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捲裡的舊時光 第2章 絕版膠捲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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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衍是被蘇蔓的連環call吵醒的。
手機在枕邊震得發燙,他矇頭砸了兩下,聽見那頭咋咋呼呼喊:“陸哥!你昨天遲到了老閻王的課還敢睡?他放話要掛你!”
“掛就掛。”他含混地應著,翻了個身,眼角餘光掃過書桌上的東西——半塊冇吃完的餅乾,一本畫記草圖的建築手冊,還有個皺巴巴的橘子糖紙。
橘子糖。
陸時衍猛地坐起來,昨天的畫麵瞬間衝破混沌的睡意,清晰得像剛沖洗出的照片。
其實在爬牆之前,他就看見她了。
彼時他正蹲在西牆根兒吃橘子糖,聽見相機“哢嚓”一聲輕響。抬眼望去,藍花楹樹下站著個姑娘,黑長直的頭髮垂到肩窩,穿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襯衫,懷裡抱著台黑色的康泰時t3,機身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她半蹲在地上,眼睛貼著取景器,指尖搭在快門上,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落在花枝上的風。
那一瞬間,陸時衍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他見過太多圍著他轉的姑娘,有嬌俏的、明豔的,卻從冇見過這樣的——整個人像浸在晨霧裡,清冷又專注,鏡頭是她與世界的邊界,而她站在邊界中央,自成一幅畫。他甚至忘了自已還有課要上,就那麼蹲在牆根兒,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橘子糖在嘴裡化得隻剩苦澀,纔想起要乾正事。
他用力爬上牆頭,腳卻不甚打滑,餘光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他回頭,正撞進她抬起來的眼睛裡——黑白分明,帶著點被打擾的不悅,像受驚的鹿,卻又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
後來的他記住了她握相機的姿勢,記住了她眼底的光,更記住了她轉身時,髮梢掃過肩頭的弧度。
陸時衍摸出手機翻通訊錄,“你打聽個人。”他撥通學生會朋友的電話,“一個女生,抱一台康泰時t3,黑長直,長得特清冷,昨天下午在西牆那邊拍樹。”
電話那頭頓了頓:“你說林霧?攝影係的大神,去年拿過全國大學生攝影獎,平時除了拍東西基本不說話,出了名的生人勿近。”
掛了電話,他立刻往衣櫃裡扒拉衣服。白襯衫太隨意,牛仔外套太張揚,最後挑了件淺灰色的薄款西裝,對著鏡子抓了抓頭髮——至少看起來不像昨天那個爬牆罵街的混混,得配得上她鏡頭裡的認真。
攝影係樓下的香樟樹正飄絮,陸時衍靠在樹乾上等了十分鐘,終於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林霧還是揹著相機包,手裡拎著個洗照片的牛皮紙袋,走路時脊背挺得很直,像株不折腰的白楊樹。
“林霧通學。”他快步迎上去,把提前揣在口袋裡的鐵盒攥得更緊了些。
林霧聞聲抬頭,看見是他,腳步頓了頓,眼神裡多了點詫異,卻冇說話。
陸時衍將鐵盒打開,裡麵是捲纏著橙色膠帶的膠捲,金屬外殼泛著溫潤的光澤。林霧的目光瞬間凝住——那是柯達在九十年代停產的ektachro
64,現在早成了攝影圈裡可遇不可求的絕版貨。
“條件。”她終於開口,聲音比昨天軟了些,卻依舊直接。
陸時衍笑了,左嘴角的梨渦又陷下去:“聰明。”他往她手裡的牛皮紙袋瞥了眼,喉結不自覺動了動,“把昨天拍我的那張照片給我,這卷膠捲歸你。其實……我更想知道,在你眼裡,我當時是什麼樣子的。”
林霧捏緊了紙袋,指尖泛白。那張背影照她昨晚連夜洗了出來,紫花瓣落在白襯衫上,少年的髮絲被風吹得揚起,連陽光穿過樹縫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那是她昨天最記意的一張,本想收進自已的收藏冊裡。
“我刪了電子版。”她抬眼看向他,眼神坦誠,“洗出來的……我留著有用。”
“有用?”陸時衍挑眉,故意逗她,“留著當靶子練構圖?還是想賣給建築係的學妹換奶茶?”
林霧冇接他的玩笑,從相機包裡翻出張照片遞過去。不是那張背影,是張側臉——他扒在圍牆上罵街的瞬間,眉頭皺著,嘴角卻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背景裡的藍花楹模糊成一片紫霧。
“這張給你。”她把膠捲盒往包裡塞,“那張我要了,抵消你昨天擋我拍樹的損失。”
陸時衍盯著照片看了三秒,突然笑出聲。照片裡的自已活像個氣急敗壞的猴子,可不知怎麼,被她的鏡頭一抓,倒有了種鮮活的野氣。他收起照片,看著她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麼,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
“喂!”他喊住她,“下週六攝影展,你的作品會參展嗎?”
林霧的腳步頓在香樟樹下,飄絮落在她的髮梢。她回頭看他,陽光剛好落在她眼底,碎成點點金光。
“會。”她說完,轉身走進了教學樓。
陸時衍靠回樹乾上,摸著口袋裡的照片,指尖彷彿還能觸到鐵盒的溫度。他想起初見時她專注的側臉,想起她接過膠捲時耳尖悄悄紅了的模樣,拿出手機給蘇蔓發訊息:“幫我弄張下週六攝影展的票,要前排的。”
他得去看看,能把他拍得那麼鮮活的人,鏡頭裡還有怎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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