前的檢查報告出來了。你……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了。必須馬上通知你的家長,我們需要儘快商討治療方案。”
胃癌……晚期?
程敘徹底矇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這段時間他迅速消瘦,臉色蒼白得嚇人,時不時惡心嘔吐,甚至偷偷吐出血絲。
不是因為學習壓力大,也不是因為被欺負得太狠。
而是癌症。
他竟然……得了癌症!
可奇怪的是,聽到這個訊息,他並沒有感到天崩地裂的恐懼和絕望,反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悲涼。
他看著醫生,聲音輕得像羽毛:“醫生……如果,我不治療的話……還能活多久?”
醫生皺緊眉頭,不讚同地看著他:“你還這麼年輕!怎麼能不治療?積極治療的話……”
“請您告訴我,還能活多久?”程敘固執地重複,眼神空洞。
醫生歎了口氣,最終無奈道:“……頂多一個月。”
一個月……
程敘的心猛地一顫。
一個月後,就是高考了。
曾經,他和虞梔並肩站在學校天台上,指著遠處最美的晚霞,約定一定要一起參加高考,一起去他們夢想中的大學,一起走向他們幻想過無數次的未來。
可如今,他卻在十八歲這年,被宣判了死刑。
他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這個夏天。
連高考……都無法參加了。
如果虞梔知道這個訊息,會是什麼表情呢?
是會有一點點難過……還是……
程敘的唇角扯出一抹極淡、極苦澀的自嘲。
她肯定會開心的吧。
她那麼恨他。
恨他媽媽毀了她的家,恨他占據了她曾經所有的美好。
如果他死了,她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興的人。
也好。
“我不治療了。”程敘忽然平靜下來,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就要下床。
醫生和護士連忙攔住他:“哎!你這孩子!你怎麼能不治療呢?至少也要跟你家人商量一下啊!”
“我沒有家人了。”程敘輕輕地說,推開他們的手,一瘸一拐地,固執地離開了醫院。
他唯一的媽媽,跟著她爸爸私奔了,不要他了。
他哪裡還有家。
回到學校,剛好是化學實驗課。
程敘拖著疼痛的身體趕到實驗室,卻意外地發現,他和虞梔、沈之淮被分到了同一組。
那個曾經連做實驗都要牢牢牽著他的手,怕他被試劑濺到的少女,如今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於給他。
全程,她隻和沈之淮低聲交流,細致地指導他操作,彷彿程敘是透明人。
而程敘,因為癌症的折磨和還沒好的傷勢,手一直不受控製地顫抖。
就在他試圖拿起一個裝有濃堿液的燒杯時,手腕猛地一軟——
“哐當!”
燒杯脫手摔在實驗台上,刺鼻的濃堿液猛地潑濺出來,大部分都濺在了旁邊沈之淮的手背上!
“啊——!”
沈之淮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疼得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手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一片。
虞梔臉色瞬間陰沉到了極點,猛地一腳踹在程敘的椅子上!
程敘猝不及防,連人帶椅子摔倒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麵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程敘!你找死?!”虞梔的聲音像是淬了毒,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撕碎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抖……”程敘忍著痛,急忙解釋。
可虞梔根本聽不進去!
她第一時間抓過沈之淮的手,衝到水龍頭下用大量清水衝洗,動作迅速而專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心疼和焦急。
“虞梔,好疼啊……”沈之淮疼的眉頭緊皺。
“忍一忍,馬上就好,彆怕。”虞梔的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溫柔和耐心。
快速做完緊急處理後,虞梔扶起疼到顫抖的沈之淮,看都沒看倒在地上的程敘一眼,大步流星地就要送他去醫務室。
走到門口,她纔像是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瞥向程敘。
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滿了警告和厭惡。
“程敘,你再敢傷害之淮一次,我絕對讓你比今天痛苦十倍。”
說完,她帶著沈之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程敘癱坐在地上,手肘和膝蓋都在疼,但都比不上心裡的萬分之一。
沒想到,在那件事之後,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竟然是為了警告他,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看來,她的心裡,是真的再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是啊,他媽媽間接害死了她媽媽,還拐走了她爸爸,她恨他入骨,又怎麼還會對他有半分情意?
他默默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因為另外兩人的離開,他隻能一個人默默地完成剩下的實驗步驟。
他是最後一個離開實驗室的。
交完實驗報告,他感覺喉間血腥味翻湧得厲害,連忙跑到洗手間。
果然,又吐了好多血。
他開啟水龍頭,看著鮮紅的血被水流衝走,臉色蒼白得像紙。
剛準備出去,隔間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麵“哢噠”一聲反鎖了!
緊接著,一盆冰冷刺骨的臟水從天而降,將他從頭到腳澆得透濕!
門外傳來幾個男生尖銳刻薄的辱罵聲:
“小三的兒子!真不要臉!”
“自己媽不要臉勾引人爸爸,害得虞梔家破人亡,現在自己還想害沈之淮?”
“你怎麼不去死啊!活著就是汙染空氣!”
“好好在裡麵待著反省吧!”
程敘用力拍打著隔間門:“放我出去!開門!”
可是外麵隻有漸行遠去的嘲笑聲,任由他如何拚命敲打、呼喊,都無人回應。
最終,他還是靠著自己以前跟虞梔瞎學的一點小技巧,費力地弄開了門鎖。
當他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回到教室時,已經上課二十分鐘了。
講課的老師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火冒三丈:“程敘!你怎麼回事?為什麼遲到這麼久?還弄成這副鬼樣子!”
“老師,我被人反鎖在洗手間了……”程敘試圖解釋。
“反鎖?好好的誰反鎖你?找藉口也不找個像樣的!”老師根本不信,怒氣衝衝地指著門外,“不想上課就彆上!現在就去外麵站著!站滿兩小時再進來!”
程敘抿緊了唇,知道辯解無用,隻能默默地走到教室外的走廊罰站。
下課鈴響,各個班級的學生湧了出來。
看到渾身濕透、臉色蒼白站在那裡的程敘,紛紛投來好奇、鄙夷或看熱鬨的目光。
“咦?他怎麼搞成這樣?”
“誰知道呢,估計是想學他媽勾引誰吧?”
“嘖嘖,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離他遠點,惡心……”
那些尖銳的議論像針一樣紮程序敘的耳朵裡。
他不能忍受他們這樣羞辱他,更不能忍受他們這樣侮辱他已經不知所蹤的母親!
可他能怎麼辦?
他百口莫辯,隻能死死咬著牙,直到口腔裡再次彌漫開血腥味,強迫自己忍受這一切。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些目光和議論淹沒時,一個清冷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
“站在那裡乾什麼?過來。”
程敘猛地抬頭。
看見虞梔穿著乾淨整潔的校服,站在不遠處的樓梯口。
陽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麗的輪廓。
她的表情依舊冷淡,但語氣……卻似乎沒有往常那麼冰冷。
有一瞬間,程敘恍惚了。
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站在樓梯口,對他伸出手,手裡拿著他最愛喝的巧克力牛奶,眼神無奈又寵溺地說:“傻站著乾什麼?過來。”
鬼使神差地,程敘像是被蠱惑了,拖著疼痛的身體,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去。
他走到她麵前,低下頭,看著她深邃的眼睛,心裡甚至可悲地生出了一絲微弱的期待。
她……是不是……終於……
虞梔看著他走近,眼神在他濕透的衣服和蒼白的臉上掃過,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冷冷地開口:“為什麼要把堿液潑在之淮手上?”
程敘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原來……還是為了沈之淮。
他下意識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是因為我生……”
“病”字還沒說出口,虞梔的臉色就驟然變得無比陰沉可怕!
她猛地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程敘根本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整個人失去平衡,驚叫著從長長的樓梯滾了下去!
“砰!砰!咚!”
身體撞擊在冰冷堅硬的台階上,劇痛從四麵八方襲來,舊傷新痛疊加在一起,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終於,他重重摔在一樓的地麵上,癱在那裡,痛得連呼吸都困難。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樓梯上方。
虞梔一步步慢悠悠地走下來,停在他麵前,半蹲下身,眼神陰鷙冰冷。
“程敘,你媽已經害死了我媽。”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狠狠淩遲著他早已破碎的心,“現在,你又來害我的男朋友。”
“你們兩母子,真是我虞梔的劫數,是來向我討債的嗎?”
“是不是不把我毀掉,就不甘心!”
程敘痛得說不出話,眼淚混合著額頭流下的血,模糊了視線。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就這樣死在她手裡,也好。
一了百了。
虞梔看著他奄奄一息、渾身是血的樣子,眼神極快地閃爍了一下,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不忍,但最終還是被更深的恨意覆蓋。
她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校醫務室。
“程敘,記住我今天的話。不準再碰之淮一根手指頭。你要是記恨我今天的報複,大可以去校長那兒告發我,我可以不參加高考。”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裡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冰冷,“反正,我的家早就被你徹底毀了。”
說完,她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程敘躺在冰冷的地上,看著她從他的世界裡再次決絕離開,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眼淚卻流得更凶。
虞梔啊虞梔……
你知不知道……
真正參加不了高考的人……
是我啊。
醫務室的人很快趕來,用擔架將渾身是傷、意識模糊的程敘抬走。
“同學,你怎麼弄成這樣?是被人欺負了嗎?”校醫一邊給他做緊急處理,一邊詢問。
程敘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卻隻是緊閉著眼,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不小心……沒站穩。”
他隻讓校醫給摔傷的腿打了石膏,處理了身上的擦傷,然後就固執地要求回教室。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珍貴。
他隻想安安靜靜地,在這個充滿他和虞梔回憶的地方,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
回到教室後,虞梔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第二天,她直接調換了座位,坐到了沈之淮旁邊。
之後的日子,程敘就像個透明人,坐在教室的角落,眼睜睜看著那個曾經屬於自己的少女,如何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另一個人。
她會耐心地給沈之淮講題,會幫他接溫水,會在他皺眉時低聲詢問,會在他冷時自然地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蓋在他腿上。
每一幕,都像一把鈍刀,在程敘的心上來回切割。
他明明看得心痛難忍,卻還是像自虐一樣,無法移開目光。
那些畫麵,總會讓他不可抑製地想起從前。
從前,那個會在課堂上偷偷給她傳紙條、會在老師轉身時飛快親一下他側臉、會在他鞋帶散了時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幫他係好的虞梔,如今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彆人。
這天晚自習,教室突然停電,陷入一片黑暗。
學生們發出小小的驚呼和騷動。
就在那片黑暗中,程敘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清晰地看到,虞梔側過身,準確地找到了沈之淮的唇,吻了上去。
那一刻,程敘的心臟像是被瞬間凍結,連呼吸都停滯了。
黑暗中,他的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曾經,停電是他們最期待的瞬間。
她會第一時間牽住他的手,
然後,呼吸急促的,輕輕吻上他的唇。
可如今,她握著的,親吻的,是另一個人。
過了幾天,迎來了全省聯考。
這是高考前最後一次大型模擬考試,成績優異者還能獲得高考加分。
所有人都嚴陣以待。
程敘深知自己已經無法參加真正的高考,於是他把這次考試當成了自己人生中最後一場、也是唯一一場“高考”,無比鄭重地對待。
考試緊張地進行著。
然而,中途卻發生了意外。
監考老師突然快步走下講台,目光銳利地掃向後排——
沈之淮神色慌張,手忙腳亂地想藏起什麼東西。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老師嚴厲地問。
沈之淮嚇得臉色發白。
他太想和虞梔上同一所大學了,但他的成績始終差那麼一點,鬼使神差下,他選擇了作弊。
卻沒想到會被眼尖的老師發現。
極度恐慌之下,為了脫身,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在老師走近的瞬間,猛地將手裡攥著的小紙條扔到了旁邊過道——
程敘的腳下!
“老師!是程敘!是程敘在作弊!紙條是他扔過來的!”沈之淮搶先一步,指著程敘,聲音帶著無措和指控,聽起來無比真實。
程敘完全懵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沈之淮,急聲辯解:“不是我!老師,我沒作弊!紙條是他的!”
可是,沒有人相信他。
周圍的同學投來鄙夷的目光,監考老師也皺緊了眉頭。
更糟糕的是,考場的監控偏偏在今天壞了,無法調取錄影證明清白。
為了找出作弊者,監考老師將目光投向了坐在沈之淮和程敘身後的虞梔。
“虞梔同學,你坐在他們後麵,應該看得很清楚。到底是誰在作弊?”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虞梔身上。
程敘也看向她,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哪怕她再恨他,在這種原則問題上……她總會……
虞梔沉默著,目光在程敘和沈之淮之間掃過。
沈之淮皺著眉,無聲地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乞求。
幾秒鐘的沉寂,卻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最終,虞梔抬起手,修長的手指,清晰地指向了程敘。
“是他。”她的聲音清冷,沒有一絲波瀾,“他在作弊。”
轟——!
程敘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死死地盯著虞梔,心臟像是被她親手掏出來,扔在地上,又狠狠踩碎。
他知道她厭惡他,恨他。
可他從未想過,她會在這種時候,如此毫不猶豫地、明目張膽地包庇沈之淮,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他頭上。
心痛到極致,反而麻木了。
他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看著她那張冰冷清麗的容顏,眼淚無聲地流下。
最終,程敘被取消了所有科目的成績,還被全校通報批評。
“高三七班程敘同學,在全省聯考中作弊,情節嚴重,道德敗壞……”
廣播裡的聲音冰冷而無情。
此外,他還被罰打掃全校衛生一週。
處罰的第一天,當他拖著打了石膏的腿,艱難地在操場角落打掃時,幾個平時就以欺負他為樂的男生冷笑著走過來。
“作弊狗!還有臉待在學校?”
“真是給咱們學校丟人!”
“得給他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
他們搶過他的掃帚,不顧他的掙紮和反抗,強行將他拖拽到了廢棄已久的舊體育器材室,猛地將他推了進去,然後從外麵“哢噠”一聲鎖上了大門!
“放我出去!開門!開門啊!”程敘驚慌地拍打著厚重的鐵門。
但外麵隻有得意的嘲笑聲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黑暗、潮濕、沉悶的空氣瞬間將他包裹。
程敘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
他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心臟瘋狂地跳動,彷彿要跳出胸腔。
恐懼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縮在角落,渾身發抖,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死掉的時候——
“砰!!!”
一聲巨響,體育室的大門被人從外麵猛地踹開!
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一個高挑的逆光身影衝了進來。
程敘模糊的視線裡,看到虞梔緊繃的側臉和焦急的眼神。
她一把將他扶起來,對著門外那幾個聞聲趕來的朋友厲聲質問:“誰讓你們把他關在這裡的?!”
那幾個男生有些訕訕:“梔姐……我們、我們就是想替你出口氣……”
“我不需要你們用這種方式給我出氣!”虞梔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怒意,抱著程敘的手臂卻收得很緊,快步朝校外跑去。
她一路疾馳將他送到了醫院。
程敘在迷迷糊糊中,聽到虞梔在焦急地向醫生詢問:“他隻是被關進廢棄體育室一會兒而已,怎麼會昏迷這麼久還沒醒?”
醫生檢查完,麵色凝重:“病人醒不來是正常的。他本身身體就極其虛弱,又受了驚嚇,而且他患有……”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虞梔的手機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沈之淮。
她蹙眉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沈之淮帶著慌張的聲音,不知道說了什麼,虞梔的臉色變了變。
“好,我馬上過來。”
她掛了電話,看了一眼病床上臉色慘白的程敘,猶豫了僅僅一秒,便對醫生匆匆道:“麻煩你們先照顧他,我有點急事。”
說完,她竟然轉身就走了。
程敘其實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他聽著她離開的腳步聲,心頭一片冰涼。
慶幸的是,醫生關於癌症的話被打斷了,她沒聽到。
難過的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快要死了。
他不顧醫生的勸阻,當天就強行辦理了出院。
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吐血越來越頻繁,但他隻是默默忍著。
沒過幾天,學校舉辦了隆重的成人禮。
所有高三學生穿著整齊的校服,站在國旗下,莊嚴宣誓,慶祝自己步入成年。
周圍是鮮花、掌聲和父母欣慰的笑容。
程敘站在人群中,跟著默默宣誓,看著身邊一張張充滿希望和憧憬的年輕麵孔,心中無限悲涼。
成人……未來……
這些詞對他來說,已經失去了所有意義。
他的生命將永遠定格在十八歲,他再也沒有未來了。
成人禮結束後,學生們衝回教室,開始了瘋狂的“撕書撕試卷”和“喊樓”活動。
漫天飛舞的紙屑如同雪花,宣泄著三年來的壓力,也寄托著對未來的豪情壯誌。
“我要當科學家!”
“我要考上清華!”
“我要賺大錢!”
“我要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喧鬨的人群中,沈之淮的聲音格外突出,他對著窗外大喊:“虞梔!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程敘下意識地望去,正好看到虞梔站在沈之淮身邊,甜蜜地撲進他的懷裡,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回應道:“好,永遠在一起。”
那一刻,程敘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曾經……他也和虞梔站在這裡,暢想著十八歲以後的生活,大學生活,結婚生子……
如今,全都成了泡影。
他沉默著,在一片喧囂中,默默轉身離開了教室。
他走到樓梯口,身後卻傳來沈之淮的聲音。
“程敘!”
程敘停下腳步,回過頭。
沈之淮走過來,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你怎麼不喊?是不是沒什麼未來可期待啊?”
程敘不想理他,剛要轉身,沈之淮卻又說:“彆以為用這種特立獨行的方式就能吸引虞梔的注意。程敘,你們中間隔著一條人命,是她媽媽的命!無論她曾經多愛你,都不可能了!更何況她現在心裡隻有我!我勸你彆再擺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看著就惡心!”
程敘疲憊地閉上眼,輕聲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再打擾她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沈之淮卻突然厲聲道:“你站住!”
同時,沈之淮像是要上前拉住他,腳下卻猛地一滑,驚叫一聲,整個人竟然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之淮!”
虞梔如同旋風般衝了過來,一把扶起摔在樓梯轉角、額角流血、已經昏迷的沈之淮,勃然大怒地看向站在樓梯上的程敘,“程敘!你又對他做了什麼?!”
“不是我……是他自己……”程敘徒勞地解釋。
“夠了!”虞梔根本不信,眼神像是要殺人,“如果之淮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這時,有同學驚呼:“虞梔,沈之淮流血了!先趕緊送醫院吧!”
虞梔一聽,立刻對旁邊的朋友吼道:“把程敘也帶上!他和之淮一個血型。”
程敘就這樣被半強製地帶到了醫院。
果然,沈之淮摔得不輕,手術需要大量輸血,而血庫恰好短缺他的稀有血型。
“抽他的!”虞梔毫不猶豫地指向程敘,命令醫生。
護士拿著程敘之前的檢查報告,皺起了眉:“不行,他不能輸血……”
虞梔皺眉:“為什麼不能?”
程敘臉色慘白,不想讓她從護士那裡得知真相,隻能先一步開口:“護士的意思是……我有點貧血,身體虛……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輸。”
虞梔眼神更冷:“你當然要輸!如果不是你推他,他也不會變成這樣!”
程敘不再說話,默默地躺上了采血床。
冰冷的針頭刺入血管,血液一點點被抽走。
他本就虛弱的身體更是搖搖欲墜,臉色白得透明。
而虞梔,自始至終,都守在手術室外,焦灼地等待著沈之淮的訊息,沒有看他一眼。
輸完血,程敘幾乎站不穩,他扶著牆壁,默默地獨自離開了醫院。
回到冷清的家,他再也支撐不住,吐了大量的血。
虛弱地靠在牆角,他刷著朋友圈,看到虞梔發了一條動態——
【祈禱平安。】
配圖是醫院走廊,顯然是守著沈之淮。
程敘看著那張圖片,想起以前自己哪怕隻是感冒發燒,她都會緊張得不行,徹夜不睡地守著他。
如今他快死了,她卻渾然不知,一心隻想著另一個男孩。
也好。
就這樣,也挺好。
臨近高考,學校放了溫書假,讓學生回家自己複習。
離校那天,老師將準考證發到了每個人手裡。
程敘剛到家不久,門鈴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他開啟門,門外站著麵色陰沉的虞梔和看起來滿臉無辜、眼睛紅腫的沈之淮。
“程敘,是不是你偷藏了之淮的準考證?”虞梔劈頭蓋臉地質問,語氣肯定,彷彿已經認定了是他。
程敘一愣:“我沒有。”
“除了你還有誰?”虞梔根本不信,列舉著“證據”,“今天放學隻有你和他接觸過!而且,你最有可能因為聯考作弊的事懷恨在心!”
她不顧程敘的阻攔,強行闖進他的家,闖進他的房間,開始翻箱倒櫃地搜查。
最後,她竟然真的從程敘書包的一個隱秘夾層裡,拿出了被撕成碎片的、屬於沈之淮的準考證!
“程敘!果然是你!”沈之淮立刻大叫了起來,聲音充滿了憤怒和委屈,“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偷了我的準考證就算了,還把它撕了!你知不知道這樣我就不能參加高考了!你是要毀了我的前程嗎?!”
虞梔看著那些碎片,眼神冰冷得嚇人:“程敘!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程敘看著沈之淮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瞬間明白了。
這是沈之淮又一次的栽贓陷害。
他更知道,無論他怎麼解釋,她都不會信。
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虞梔見他預設,怒火更盛,直接拿出手機報了警!
“喂,110嗎?我這裡有人故意毀壞他人重要證件,意圖破壞高考……”
程敘被帶走了。
考慮到他是高三學生,警察沒有過於嚴厲,主要是訓誡,但因為性質惡劣,還是拘留了他幾天。
在那陰暗冰冷的拘留所裡,程敘度日如年。
癌症的疼痛日夜折磨著他,他不停地吐血,卻沒有止痛藥,隻能蜷縮在角落,痛苦地呻吟,彷彿置身於人間地獄。
直到高考前一天,他才被釋放出來。
警察叮囑他調整好狀態,好好參加明天的考試。
但他知道,他參加不了了。
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儘頭,身體虛弱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高考那天,他吞下大把的止痛藥,勉強支撐著,坐上了輪椅,獨自去了考點。
他隻是想……最後看一眼考點和那個人。
就當做……
是最後的道彆了。
剛過去,他就在考點外,他看到了虞梔。
她穿著乾淨的白色連衣裙,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陽光落在她身上,依舊是那個耀眼奪目的少女。
程敘的心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想開口叫住她。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到沈之淮笑容燦爛地從不遠處跑來,親昵地攬住了她的腰。
“虞梔,我好緊張呀,要不你親我一下?”沈之淮笑著耍賴道。
“彆緊張,正常發揮就好。”虞梔的聲音溫和,帶著鼓勵,她牽起沈之淮的手,“走吧,我們進去。”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不遠處輪椅上,那個臉色蒼白、形銷骨立的身影。
程敘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心口那片麻木的疼痛再次尖銳地襲來。
不道彆也好。
畢竟,從今往後,陪她走過漫長餘生的,不再是他了。
他看著他們並肩走進考場的背影,那麼般配,那麼充滿希望。
他默默地自己推著輪椅,離開了喧鬨的考點,朝著城市另一邊冰冷的江水而去。
兩天高考結束後,是漫長的等待。
一個月後,成績出來了,錄取通知書也陸續送達。
返校日那天,同學們聚在一起,興奮地交換著訊息。
沈之淮拿著和虞梔一模一樣的名校錄取通知書,激動地抱住她:“太好了!虞梔!我們終於能上同一所大學了!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虞梔抱著他,臉上笑著,心裡卻莫名地空了一塊,有些心不在焉。
她環顧教室,全班同學幾乎都來了,唯獨……缺少了那個熟悉又令她煩躁的身影。
這時,沈之淮也彷彿剛發現似的,好奇地問:“咦?程敘怎麼沒來?他……他不會沒考上大學吧?”
虞梔壓下心頭那絲莫名的不適和煩躁,冷聲道:“他來不來,考沒考上,都和我們無關了。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她說得決絕,彷彿要徹底將那個人從自己的世界裡清除出去。
然後,她牽著沈之淮的手,轉身離開了南華一中,再也沒有回頭。
十年,彈指一揮間。
虞梔早已不再是那個青澀少女。
她成了商場叱吒風雲的新貴,年輕、美麗、多金,是無數財經雜誌和訪談節目追捧的物件。
此刻,她正坐在聚光燈下,接受一檔熱門財經節目的專訪。
端莊優雅,談吐從容,應對自如,引得台下觀眾陣陣驚歎和傾慕。
訪談接近尾聲,美女記者丟擲了一個略帶八卦色彩的問題:“虞總,您如此年輕有為,想必感情經曆也很豐富吧?能談談您刻骨銘心的初戀嗎?”
之前對答如流的虞梔,在這個問題丟擲後,罕見地沉默了。
演播室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
過了很久,她才緩緩抬眼,看向鏡頭,眼神深邃而複雜,聲音低沉地開口:“我沒有刻骨銘心的初戀……”
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隻有一個恨之入骨的人。”
采訪在一種微妙的氛圍中結束。
剛回到後台,助理就迎上來彙報行程:“虞總,晚上還有一個您高中母校的同學聚會,您看……”
虞梔皺眉,不耐煩地打斷:“我不是說過,這種聚會一律推掉嗎?”
助理連連道歉:“對不起虞總!是我忙忘了!我這就打電話幫您推掉!”
助理正要打電話,虞梔卻不知為何,忽然改變了主意。
她想起采訪時的那個問題,想起那個她聲稱“恨之入骨”卻莫名總是出現在腦海裡的人。
“算了。”她出聲阻止,語氣聽不出情緒,“安排車吧。”
晚上,她出席了那場高中同學聚會。
她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同學們紛紛圍上來,恭維著她如今的成就。
“梔姐!你可算來了!多少年沒參加同學聚會了!”
“是啊!現在可是大忙人了,福布斯榜上有名的人物!”
“聽說馬上要和沈校草訂婚了?真是郎才女貌啊!”
“恭喜恭喜!”
虞梔隻是禮貌地敷衍著,目光卻不動聲色地在人群中掃過,似乎在尋找什麼。
每進來一個人,她都會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但每一次,都不是她想見的那張臉。
聚會快結束了,他依舊沒有來。
她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有些煩躁,有些空落。
最終,她還是忍不住,狀似無意地旁敲側擊:“這些年同學聚會,除了我沒來,還有誰沒來參加過嗎?”
大家七嘴八舌地回憶著。
突然,有一個同學像是想起什麼:“除了日理萬機的梔姐,還有一個人……程敘!程敘也從來沒來過!”
虞梔的心猛地一跳,卻還是麵色平靜的順著話淡淡詢問:“……程敘?他現在在乾什麼,為什麼沒來?”
一眾同學臉上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梔姐,你還不知道嗎?程敘他……他十年前就死了啊!”
“死了?”虞梔端著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緊,骨節泛白。
酒液晃出幾滴濺在昂貴的高定禮服上,她卻渾然不覺,“你們在開什麼玩笑?”
喧鬨的包間瞬間安靜下來,剛才說話的同學,被她眼中的冷意嚇得縮了縮脖子。
卻還是硬著頭皮補充:
“是真的,虞梔。”
“當年高考結束沒幾天,我跟著班主任去警局辦點事,正好碰到處理程敘後事的警察。”
虞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也聽說了。”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猶豫著開口,“聽說他高考之後沒兩天就去世了,被人發現時已經沒了呼吸。”
“因為聯係不上他家人,屍體在醫院停了好幾天,最後是警局出麵聯係殯儀館火化的,骨灰好像……好像一直沒人來領。”
“領骨灰的人都沒有?”虞梔重複著這句話,心臟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悶痛難忍。
“彆跟我開玩笑了。”她強裝鎮定,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他那麼能忍,怎麼可能輕易去死?說不定是躲在哪裡,故意讓你們這麼說,想讓我愧疚罷了。”
話雖如此,她的手卻控製不住地發抖。
當年她把他從樓梯推下去時,他滿身是血的樣子;
聯考時她指認他作弊,他絕望的眼神;
還有成人禮上,他獨自轉身離開的落寞背影……
這些畫麵在腦海裡反複閃現,讓她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包間門被推開,沈之淮穿著一身奢華的高定西裝進來。
他原本薄唇帶笑,可看到滿屋子人都低著頭,氣氛壓抑,隻有虞梔臉色難看地站在原地,頓時皺起了眉。
“怎麼了?”沈之淮走到虞梔身邊,親昵地摟住她的腰。
“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沒人應聲,有同學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頭。
沈之淮察覺到不對勁,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向虞梔,不滿地問:
“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興了?”
“他們在說程敘,說他……死了。”虞梔的聲音冰冷,沒有看他。
沈之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程敘?都過去十年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轉向眾人,語氣尖銳,“我看你們就是故意的!當年他做了那麼多惡心事,現在還有人幫他說話?”
“什麼死了,我看就是沒考上大學,過得太慘,故意躲起來了。”
“現在還要讓你們撒謊騙虞梔,真是越來越可恨!”
虞梔聽完,臉色好像好看了一些,眼神淩厲地掃過全場:
“夠了!他死沒死,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冷聲道:”當年的事早就過去了,我現在隻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以後彆再在我麵前提他的名字。”
沈之淮見她維護自己,臉色稍緩,得意地瞥了一眼眾人。
同學們見狀,連忙附和起來。
“就是就是,都過去這麼久了,提他乾什麼。”
“當年程敘確實做得不對,要不是他媽,梔姐也不會那麼慘。”
“還是之淮哥好,這麼多年一直陪著梔姐,現在兩人馬上要訂婚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對,梔姐現在事業這麼成功又漂亮,之淮哥又這麼深情,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幸福的。”
聽著眾人的奉承,沈之淮的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他摟緊虞梔的腰:
“好了,彆因為不相乾的人影響心情了,我們早點走吧,明天還要去試婚紗呢。”
虞梔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跟著他轉身離開了包間。
車上,沈之淮興致勃勃地跟她討論著婚禮的細節。
可虞梔卻一直看著窗外,眼神空洞,完全沒有聽進去。
她不得不承認,就算並不相信程敘死了,可剛才同學說的話,仍然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她的心裡。
“虞梔,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沈之淮見她不理自己,有些不滿。
虞梔回過神,皺起眉:“彆鬨。”
“我鬨?”沈之淮瞬間炸了。
“從聚會出來你就一直走神,是不是還在想程敘?都十年了,你還忘不了他?”
“我說了彆再提他!”虞梔的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
“我憑什麼不能提?”沈之淮紅著眼眶。
“當年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他纏上了!我們已經在一起十年了,你還在想他,你對得起我嗎?”
虞梔看著他歇斯底裡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十年了,沈之淮的霸道和任性,她早就有些忍受不了了。
“夠了。”她冷冷地說,“我現在不想跟你吵。”
“你不想吵就不吵了?”沈之淮不依不饒。
“今天你必須說清楚,你到底還愛不愛我?你是不是還想著他?”
虞梔猛地踩下刹車,車子在路邊停下。
她轉過頭,眼神冰冷地看著沈之淮:“我再說最後一遍,彆鬨了。”
沈之淮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還是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虞梔深吸一口氣,開啟車門:“你自己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虞梔!”沈之淮大喊著,想要拉住她,卻被她躲開了。
虞梔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留下沈之淮一個人在車裡,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
夜色漸深,虞梔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路燈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的腦海裡,全都是程敘的樣子。
那個曾經被她捧在手心裡、承諾要共度一生的男孩……真的出事了嗎?
她不敢相信,卻又無法否認心裡那越來越強烈的恐慌和愧疚。
她掏出手機,翻遍了通訊錄,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任何關於程敘的聯係方式。
十年了,她刻意將他從自己的世界裡清除。
可到頭來,卻發現他從未真正離開過。
虞梔回到彆墅,反手關上大門。
她沒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徑直走向書房。
房間裡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她靠在書桌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冰涼的桌麵。
程敘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他們是鄰居。
第一次見他是在小學一年級。
她穿著白色連衣裙,紮著兩個小辮子,因為被同學搶走了畫筆而站在樓道裡哭。
他當時衝上去把畫筆搶回來遞給她,他抬起頭,眼睛亮得像星星,小聲說“謝謝”。
那一刻,她怦然心動,從那以後就一直跟在程敘身邊。
從小學到高中,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早上她會提前十分鐘在樓下等他,書包裡裝著他愛吃的豆沙包和溫熱的牛奶;
放學路上,她會偷偷給他想要很久的玩具。
遇到下雨天,就把傘大部分傾向他那邊,自己半邊身子濕透也不在意;
他的鞋帶總容易散,她會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幫他係好,還會故意係成蝴蝶結;
週末的時候,她帶他去公園放風箏,去書店看書,天黑了再一起回家。
過家家的時候,她非要拉著他扮演新郎新娘,用狗尾巴草編成戒指套在他手上,認真地說“阿敘,以後你隻能做我的新郎”。
他紅著臉點頭,說“嗯,我隻做虞梔的新郎”。
程敘長得精緻,成績又好,從初中開始就有不少人追他。
有女生給他遞情書,她會搶過來扔進垃圾桶,惡狠狠地警告對方。
有男生嫉妒他,故意在背後說他壞話,她會找到對方,讓人家給程敘道歉。
程敘總是眉眼彎彎地對著她笑,說“虞梔,你怎麼這麼好”。
她也發誓要保護程敘一輩子。
直到高中那個下午,她推開家門,看見爸爸和程敘媽媽衣衫不整地躺在沙發上。
媽媽站在旁邊,眼神空洞。
下一秒,媽媽從陽台一躍而下,血濺在她的校服上,她的世界也從此破碎。
她知道程敘也是受害者,他的媽媽跟著她爸爸私奔,他也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可她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媽媽的死像一把刀插在她心上,她需要一個宣泄口。
而程敘,成了那個最“合適”的人。
隻有通過欺負他、懲罰他,她才能稍微減輕一點痛苦。
彷彿這樣,媽媽的死就有了“怪罪”的物件。
沈之淮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他主動靠近她,說會陪著她。
她不是不知道沈之淮的心思,也不是真的愛他,隻是想通過和沈之淮在一起,讓程敘難過、讓程敘吃醋。
每次看到程敘看到她和沈之淮親近時,眼神裡的落寞和痛苦。
她心裡就會生出一種扭曲的滿足感。
畢業之後,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習慣了沈之淮的陪伴,也懶得再重新認識彆人。
就這麼和他在一起了。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午夜夢回時,她總會想起程敘。
想起他笑起來的樣子,想起他委屈時,紅著眼眶卻不說話的模樣。
虞梔走到書桌前,開啟最下麵的抽屜,裡麵放著一個帶著密碼鎖的本子——
那是程敘的日記。
高考結束後的某一天,一個陌生包裹寄到家裡,裡麵隻有這本日記。
她試過很多次,都打不開密碼鎖,卻鬼使神差地沒有扔掉。
她拿起日記,指尖拂過封麵,突然,日記從手裡滑落,掉在地上。
她彎腰去撿,發現本子背麵貼著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一個數字:1213。
這串數字她看了十年,始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以前她以為是生日,可程敘的生日是三月十七,她的生日是六月二十四,都對不上;
以為是紀念日,可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好像也沒有和這串數字相關的日子。
今天參加完同學聚會,聽到程敘的死訊,那些被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
十三——當年他們高中的班級是高三十三班。
那12呢?
她猛地想起,十二月十三號,是他們小學第一次一起過生日的日子。
那天她和程敘都滿十歲,她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個小蛋糕.
他們在她家的陽台上,分著吃蛋糕,約定以後每年的這一天都一起過。
虞梔的心臟猛地一縮,她拿著日記,轉身就往外走。
她換了鞋,抓起車鑰匙,快步走出彆墅。
深夜的馬路上車輛稀少,她開著車,油門踩到底,朝著南華一中的方向駛去。
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她的腦海裡不斷閃現著和程敘的過往。
小學時一起在操場放風箏,風箏線斷了,他們追著風箏跑了很遠;
初中時她幫他拒絕追求者,他彎下腰幫她擦掉鼻尖的汗;
高中時他們在天台上看晚霞,約定要考同一所大學,要一起過一輩子。
那些畫麵那麼清晰,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她欺負他的時候,心裡比誰都難受.
她看著他被彆人欺負卻不幫忙的時候,夜裡會輾轉反側.
她和沈之淮親近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總會不自覺地看向他,希望他能衝過來質問她.
可他從來沒有,隻是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車子很快駛到南華一中門口,大門緊閉著,裡麵一片漆黑。
虞梔停下車,坐在駕駛座上,看著熟悉的校門,喉嚨發緊。
她攥著程敘的日記,推開車門,快步走到南華一中圍牆邊。
踩著牆根的磚石翻進去,落地時膝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疼得她悶哼一聲。
虞梔卻顧不上揉,徑直朝著教學樓跑去。
教學樓的大門鎖著,她繞到側麵,找到那扇當年常和程敘一起翻的側門。
用力一推,朽壞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走廊裡一片漆黑,她開啟手機手電筒,空氣中滿是陳舊的黴味。
高三十三班的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手電筒的光掃過教室,心臟猛地一縮——
這裡竟然還保留著當年的樣子。
牆上貼著褪色的高考倒計時,後黑板上還留著最後一次班會的板書。
她朝著程敘當年的座位走去,那是靠窗的倒數第二排。
走到座位旁,她伸出手,指尖剛要碰到桌麵。
旁邊的舊儲物櫃突然“嘎吱”一聲,接著便朝著她的方向倒塌下來!
“砰!”
櫃子重重砸在她的背上,她瞬間被壓在底下,劇痛從後背蔓延開來。
她咬著牙,伸手撐著地麵想要爬起來,腦海裡卻突然閃過高三體育課的那一幕——
籃球架倒下來時,她第一時間撲去救了沈之淮,任由程敘被砸在底下。
這個儲物櫃比當年的籃球架輕太多,可她已經疼得快要喘不過氣。
那程敘當年被沉重的金屬框架砸中腿和身體,又該有多痛?
不準想他!
虞梔咬著牙,強迫自己彆再心軟。
可記憶卻不聽使喚。
小學時程敘手指被鉛筆劃破一點皮,她都要蹲在他身邊吹半天。
還跑去醫務室拿創可貼,小心翼翼地幫他貼上。
當年被籃球架砸中後,他躺在地上,骨頭碎裂的聲音那麼清晰。
他該有多疼?該有多絕望?
她用儘全力推開櫃子,掙紮著站起身,後背的疼痛讓她直不起腰。
她扶著程敘的課桌,喘著粗氣,手電筒的光無意間掃到桌底——
那裡藏著兩個東西,一個是小小的黑白相框,另一個是泛黃的信封。
她彎腰撿起來,相框裡,居然是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他穿著高中校服,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水。
信封上沒有署名,隻有“絕筆信”三個字。
“又是裝的吧?”虞梔嗤笑一聲,可指尖卻控製不住地發抖。
她拆開信封,展開信紙,程敘俊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虞梔,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我媽媽做錯了事情,她毀了你的家,也毀了我們的一切。”
“我每天都在愧疚,可我不敢跟你說,我怕你更恨我。”
“後來我查出了胃癌晚期,醫生說我最多活一個月,我沒告訴任何人,包括你。”
“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在用生病博同情。”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儘量躲著你,不惹你生氣,看著你和沈之淮在一起,我心裡雖然很難受,可我更希望你能過得好。”
“忘掉我,也許你會更好受一些吧?我把遺照和信放在這裡,不是出於什麼目的……隻是想留下一點我存在過的證明。”
“虞梔,我不怪你……如果我的死能讓你好受一點,那就夠了。”
信紙上的字跡有些地方被水洇濕,模糊了筆畫。
虞梔拿著信紙,手不停地抖,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窒息。
“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嘶吼著,把信紙揉成一團,又猛地展開,一遍遍地看,彷彿這樣就能改變上麵的內容。
可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紮進她的心裡。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程敘真的得了癌症,真的已經不在了。
她隻是想讓他不痛快,想讓他嘗嘗她當年的痛苦,可她從來沒想過要他死!
她猛地站起身,踉蹌著朝教室外跑去。
後背的疼痛、心裡的劇痛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要倒下。
她衝出教學樓,翻出圍牆,鑽進車裡,發動車子就往家的方向開。
一路上,她把車開得飛快,腦子裡全是程敘的樣子——
他被澆冷水時狼狽的模樣,他被推下樓梯時滿身是血的樣子,他絕望認罪的眼神……
每一個畫麵都讓她心如刀絞。
在一個十字路口,她因為走神,沒注意紅燈,直接撞上了旁邊的護欄。
車頭變形,安全氣囊彈了出來,她的額頭被撞得流血。
可她卻像沒感覺到疼一樣,推開車門就往家跑。
回到彆墅,她直奔書房,從包裡拿出那本已經開啟密碼鎖的日記。
她輸入了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日子,日記本竟然真的被開啟了!
她顫抖著翻開第一頁,程敘的字跡再次出現:
“今天上化學實驗課,我的手又抖了,不小心把堿液濺到了沈之淮手上。”
“虞梔很生氣,她踹了我的椅子,還說要讓我痛苦十倍,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胃好疼……”
“我被關在舊器材室裡了,好黑,好害怕……我好像聽到了虞梔的聲音,她是不是來救我了?不對,她那麼恨我,怎麼會來救我……”
“醫生說我最多活一個月了,高考還有最後幾天,我想再看一眼虞梔,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
“高考那天,我看到她和沈之淮一起走進考場,他們看起來好般配。”
“虞梔,祝你前程似錦,祝你……永遠幸福。”
日記裡的每一頁,都寫滿了他的委屈、痛苦和對她的在意。
虞梔坐在地上,把日記緊緊抱在懷裡,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她想起當年程敘被抽血時蒼白的臉,想起他被關在拘留所裡吐血卻沒人管,想起他最後看她的那一眼……
他那個時候,已經快要死了啊!
“程敘!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著,一遍遍地道歉,可再也沒有人會回應她了。
她隻是想懲罰他,想讓他為他媽媽的錯付出代價。
可她卻不知道,他早已用生命償還了一切。
後背的疼、額頭的疼,都比不上心裡的萬分之一。
她蜷縮在地上,身體不停地發抖,痛苦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那個一心一意對她的男孩,那個就算被她傷害,也還偷偷在意她的男孩,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她。
也許是動靜太大,彆墅的門被猛地推開。
沈之淮快步走進來,看到坐在地上、滿身是傷的虞梔,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虞梔!你搞什麼?電話不接,回家還弄成這副樣子!”
虞梔沒有抬頭,懷裡還緊緊抱著程敘的日記,指尖攥著那張黑白遺照,照片邊緣被捏得發皺。
沈之淮走近,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遺照上,聲音瞬間拔高:
“你還拿著他的照片乾什麼?虞梔,你到現在還忘不掉程敘?”
他一把拽過虞梔的胳膊,將遺照搶過來扔在地上。
“當年是他媽害死了你媽!是他媽毀了你的家!你難道都忘了嗎?這些年是誰陪著你?”
“是誰在你最難熬的時候守著你?是我!不是那個早就死了的程敘!”
虞梔緩緩抬起頭,眼底布滿紅血絲,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我沒忘。可我現在才明白,當年我錯得有多離譜。”
她撐著地麵站起來,後背的疼痛讓她踉蹌了一下。
“程敘也是受害者,他媽媽走了,他也沒有家了。”
“我卻把所有的恨都撒在他身上,逼他背沙袋跑圈,推他下樓梯,看著他被人欺負卻無動於衷……”
“我那時候以為,隻要讓他疼,我就能好受一點。”
“可現在我才知道,我隻是在逃避,逃避我媽的死,逃避這個破碎的家。”
“我把他當成了發泄的靶子,卻忘了他曾經是我最想保護的人。”
沈之淮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聲音帶著委屈和憤怒:
“那我呢?虞梔!我陪著你十年,從高中到現在,我等著和你結婚,等著做你的丈夫。”
“現在你告訴我你後悔了,你想念程敘,那我算什麼?”
他抓住虞梔的衣領,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們下個月就要訂婚了!你現在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你心裡從來都沒有我嗎?”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我有多殘忍?”
虞梔看著他淚流滿麵的樣子,心裡滿是愧疚,卻又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她抬手推開沈之淮的手,聲音痛苦:
“我對不起你……但我現在腦子很亂,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我們之間,到底該怎麼辦。”
“想?”沈之淮冷笑一聲,抹掉臉上的眼淚,“你想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來什麼!”
他轉身朝著門口走去,走到玄關時,猛地摔上門。
“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房間裡的燈都晃了晃。
虞梔沒有去追,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遺照,用指腹輕輕擦去上麵的灰塵。
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隻有她沉重的呼吸聲。
一想到程敘當年一個人躺在醫院裡,一個人麵對癌症的痛苦,一個人在冰冷的房間裡結束生命。
她的心就像被無數根針同時紮著,疼得無法呼吸。
她拿起車鑰匙,再次衝出彆墅。
這一次,她要去的地方,是程敘從前住的小區。
那是個老舊的小區,樓道裡的牆皮已經脫落,路燈也壞了幾盞。
虞梔憑著記憶找到程敘家的門,在門口的腳墊下摸索,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
和十年前一樣,他總喜歡把備用鑰匙藏在這裡。
她開啟門,一股塵封的灰塵味撲麵而來。
她開啟手機手電筒,光柱掃過房間,心臟猛地一縮。
這裡的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客廳的茶幾上,還擺著他們小學時一起拚的拚圖。
沙發上的抱枕,是她當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上麵印著他最喜歡的小熊。
陽台的角落裡,還放著他高中時用的畫板,畫板上還夾著一張未完成的畫。
她走到臥室,書桌上堆著厚厚的課本和筆記,筆記本的封麵上,還寫著“虞梔”兩個字,是程敘的筆跡。
她翻開筆記本,裡麵夾著一張照片,是小學時他們一起過家家的照片。
他穿著她爸爸的西裝,她穿著他媽媽的連衣裙,兩人手裡拿著用狗尾巴草編的戒指,笑得一臉燦爛。
“阿敘,對不起……”
虞梔蹲在書桌前,眼淚滴落在筆記本上,暈開了上麵的字跡。
她想起暑假的時候,她每天都來這裡和程敘一起學習。
他會給她遞冰鎮的西瓜,他會給她講她聽不懂的數學題;
想起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半夜翻窗戶進來,坐在他的床邊,給他唱跑調的歌,他會紅著臉把她趕出去;
想起兩家人一起在這裡給程敘過生日,他媽媽給他買了大大的蛋糕,她爸爸給他送了鋼筆。
那時候的他們,曾經那麼幸福……
明明那時候,她那麼喜歡他,喜歡到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可為什麼後來,她會對他做出那麼多殘忍的事?
為什麼她會眼睜睜看著他被欺負,看著他痛苦,卻連一句關心的話都不肯說?
她走到陽台,看著外麵的夜空,彷彿還能看到當年的程敘。
穿著白色襯衫,站在陽台上,笑著對她說:“虞梔,你看,今天的星星好亮啊。”
可現在,星星還在,那個笑著看星星的男孩,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虞梔靠在陽台的欄杆上,身體不停地發抖。
虞梔就這樣站著,直到天快亮,才緩緩地、緩緩地蹲下身。
捂住臉,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帶著無儘的悔恨和痛苦。
程敘的日記她還沒有看完。
虞梔抱著程敘的日記,沿著程敘臥室的牆壁緩緩滑坐下來。
她顫抖著翻開日記,一頁頁往下看。
程敘的字跡從最初的工整俊秀,到後來的潦草無力,每一筆,都像在她心上劃刀子。
“今天胃又疼了,吐了好多血,馬桶裡的水都染紅了。”
“我不敢去醫院,怕醫生說我沒多少日子了,虞梔,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
“體育課被要求背沙袋跑圈,跑著跑著就眼前發黑,好像隨時會倒下,我看到虞梔和沈之淮站在樹蔭下。”
“她看著我,眼神裡全是恨,我知道,她不會再心疼我了。”
“晚上疼得睡不著,隻能蜷縮在被子裡哭。我想媽媽了,可媽媽跟著虞叔叔走了,沒人管我了。”
每一篇日記,都記錄著程敘被癌症折磨的痛苦。
記錄著他對她的想念,也記錄著他的絕望。
虞梔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日記本上,暈開了字跡。
她攥著日記本的手指越來越用力,指節泛白,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最後再也忍不住,趴在膝蓋上,哭得泣不成聲。
她怎麼會這麼蠢?怎麼會把他的痛苦當成偽裝?
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他被病痛和欺淩雙重摺磨,卻還在他心上捅刀子?
哭了不知多久,虞梔才勉強平複情緒,繼續翻看日記。
翻到最後幾頁,高考那天的記錄映入眼簾:
“今天高考,我從拘留所出來了,警察叔叔讓我好好考試,可我知道,我考不了了。”
“我吞下了好多止痛藥,坐輪椅去了考點,隻想再看虞梔一眼。”
“我看到她了,她穿著白裙子,好乾淨,好耀眼。”
“然後沈之淮跑過來,攬著她的腰,她笑著牽起他的手,說‘彆緊張’。
“他們一起走進考場,看起來好般配,好像未來全是光明。”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拘留所裡的幾天,我吐了好多次血,疼得快要死掉,他們說我撕了沈之淮的準考證,可我沒有。”
“她從來都信他,不會信我,算了,反正我快死了,辯不辯解,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沒有辯解的必要了……”
虞梔低聲重複著這句話,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疼得她幾乎窒息。
她猛地站起身,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在書桌上,桌上的筆記本掉落在地。
她想起當年沈之淮紅著眼眶說準考證被撕時的樣子,想起沈之淮說“隻有程敘會害我”時的委屈。
想起自己不分青紅皂白闖程序敘家,翻出那些準考證碎片時的憤怒。
那時候,沈之淮一遍遍在她耳邊說“程敘變了,他嫉妒我們,他想毀了我的前程”。
她就真的信了,覺得程敘變得惡毒、陰暗。
可程敘那時候已經是胃癌晚期了啊!
他連站著都費勁,連活下去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怎麼可能有精力去偷準考證、撕準考證?怎麼可能有心思去害沈之淮?
“我真是個傻子……”虞梔抬手捂住臉,聲音裡滿是絕望和悔恨。
她掏出手機,手指因為顫抖好幾次按錯號碼,好不容易纔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立刻去查!查十年前高考前,程敘被指認撕毀沈之淮準考證的事!”
虞梔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去調程敘家當年的監控,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找到記錄!”
助理從沒聽過虞梔用這種語氣說話,不敢耽誤,連忙應聲:“好的虞總,我馬上去辦!”
掛了電話,虞梔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彷彿那是程敘僅存的溫度。
她在程敘的房間裡待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就坐在地板上,一遍遍地看日記,一遍遍地回憶和程敘有關的過往。每一次回憶,都讓她的悔恨更深一分。
直到傍晚,助理的電話打了過來,聲音帶著幾分急促:“虞總,查到了!程敘家當年門口裝過一個私人監控。因為時間太久,大部分記錄都損壞了,但我們找到了一段模糊的片段,是高考前一天晚上的!”
虞梔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立刻發給我!”
很快,助理就把監控片段發了過來。
視訊畫麵很模糊,還有些卡頓,但能看清大致場景。
畫麵裡,程敘家的門緊閉著。
大概晚上十一點左右,程敘推著輪椅從家裡出來,應該是去買止痛藥。
程敘離開後沒幾分鐘,一個穿著襯衫的男人出現在畫麵裡。
他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後,從包裡拿出一根細鐵絲,對著程敘家的門鎖搗鼓了幾下,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虞梔的呼吸瞬間停滯,她放大畫麵,死死盯著那個男人的側臉。
雖然畫麵模糊,但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那是沈之淮!
沈之淮當年說,他放學和程敘分開後就回了家,再也沒見過程敘。
可監控裡,他明明在程敘出門後,偷偷潛入了程敘家!
“是他……真的是他……”虞梔的聲音發顫,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原來,當年的準考證根本不是程敘偷的,更不是程敘撕的,是沈之淮自導自演了這一切!沈之淮知道她恨程敘,所以故意栽贓嫁禍,讓她更恨程敘,讓程敘百口莫辯!
而她,竟然真的信了沈之淮的話,把程敘送進了拘留所,讓本就病重的程敘在拘留所裡受儘折磨!
虞梔癱坐在地上,手裡的手機滑落在地,螢幕摔得裂開。
她看著監控裡沈之淮走程序敘家的背影,又想起程敘日記裡那句“算了,反正我快死了”,心口的疼痛像是要把她撕裂。
她錯了,錯得離譜,錯得無可救藥。
她不僅親手毀掉了程敘的人生,還幫著真正的凶手,一次次把程敘推向深淵。
虞梔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程敘的日記,看著手機裡的監控片段,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還有聯考時……考場上,沈之淮慌亂地藏紙條時,她坐在後麵看得清清楚楚。
那紙條明明是沈之淮自己寫的,可她卻在老師詢問時,毫不猶豫地指向了程敘。
“我怎麼會這麼做……”虞梔聲音發顫,額頭抵在冰冷的牆壁上,“我明明知道是沈之淮作弊,卻還是說他是無辜的……”
她想起程敘當時的眼神,震驚、絕望,還有一絲殘存的期待,最後全都化作了麻木。
程敘成績那麼好,和她約定過要考同一所名校。
他家破人亡,又得了癌症,那場聯考……是他最後實現自己夢想的希望了吧?
可她都做了些什麼?
她親手毀掉了他最後的希望,把“作弊”的罪名扣在他頭上,讓他被全校通報批評,被所有人唾棄。
“他那麼想考大學……我卻連這點念想都不肯給他……”
虞梔的肩膀劇烈顫抖,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的灰塵裡。
她終於明白,程敘後來為什麼不再辯解。
他知道她不會信,知道在她心裡,他永遠是那個“罪人”的兒子,永遠該被懲罰。
而沈之淮,那個她以為溫柔善良的男人,不僅栽贓程敘作弊,連準考證的事都是自導自演!
他故意把撕碎的準考證藏在程敘書包裡,故意在她麵前哭訴說被程敘陷害,就是算準了她恨程敘,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他這邊。
她竟然被沈之淮蒙騙了十年,還把程敘推向了更深的地獄!
“沈之淮……”虞梔咬著牙,眼底布滿血絲,怒火在胸腔裡翻滾。
她掏出手機,再次撥通助理的電話,聲音冰冷得嚇人:“再查!查十年前南華一中的所有監控。尤其是高三那年——程敘被反鎖在廁所、成人禮後沈之淮摔下樓梯、化學實驗課那天的所有記錄。不管多零碎,都給我找出來!”
助理不敢怠慢,立刻調動資源去查。
虞梔坐在程敘的臥室裡,看著牆上掛著的舊日曆。
那是十年前的日曆,上麵還在高考那天畫了個圈,旁邊寫著“虞梔,加油”。
她的心臟像是被無數根針同時紮著,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直到深夜,助理才發來訊息,附帶了幾段修複後的監控片段。虞梔顫抖著點開第一段。
畫麵是學校的男廁所門口,幾個男生把程敘推進隔間,然後從外麵鎖上了門。
其中一個男生的側臉,赫然是沈之淮的朋友!
他們鎖上門後,還在外麵嘲笑辱罵。
而程敘在隔間裡拍門求救,聲音嘶啞,卻沒人理會。
第二段是成人禮後的樓梯口,沈之淮主動走到程敘麵前,說了幾句話後突然伸手去拉程敘,接著自己腳下一滑,故意摔下樓梯!
程敘站在樓梯上,滿臉錯愕,根本沒碰他。
那時候,她根本不聽程敘的解釋,隻看到沈之淮額角的血,就認定是程敘的錯,還強行把程敘帶去醫院抽血。
第三段是化學實驗課那天的實驗室門口監控。
畫麵裡,程敘手忙腳亂地想拿起燒杯,手腕卻控製不住地顫抖。
最後燒杯摔在地上,堿液濺到了沈之淮手上。
沈之淮立刻尖叫起來,而她衝過去,一腳踹翻了程敘的椅子,還在後來把他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監控裡能清晰看到程敘滾下樓梯時,身上的血很快染紅了校服。
而她隻是冷漠地看著,連一句詢問都沒有。
“啊——!”
虞梔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
手機從手裡滑落,螢幕摔得粉碎。
她看著監控裡程敘狼狽、痛苦的樣子,每一幕都和她記憶裡的片段重疊。
他被澆冷水時的瑟縮,被籃球架砸中時的絕望,被抽血時蒼白的臉。
他那時候已經是癌症晚期了……
實驗課上手抖是因為病痛,被抽血,更是會加速他身體的垮掉!
而她,不僅沒有心疼,反而一次次地傷害他,用最殘忍的方式懲罰他。
讓他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除了病痛,還要承受她的恨意和所有人的欺淩。
“我到底做了什麼……”虞梔蜷縮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
她想起程敘絕筆信裡的那句話:“虞梔,我用命贖罪了,現在,你能原諒我了嗎?”
他從來都沒有需要贖罪的地方。
需要贖罪的人,是她!
是她瞎了眼,錯把惡魔當天使,錯把愛人當仇人;
是她親手毀掉了他們之間的一切,親手殺死了那個最愛她、也被她最愛的男孩。
是她在他最痛苦的時候,不僅沒有伸出援手,反而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
夜色越來越深,程敘的臥室裡一片死寂,隻有虞梔壓抑的哭聲。
程敘的臥室裡,窗簾緊閉,隻有一絲微弱的光線,從縫隙中透進來。
虞梔蜷縮在地板上,懷裡緊緊抱著程敘的日記和遺照,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動過。
這三天裡,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眼淚早就流乾了。
腦海裡反複回放著監控裡的畫麵,回放著程敘日記裡的每一句話,回放著她對程敘做過的所有殘忍的事。
推他下樓梯、逼他背沙袋、看著他被澆冷水卻無動於衷……
每想一次,心口的疼痛就加重一分,彷彿要把她徹底撕裂。
“阿敘……對不起……”她喃喃地說著,“我錯了……我不該恨你……不該傷害你……”
就在這時,彆墅的門被猛地推開,沈之淮快步走進來。
看到客廳裡的狼藉和臥室裡的虞梔,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虞梔!你到底在乾什麼?這三天你不接電話、不見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他推開臥室門,看到虞梔滿身灰塵、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懷裡還抱著程敘的遺照,怒火瞬間湧了上來:“你還抱著他的東西乾什麼?虞梔,你清醒一點!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虞梔緩緩抬起頭,眼底沒有一絲溫度,隻有冰冷的恨意,死死盯著沈之淮:“我很清醒。正好,我還有事情找你,沒想到你倒是先來了。”
沈之淮被她的眼神嚇得後退一步,強裝鎮定:“你清醒就好!我們下個月就要訂婚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訂婚?”虞梔嗤笑一聲,笑容裡滿是嘲諷,“沈之淮,你以為你還能和我訂婚?”
她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向沈之淮,每一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十年前,你栽贓程敘作弊,把小抄扔到他腳下;你故意摔下樓梯,嫁禍給程敘。你還偷偷潛入程敘家,把撕碎的準考證藏在他書包裡,讓他被警察帶走……這些事,你以為我永遠不會知道?”
沈之淮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慌亂起來:“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沒有!是程敘自己做的那些事,跟我沒關係!”
“沒關係?”虞梔拿出手機,點開助理發來的監控片段,遞到沈之淮麵前,“你自己看!這是你當年潛入程敘家的監控,這是你摔下樓梯的監控,這是你朋友把程敘反鎖在廁所的監控!你還要狡辯嗎?”
沈之淮看著監控裡的自己,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
他心虛地低下頭,卻還是強撐著辯解:“我……我也是為了你!我看到程敘欺負你,看到他毀了你的家,我才幫你的!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啊!”
“愛我?”虞梔咬牙切齒,聲音裡滿是憤怒和厭惡,
“你汙衊他、陷害他、把他推向地獄,這也叫愛我?沈之淮,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這種肮臟的愛!”
她一把抓住沈之淮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你知不知道,程敘那時候得了胃癌晚期?他手發抖是因為病痛,他被抽血後吐了多少血,他在拘留所裡有多痛苦,你根本不在乎!你怎麼這麼殘忍?你隻在乎你自己,隻在乎能不能留在我身邊!”
沈之淮被她抓得生疼,卻還是不肯服軟,尖叫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纔是最虛偽的!你不敢接受你爸爸出軌的事實,不敢麵對你媽媽自殺的真相,就把所有怒火都發泄到程敘身上!他父母不在了,沒人給他撐腰,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他!他最後快死的時候,過得有多慘,你根本不知道!”
“你說得對……”虞梔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雷擊中。
她鬆開沈之淮的手,踉蹌著後退一步,“所有人都知道程敘死得慘,隻有我……隻有我一直不管不問,一直恨他,一直傷害他……”
她想起同學聚會上,同學們說“程敘十年前就死了”時的詫異,想起程敘日記裡“沒人管我了”的絕望,想起他最後坐在輪椅上看著她走進考場的樣子。
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我有錯,但你也彆想擺脫——!”
虞梔突然衝上去,死死掐住沈之淮的脖子,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他撕碎:“如果不是你陷害他,他不會被拘留,不會那麼痛苦!你這個惡毒的男人!”
沈之淮被掐得喘不過氣,臉色漲得通紅,雙手拚命拍打虞梔的手臂。
“虞梔……我錯了……你放過我……求求你……”
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神開始渙散。虞梔看著他瀕臨死亡的樣子,猛地回過神,鬆開了手。
沈之淮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驚魂未定地看著虞梔,身體還在發抖。
虞梔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再次流了下來,卻帶著無儘的悔恨:“滾。”
她的聲音沙啞,“現在就滾。收拾好你的東西,永遠彆再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
沈之淮不敢再多說一句話,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踉蹌著跑出了彆墅。
彆墅裡再次恢複了寂靜,隻剩下虞梔沉重的呼吸聲和壓抑的哭聲。
她走到程敘的遺照前,緩緩跪下,把遺照抱在懷裡,額頭抵著相框,聲音哽咽:
“阿敘……我把他趕走了……可我知道,這彌補不了我對你的傷害……”
沈之淮走後,虞梔帶著所有東西回了家,彆墅裡隻剩下滿室的寂靜。
她把程敘的遺照和日記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又從酒櫃裡翻出所有的酒。
紅酒、白酒、威士忌,隻要能麻痹神經的,她都拿了出來。
酒瓶的蓋子“砰砰”落在地上,她拿起一瓶白酒,對著瓶口猛灌一口。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口的疼痛。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地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從客廳堆到陽台。酒液灑得滿地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精味。
“阿敘……我錯了……”她抱著酒瓶,靠在沙發上,眼神迷離,“我不該不信你……不該讓你受那麼多苦……”
她一天要喝幾十瓶酒,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大多數時候都在醉酒中重複著道歉的話。
三四天過去,她沒吃一口飯,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窩深陷,整個人瘦得脫了形。
這天傍晚,她正舉著酒瓶往嘴裡倒,突然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染紅了淺色的地毯。
她眼前發黑,手裡的酒瓶“哐當”摔在地上,人也重重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時,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腕上插著輸液管。
“醒了?”護士走進來,記錄著資料,“你這是酒精中毒引發的胃出血,再晚送過來就危險了。”
虞梔沒說話,隻是盯著天花板。
沒過多久,隔壁病床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一個老人捂著肚子,臉色扭曲。
護士連忙推著治療車跑過去,還端著一盆染紅的嘔吐物出來。
“老毛病了,胃癌中期,每天都得受這罪。”旁邊的護工歎著氣說。
虞梔的心猛地一揪,她撐起身體,沙啞地問:“胃癌……都這麼痛苦嗎?”
護工看了她一眼,點頭道:“中期都這樣了,晚期更難熬!疼得整晚睡不著,吃不下東西,還總吐血,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虞梔麵色蒼白,眼前瞬間閃過程敘的樣子——他蒼白的臉、顫抖的手、偷偷吐血時躲閃的眼神。
原來他那時候,每天都在忍受這樣的痛苦!
他被籃球架砸中時疼得蜷縮,被抽血後虛弱得站不穩,被關在拘留所裡無人照料。
痛苦疊加著癌症的折磨,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虞梔捂住胸口,痛得渾身發抖,眼淚洶湧而出。
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愧疚,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跌跌撞撞地衝出病房。
回到彆墅,她找出電腦,把程敘的日記拍成照片,把修複好的監控片段整理好,又寫了一封長長的道歉信。
裡麵詳細寫了,她當年如何偏袒沈之淮、如何冤枉程敘、如何看著他被欺負卻無動於衷,還有沈之淮栽贓陷害的所有細節。然後把所有內容發到了網上。
帖子很快火了,評論區瞬間炸了鍋。
“原來當年是沈之淮栽贓!虞梔也太瞎了吧!”
“程敘也太慘了,得了癌症還被這麼多人欺負!”
“那些欺負過程敘的人,還有沈之淮,都該付出代價!”
網友們順著線索,扒出了當年欺負程敘的同學、沈之淮的個人資訊,甚至找到了沈之淮現在的住址。
大家的憤怒像潮水般湧來,沈之淮的社交賬號被罵到注銷,出門時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有人往他家門口扔垃圾。那些曾經欺負過程敘的同學,也被網友“人肉”,工作丟了,生活不得安寧。
虞梔的名聲更是一落千丈,她的公司股價暴跌,合作方紛紛解約,財經雜誌上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她不在乎這些,隻是每天守在電腦前,看著網友為程敘抱不平,心裡稍微好受一點。
幾天後,網上突然出現一條新的帖子,發帖人說:“十年前我家附近搬來一個阿姨,長得和這次事件的男主角很像,她身體不好,每天都要吃藥。”
“有一次,一個中年男人追過來和她吵架,我才聽見,原來那個阿姨是單親媽媽,得了遺傳性胃癌晚期,想找鄰居借錢治病。”
“結果鄰居家的男人趁機要挾她,強迫了她。後來事情被鄰居家的女人發現,那人跳樓了。阿姨覺得愧疚,又不想拖累兒子,就走了。可那個男人還不罷休,阿姨拒絕後,他還罵罵咧咧的,沒過多久,阿姨就因為胃癌去世了……”
虞梔看到帖子時,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個鄰居家的男人,不就是她爸?那個阿姨,就是程敘的媽媽!
原來當年的事,根本不是程敘媽媽的錯!是她爸爸趁人之危,強迫了程敘媽媽,是她爸爸毀了兩個家!
而她,卻因為懦弱,不敢麵對父親的罪行,把所有的恨都撒在程敘身上,讓真正的受害者承受了所有痛苦!
“爸……程敘……”虞梔癱坐在地上,雙手抓著頭發,痛苦地嘶吼。她錯得太離譜了,錯得無可救藥!
她買了一束白菊,按照當年同學說的地址,找到了程敘的墓地。墓碑上沒有照片,簡單得讓人心疼。
虞梔跪在墓碑前,把白菊放在碑前,額頭抵著冰冷的石碑:“阿敘,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真相……是我爸的錯,是我的錯……我不該恨你,不該傷害你……”
她在墓碑前跪了整整五天,白天不吃不喝,晚上就蜷縮在墓碑旁,一遍遍地說著道歉的話。風吹過墓地,像是程敘無聲的回應,卻再也換不回那個穿著白襯衫、笑著叫她“虞梔”的男孩。
在第六天晚上,她意識模糊間竟沉沉睡去。
再次睜開眼時,耳邊傳來熟悉的上課鈴聲,眼前是南華一中的教室。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同學們吵吵鬨鬨,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程敘!把黑板擦了!”坐在前排的男生故意把黑板擦扔到程敘腳邊,語氣惡劣。
周圍傳來鬨笑聲,有人還跟著起鬨:“就是!誰讓他媽做了那種事,讓他乾活怎麼了!”
程敘沉默地彎腰去撿黑板擦,手指剛碰到木板,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住手!”
虞梔猛地站起來,衝過去把黑板擦從程敘手裡拿開,轉身對著起鬨的同學怒吼:“這事和程敘沒關係!是我們的父母做錯了,憑什麼讓他承擔?你們再敢欺負他試試!”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愣住了,連程敘也抬起頭,看向她。
虞梔心裡湧起狂喜,她終於有機會挽回了!她熱切地望著程敘,期待能看到他哪怕一絲感激的眼神。
可程敘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淡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沒說一句話,轉身就走出了教室。
虞梔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卻沒意識到這是夢。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陽光的溫度、同學的表情、程敘身上的校服味道,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她隻想著不能再錯過,快步追了出去。
接下來的日子,虞梔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程敘身上。
早上她提前在樓下等他,書包裡裝著他愛吃的豆沙包和熱牛奶
中午搶在所有人前麵去食堂打飯,把他喜歡的糖醋排骨和青菜端到他麵前。
放學路上,她緊緊跟在他身後,趕走那些想找他麻煩的男生,護送他到家門口。
就連沈之淮找她說話,她也隻是冷漠地擺手:“彆煩我。”
沈之淮委屈地紅了眼:“虞梔,你怎麼了?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我和你從來就沒好好過。”虞梔毫不留情地轉身,快步追上前麵的程敘,語氣放軟,“阿敘,明天要下雨,我給你帶了傘。”
程敘沒有回頭,也沒有接傘,隻是徑直往前走,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虞梔不氣餒,依舊每天跟在他身邊,把從前沒給夠的溫柔,拚儘全力地補回來。
可程敘始終冷淡,不看她,不跟她說話,甚至連她遞過去的東西都不會碰。
直到那天下午,虞梔在教學樓後的梧桐樹下攔住了程敘,聲音帶著懇求,眼眶通紅:“阿敘,對不起。我知道錯了,當年我爸媽剛去世,我沒辦法接受現實,才會把火都撒在你身上,才會對你那麼冷酷。我現在知道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諒我?”
程敘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他看著虞梔,忽然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原諒你?虞梔,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太遲了?”虞梔的心猛地一沉,顫抖著問,“什麼意思?阿敘,我現在已經改了,我會好好保護你,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像以前一樣?”程敘的眼神冷得像冰,一字一句地開口,“你推我下樓梯的時候,看著彆人把我關在器材室、潑我冷水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把我送進拘留所,讓我在裡麵吐血疼到暈厥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像以前一樣?”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狠狠紮進虞梔的心臟。她踉蹌著後退一步,震驚地看著程敘:“你……你都記得?你也是重生回來的?!”
程敘沒說話,表情裡帶著一絲嘲諷。
“我錯了!阿敘,我不是故意的!”虞梔的眼淚洶湧而出,她想去抓程敘的手,卻被他躲開,“我那時候太蠢了,我被恨蒙了眼,我後來知道真相了,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程敘看著她痛哭流涕的樣子,眼神裡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虞梔,曾經該我承受的,我都承受了,該我償還的,我也償還了。你的道歉,你的後悔,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語氣清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我要開始屬於我自己的新生了。”
說完,他轉身,一步步走向遠處的教學樓,背影挺直,沒有絲毫留戀。
虞梔僵在原地,眼淚模糊了視線,心口的疼痛比任何時候都要劇烈。
她想追上去,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隻能眼睜睜看著程敘的背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接下來的日子,她依舊跟在程敘身後,卻不敢再貿然上前。
她看著程敘每天早早到教室早讀,看著他課間趴在桌上刷題,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有女生趁他不在,偷偷往他抽屜裡塞情書,虞梔會第一時間把情書拿出來,扔進垃圾桶。
有男生故意把他的課本藏起來,虞梔會默默找回來,放回他的桌洞。
就連沈之淮不甘心,想找程敘麻煩,也被虞梔冷冷攔住:“離他遠點,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沈之淮又氣又委屈:“虞梔,你到底怎麼了?你以前不是最恨他嗎?”
“以前是我瞎了眼。”虞梔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現在,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他。”
沈之淮看著她決絕的樣子,終於紅著眼眶跑開,再也沒主動找過她。
虞梔就這樣默默守護著程敘,看著他的成績一點點提升,從班級中遊爬到年級前列。
高考如期而至。虞梔站在考點外,看著程敘背著書包走進考場,身姿挺拔,眼神堅定。
直到程敘走出考場,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她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成績出來那天,程敘考上了他們曾經約定好的那所名校。
之後的幾年,虞梔像個影子,默默跟在程敘身後。
她知道他在大學裡加入了文學社,發表了很多文章;
知道他在圖書館認識了一個溫柔的女生;
知道他拒絕了其他追求者,隻和那個女生走得近。
有一次,她在大學附近的咖啡館,看到程敘和那個女生相對而坐。
女生給他遞了一塊蛋糕,他笑著說了聲“謝謝”,眼神裡滿是歡喜。
虞梔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卻又生出一絲欣慰。
他終於過上了安穩幸福的生活,沒有算計,沒有傷害,隻有平淡的美好。
她知道自己欠程敘太多,多到這輩子都還不清。
她不敢靠近,隻能遠遠看著——看著他順利畢業,看著他和那個女生一起找工作,看著那個女生在畢業週年紀念日那天,拿著戒指,在校園的梧桐樹下向他求婚。
程敘猶豫了幾秒,然後笑著點了點頭,說:“我願意。”
三個字,像三把刀,狠狠紮進虞梔的心臟。
她感覺胸口一陣窒息,疼得她眼前發黑,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她想衝上去,想告訴程敘她還愛著他,想求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理智告訴他,不能——她不能再打擾他的幸福,不能再毀掉他好不容易擁有的新生。
就在這時,她眼前的畫麵突然扭曲,程敘的笑容、女生的身影、校園的梧桐林,全都散開。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彆墅的沙發上。懷裡抱著程敘的遺照,地上是散落的空酒瓶,窗外天已經亮了。
原來,一切都是夢。
可這個夢太真實了,程敘的笑容、說話的語氣、甚至他頭發上的香味,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
虞梔捂著胸口,心臟還在劇烈地疼。眼淚還掛在臉上,冰涼的觸感提醒著她,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她忽然意識到,那或許不是普通的夢。
那是程敘在另一個世界的新生。
在那個世界裡,沒有父母的醜聞,沒有她的傷害,沒有癌症的折磨。
他順利考上了夢想的大學,遇到了愛他的人,過上了本該屬於他的幸福生活。
而在這個世界裡,她永遠失去了他。
她毀掉了他的青春,毀掉了他的夢想,毀掉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她用十年的時間才明白真相,用無儘的悔恨來償還,卻再也換不回那個穿著白襯衫、笑著叫她“虞梔”的男孩。
虞梔拿起程敘的遺照,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他的臉,聲音沙啞:“阿敘,看到你幸福,我很高興。”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初升的太陽。
陽光灑在她身上,卻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知道,從今往後,她會帶著對程敘的愧疚,孤獨地活下去。
她會守護好他的遺照和日記,會替他看看這個他沒能好好活下去的世界,會用餘生來懺悔,來紀念那個永遠停留在十八歲的、她最愛的男孩。
隻是,這份懺悔和紀念,再也沒有機會讓他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