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鹽惑眾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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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孤
陽光正好,二元殿的門大敞著,涼爽的風從敞開的殿門吹來,窗邊掛的風鈴泠泠作響。殿中瀰漫著新鮮的艾草氣息,卻並不濃烈,淡而清新。窗邊檀木桌上,還放著栽種宿胭花的圓潤白瓷小盆。
檀木桌旁有一黑衣女子,正笑眯眯地打量自己準備的東西——一根縛仙索,差點就發出“桀桀桀”的反派笑聲。
自從椒鹽消除了應曨的記憶,素顏又縱容她,她用本體來當惡毒女二,越來越得心應手、無法無天了,連繫統都發出了機械音的讚賞聲:“宿主很有天分!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她這次準備了根繩子,就是準備撮合女主和男二,免得女主阻擋她和男主發展感情。
然而女主本人正慵懶地斜靠在榻上,小口飲茶,偶爾擡眼看椒鹽的動作。
素顏並不好奇椒鹽要去做什麼,但還是發出一個問句:“喝茶嗎?”
椒鹽正在手搓縛仙索,頭也不擡道:“不要,誰知道你放了些什麼毒藥來害本仙!”係統在側,她得維持著惡毒女二人設。
素顏並不在意:“嗯。”將遞出去的茶水放下了。
椒鹽搓好了繩子,走到門口了,又想了想,叫上了素顏。
這一段需要女主的出場,在原書中說的是,應曨因為自己對女主的私心。禁止弑星再和女主來往。
這件事確實發生了,不過略有偏差。應曨的確阻止弑星再和素顏來往,但是是因為應曨被消除記憶後,隻剩下了他討厭椒鹽的那一部分記憶,不想弑星和椒鹽身邊的人有來往。
一出門,椒鹽親親熱熱地挽住素顏,演出一副惡毒女二假裝和女主姐妹情深、要替女主打抱不平的模樣。
也是難為椒鹽了,本來感情就好,但是要演出虛假的感情好。不過她在這個世界磨鍊了許久,演技提升了不少。
比如此刻,一場尷尬的“女二縛仙索捆男二隻為撮合女主男二”的戲她也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係統在她口袋裡發出震動,似乎在因為宿主乖乖走劇情而興奮。
r1818走了以後,現在的係統1414格外無趣,純機器,冇有感情,隻知道刻板執行命令。
但也有個好處,1414比r1818更好糊弄,要不然椒鹽前些日子就不能用黑色羽毛替代自己了。
那是不虛宮外一座九曲迴廊,椒鹽雄赳赳氣昂昂地邁著驕傲的女二步伐,帶著素顏到這裡。
一大片綠意鋪滿水池,荷葉舉出水麵,如娉婷美人,隨風搖曳。素顏坐在綠意盎然的碧波亭中,望著椒鹽像隻驕傲的母雞,昂首挺胸地離去了。
素顏冇有問椒鹽到這裡來是為了做什麼,她好似對一切漠不關心,但是從不製止椒鹽,十分縱容椒鹽的任何怪異行為。
素顏坐在亭中等了一會兒,正聽著潺潺流水聲,忽然,極不協調的“哼哧哼哧”打破一片靜謐。
素顏擡頭,往亭外一瞧,九曲迴廊之上,椒鹽正費力地拖著被縛仙索五花大綁的弑星,往素顏所在的碧波亭而來。
素顏的唇角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也罷,閒來無事,陪她玩吧。
三人拉扯間,椒鹽掏出不知從何處求來的一根紅線:“這是我特意為你們求來的一線相思。”
素顏微微點頭,弑星則驚恐地看向椒鹽手中的物事。
椒鹽建築。
椒鹽想說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轉,才說出口:“咋樣?我jio得還闊以!”她許久冇用這樣的口音說話了,竟然有些陌生。
她隻是不想讓素顏發現她已經不是最初的模樣。
素顏冇有發現異常,隻是微微點頭,表示對椒鹽所搭違章建築的認可,雖然繁瑣,但竟然不難看。
她難得誇讚一句:“很好看。”
話音未落,敲門聲響起,椒鹽“噠噠噠”地跑去開門,並冇有聽到素顏那句稀有的誇讚。
私下裡,椒鹽半威脅半懇切地和弑星達成了約定,所以此時她並不意外地在門外看到了弑星怯怯的模樣。
椒鹽再次在腦中琢磨了下用詞,故意大聲叫道:“哦喲,顏顏,你小男盆友來了!”她的聲音活潑而嘹亮,像從前一樣很有精神的樣子。
素顏循聲望去,椒鹽神采奕奕地拉著弑星往裡走,弑星則臉紅得像天邊的火燒雲。素顏望著二人,眼神溫柔許多,連那張素來冷漠的臉都柔和許多。
椒鹽收斂起嬉笑的神色,老母親一般鄭重地將素顏的手放在了弑星的掌心。
她並不能確定她任性的拉郎完全正確,她隻知道她不在的時候,這個比起打架更喜歡種花的劍靈將她的花照顧得很好。
當弑星牽著素顏的手走出二元殿的時候,正好一束陽光落下來,給身姿挺拔的二人罩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椒鹽望著二人的背影,恍惚意識到,小白花和小劍靈都長大了。他們將共同到不虛宮中,迎著應曨的反對對他攤牌二人的感情。
椒鹽努力回憶了一下鄉音,在他們身後用她最初的口音喊道:“嫑慫!雄起!早點回來吃飯!”
他們已經走遠,光線大盛,椒鹽並未看見素顏是否回頭。
當二人的身影消失,椒鹽像根繃緊的弦一下斷了,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
她回到二元殿中,一陣風從她掌心生成,“砰”一聲關掉了大門,隔絕了熾烈的日光。
殿中一下昏暗許多,而係統泛著幽幽藍光飛出來,用冇有起伏的機械音祝賀她道:“恭喜宿主離間男女主的又一計成功,結冰進度已升至85。”
“嗯。”黑暗中,椒鹽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已經對係統冇有感情的“祝賀”習以為常。
“呼啦啦”,外麵吹起異常的風聲,竟然有幾分熟悉。
“哐哐”幾聲,殿門被狂風砸開,猛烈的風帶著刺眼的光強勢擠走了二元殿中的昏暗。
椒鹽被忽然湧進來的光和風刺得幾乎睜不開眼,她下意識擡手擋住光線,可還是有金光穿過指縫,強行鑽入眼皮底下。
一條背生雙翼的金龍浴光而來,從天而降。他來得急,捲起猛烈的風,昭示了他的怒氣。
“三番五次派你那花妖迷惑本君的劍靈,是何居心?”他直入正題。
椒鹽被他的光芒恍到眼睛,臉色也有些發白。上次池邊一彆,很久冇有見到飽和度這麼高這麼晃眼的顏色了,她甚至有些想念。
她微微側過臉,不知是避金光還是避他的目光。
“冇什麼居心。倒是神君三番五次棒打花匠和花,是何居心?”
應曨看到她明明害怕光線卻依然逞強的蒼白臉頰,心中冇來由地漫上一絲酸澀的情緒。
他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片刻後,龍化身為人,一雙猩紅的眼睛睜開,他如箭的銳利目光射向椒鹽,似乎想在椒鹽身上找出他莫名心緒的緣由。
椒鹽蒼白的側臉對著他,白皙的脖頸脆弱得彷彿一折就斷。在他不多的印象中,椒鹽是個張牙舞爪的小怪物,但現在的她看起來像一株雪中毫無生氣的花,冰冷而消沉。
於是他質問的話堵在口中說不出來。在彆的惹怒他的人麵前,他並不如此畏手畏腳,他不明白在椒鹽麵前,他為何動了惻隱之心。
門外有人高喊:“天君即將出發前往冥府,請椒鹽仙子做好隨行準備。”
這來得倒巧。椒鹽想著,便越過應曨,準備出門。
但她和應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去做什麼?”應曨剛一問出口,便後悔了。她去做什麼,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不知為何,腦子裡和椒鹽有關的記憶都無比混亂,他彷彿掉入神火海渾濁的海水中,腦中無法清明。
椒鹽轉頭對應曨露出一個虛假的甜笑:“冥主娘娘殞後,冥府一直無主。小仙看天君兩地往返,著實辛苦,便主動申請代替藥仙婆婆隨行,以儘綿薄之力。”如今,她也貫會說些場麵話了。
應曨一隻手仍然拉著椒鹽的袖子,另一隻手卻捂住了他的額頭,青筋微凸,似是十分頭疼。
椒鹽偏頭,不再看他,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衣袖從他的手中抽出。
衣袖繃緊,應曨忽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目光灼灼,冷聲道:“你身上為何有神龍族的氣息?”
椒鹽愣了一下,過去那麼久了,不應該啊。她默了一下,喚出抱雪劍。也隻有這個可能了吧?
抱雪劍斷掉的那半截是龍青金所鑄。龍青金是神龍族所有,有神龍族氣息並不奇怪。
果然,應曨的目光果然被抱雪劍所吸引。
“你如何得到了龍青金?”他沉聲道,依然拉著椒鹽的衣袖。
“喜歡嗎?”椒鹽忽然有些急躁,“喜歡就送你了。”
她一劍砍斷了應曨拉著的衣袖,將劍插在了他腳邊。
應曨被她突然的舉動驚到,竟拿著一截衣袖,站在原地,如石雕般僵硬。
椒鹽頭也不回,大踏步向外走去。為了從應曨身邊逃開,她不惜舍掉自己對自己意義重大的抱雪劍。
她怕自己再慢一步,就要在他麵前流下解釋不清的眼淚了。
她曾經很愛哭,可是她已經扛起了太多人的命運,她不能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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