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鹽惑眾 神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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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殞
“恭喜宿主觸發新支線任務——誅殺冥主!”
係統在恭喜個什麼勁兒啊,恭喜她開啟凶殘且凶險的殺人任務了?
她真實的人生十九年裡,一直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啊!怎麼還有殺人任務啊!這是真犯法了啊!
不對,是弑神!更離譜了!
椒鹽的眼神想首先殺了係統。但是冥主在身側,她不能說話,於是她隻能冷笑一聲。
係統“不閃眼”(不懂眼色),看不懂她鄙夷的眼神,繼續念道:“任務成功獎勵:一百萬積分。”
係統螢幕閃爍了一下,出現了一行字:“宿主當前持有:20積分,一次通話機會,一本《法器製造手冊》,一本《靈植養護手冊》,三次記憶消除機會。”
乍一看,她擁有的東西還挺多,但是仔細想,對目前的境況有用的是一個也冇有。
一百萬積分……椒鹽想起,係統商城裡麵有個標價一百萬積分的商品——龍青金。
弑星劍就是龍青金所鑄。問題是,她拿龍青金乾嘛?也鑄把劍?
冥主蒼老的聲音從上至下,在空蕩的大殿裡自帶迴音,籠罩了椒鹽的全身。
“你在看哪裡?”
椒鹽一激靈,連忙把看向係統的目光收回來,卻也心虛地不敢看冥主,隻盯著大殿粗糙的石板地麵。
係統催促道:“請宿主儘快完成該任務,否則將受到懲罰。”
係統冇有說懲罰是什麼,就飛回了椒鹽的衣兜裡,絲毫不給她拒絕這個離譜任務的機會。
冥主蒼老的聲音傳入椒鹽的耳中,椒鹽不知道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我有個任務來殺你”吧?於是她選擇沉默。
冥主見她不說話,命令道:“擡頭。”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充滿了不可質疑的上位者的威嚴。冥主是當今年歲最長的神祇,和她同期的神早在幾萬年前就隕落了。以她如今的地位,就算是天君星修來了也得磕頭叫老祖宗的。
椒鹽腦子還是懵的,她思考的不是如何殺掉冥主,而是以何種態度對待冥主的審問。放屁,她這個廢物仙子能殺冥主?冥主她老人家就算再年老,也一根指頭就可以按死她。
難道冥主知道她夢中那座象牙塔的什麼內情?
椒鹽擡起頭,以一種求知的眼神望向冥主。
冥主臉上掛著的肉極少,整個人就像骷髏穿了一身皮,眼珠混濁,不說話的時候像是一具乾屍。
椒鹽懷疑,就算她不做什麼,冥主也會隨時去世。
椒鹽怕出現常見的那種說了半句重要資訊就嗝屁的情節,於是抓緊時機問道:“冥主娘娘應該看到,我造了一座象牙塔。娘娘曾經見過嗎?”
冥主停滯在一個位置的眼珠忽然轉動一下,有了生機。她回答:“見過。你在何處見過這座塔?”
椒鹽覺得事情往詭異的方向發展了起來。這是一個解惑的好機會,於是她連忙答道:“在夢裡。”
“夢?”冥主那灰白的渾濁眼珠轉了轉,像是在思考什麼。
隨後,她五指成爪,像一張網一下子罩住了椒鹽可憐的小腦殼。
椒鹽在這種等級的神靈壓製下,根本無法動彈,隻能乖乖地任人拿捏腦殼。
冥主下爪雖猛,但是椒鹽隻覺得腦殼一涼,卻不怎麼疼。
眼前忽然一黑,她沉沉睡去,倒在大殿的地上。
當椒鹽再次睜開眼,她再次看見了那片被白雪和巨大動物屍骸覆蓋的大地。
大地中央森嚴矗立的正是她之前見過一次的潔白象牙塔。
但是這次她不再孤身一人,她身邊多了一位佝僂的神靈。
冥主那渾濁的眼珠一下子多了幾分神采。此時此刻她化身一個普通的凡人,像凡人見到神蹟一樣,朝著象牙塔的方向,“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裡。
椒鹽嚇了一跳,生怕冥主這具腐朽的身體因為這一跪突然散架,她可拚不起來啊!
她趕緊問道:“冥主娘娘,您冇事吧?這是乾什麼,地上涼,老年人容易得風濕的,快起來。”
她伸出手試圖扶起地上的冥主,但是冥主毫不留情地將她揮開,力道大得像能一頓吞下一頭牛的青壯年。
“哎喲喂!”椒鹽被這一揮摔了個結實的屁股蹲。
她揉揉屁股站起來,不敢再去扶冥主,隻老老實實站在一旁看冥主接下來的動作。
冥主嘴裡不知道在唸叨什麼,椒鹽悄悄走近幾步,才從她嘴裡聽出來模模糊糊的“姐姐”這個詞。
什麼“姐姐”?冥主已經是世間活得最久的神祇,她的姐姐,想必年歲還要大些吧?那真的是究極老先人了。
那座塔……椒鹽再度看向那座象牙塔。
她隻上到了塔的二層,然後就看到三層冒出了一堆會說話的穿山甲向她撲過來,嘴裡嚷著“殺死人類”什麼的,再然後她就醒了。
這個夢一定不是單純的噩夢!至於有什麼玄妙之處,恐怕還得讓冥主來給她解惑。
但是現在的冥主被象牙塔完全吸引了注意,根本聽不到椒鹽呼喚的聲音,隻嘴裡不住地念著“姐姐”“我來了”之類的話,其餘的,她也聽不清楚。
說到“姐姐”,椒鹽想起來她在象牙塔二層看到的躺在水晶棺中的長髮女子。
該不會那就是冥主口中的姐姐吧?
她再次試探著向冥主搭話:“那個,娘娘,塔中二層有位躺在棺中的女子,請問那是否就是您口中的姐姐?”
聽聞此言,冥主終於有了動靜。她不敢置信地轉頭望向椒鹽,忽然向她撲過來,兩隻乾枯的手死死地抓住椒鹽脆弱的胳膊,搖晃椒鹽:
“你能進去?你是如何進去的?”
椒鹽覺得胳膊被掐得生疼,但又不好一把推開老年人,隻得忍痛答道:“啊,就是直接走進去的啊……”
“吾不信……”冥主忽然鬆開了椒鹽,“唰”一下指著象牙塔的尖拱頂的大門,“你進去!”
渾厚的鐘聲再次響起,在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迴盪。
椒鹽踏著這鐘聲,硬著頭皮再次走向那座神秘的高塔。
她有許多問題想要問冥主,但是看冥主趨於癲狂的狀態,顯然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因此她隻能按冥主的要求,再次走向象牙塔。
在冥主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扇潔白的大門緩緩向椒鹽敞開。
椒鹽站在敞開的大門前,望向裡麵水晶宮般璀璨的裝飾,有些猶豫地回頭望向冥主。
冥主已經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此時跪在雪地裡,已經完全失去了她在冥主殿裡時的威嚴。
椒鹽站在象牙塔前回首,冥主灰白的眼睛與她對視。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百米,卻像隔了億萬年的時光。
椒鹽回過頭去,深吸一口氣,擡腳就要再次踏入象牙塔。
冥主跌跌撞撞地起身,用嘶啞的嗓音衝著椒鹽的背影大喊一聲:“姐姐!”
椒鹽放下剛擡起的腳,一臉懵地再次回頭看向冥主。
這位用駐顏術已經無法維持容貌的老人,皺紋滿麵,連眼睛都因為眼皮耷拉都變得更小。
冥主嘴角下垂,顫顫巍巍地向椒鹽走來,讓椒鹽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她曾經眼睜睜看著外婆生了重病,從一個樂嗬嗬的老太太變成了在病床上不斷呻吟、骨瘦如柴的老人。
椒鹽覺得有些心酸,於是轉身向冥主走去,在冥主要跌倒的一瞬間,將冥主接在了懷裡。
“冥主娘娘,咋了?”
冥主在她懷裡擡起頭,淚水從她眼睛裡泛出。
咋還哭了?椒鹽更懵了。
冥主忽然從億歲老人變成了一歲小孩,抱怨道:“嗚嗚嗚……姐姐去哪裡了,不是說好要給我帶珙桐花嗎?”
嗯?珙桐?怎麼又是珙桐?
椒鹽無奈道:“你把我當成你姐了?老人家,要不得,我冇那麼大歲數。”
但是此時的冥主就像個普通的老眼昏花的老人,非要抱住椒鹽的腰不讓她走。
椒鹽走不了,於是靈機一動,打算假扮姐姐,從冥主嘴裡套訊息:“嘿嘿,妹妹,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老祖宗級彆人物的便宜姐姐,不曉得假扮一次要折多少年壽。
冥主忽然從她懷裡擡起頭,怒道:“姐姐莫非連我的名字都忘了嗎?我叫什麼?”
椒鹽嚇了一跳,早知道她不該叫那句“妹妹”的。她怎麼知道冥主的名字是什麼?
更要命的是,冥主見她沉默,還追問道:“我叫什麼?姐姐當真不記得了麼?”
椒鹽想脫口而出“不記得”,但是話一出口卻變成了“小幽”。
“小幽。”
“姐姐!”
冥主再次撲進她的懷中,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椒鹽的腦殼徹底短路了。
這是什麼情況?她被冥主她姐附身了?還是說那個更恐怖的可能性?
他爹的他媽的,難道她就是冥主她姐轉世?
她百思不得其解,剛纔那句“小幽”究竟是怎麼從她被凍得冰冷的嘴裡說出來的。
然而她來不及思考,冥主便拉著她的袖子,高興道:“走,姐姐,你說的我都做到了,我帶你去看命源池……”
係統的聲音忽然在這片夢中的天地迴盪:“檢測到冥主神魂不穩,請宿主儘快擊殺冥主!”
椒鹽扭動看了看,並冇有在這片雪地中發現係統那塊玻璃板子。
要她這時候殺了冥主?!
椒鹽看向冥主,此時的她開心得像個小女孩,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許多,渾濁的眼珠都有了光采。
冥主將椒鹽當成想念已久的姐姐,係統讓椒鹽在此時,擊殺冥主!
椒鹽明白,如果不趁這個機會殺了冥主,她可能就再也冇有機會了。
億萬歲的神祇,不是她能輕易殺掉的。若是殺掉,又是多大的罪孽。
這一步踏出,她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椒鹽冇有照做,而是被冥主帶出了她的夢境空間,遠離了那座象牙塔。
回到現實中的冥主殿,冥主卻把夢境中的癡傻也帶了出來,依然執意要帶椒鹽去命源池。
冥主本來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此時卻精神抖擻,吩咐屬下道:“快快快,備轎,去命源池!”
椒鹽懵懵懂懂地上了華麗的轎子,被陰兵們用比高鐵還快的鬼步一路小跑送到了命源池。
椒鹽一走下轎子,就被眼前的情形所震驚。
這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水湖泊,不可見底。水波盪漾,冒出無數五顏六色的透明泡泡。
數不清的透明魚從水中躍出。它們長著和身體不相稱的大頭,有著長長的尾巴,每一隻都銜住一個透明泡泡,最後和泡泡一起消失在空中。
係統曾經告訴她,命源池是天下生靈開始和結束的地方。以椒鹽的理解,這裡就類似於投胎的地方。
冥主緊緊拉住她的手,眼角依然噙著晶瑩的淚花:“姐姐,你說要讓天下生靈循環往複,我……”
冥主忽然體力不支,雙膝一彎,就要跪在地上,椒鹽連忙扶住她。
拋開神祇的身份,冥主此時就像一位普通的乾瘦老人,椒鹽扶起她並不需要費多大力氣。
“冥主!”陰兵們紛紛叫道,均要上前。
“快傳鬼醫!”
冥主拉住椒鹽的衣服,拚命湊近她的耳朵,一定要說完未儘的話語:“姐姐,我……我做到了……”
椒鹽幾乎將冥主摟在懷裡,除了抱住冥主,她不知道她還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腦袋裡就像蒙了一層霧一樣不清醒。
她隻是下意識誇冥主:“小幽做到了,小幽特彆厲害!”
冥主已經意識不清了,但嘴裡還念著:“珙桐花……珙桐花……”
椒鹽忽然覺得特彆難過,她外婆彌留之際,也是這樣抱著她,嘴裡喃喃念著要給她的乖乖做魚香肉絲吃,她的乖乖最喜歡吃她炒的魚香肉絲。
椒鹽伸出手掌,掌心雪花飄動,很快凝結出一朵潔白的鴿子花——珙桐花。
冰雪凝成的白色花朵展開羽翼,飛到了冥主枯槁的手中。
冥主近乎癡迷地看著手中的花朵,用乾枯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這朵等了億萬年的珙桐花。
看到這一幕,椒鹽的淚水控製不住地從眼眶裡滾落出來,眼眶紅了,鼻子也紅了。她輕聲道:“小幽,珙桐花。”
冥主將珙桐花捧在手心,慢慢地捧近了胸口的位置。
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對著椒鹽,散發出了最後的明亮光采。
“姐姐,小幽等了好久好久啊……”
冥主帶著那朵雪做的潔白珙桐花,像無法抓住的霧一般,在椒鹽的懷中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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