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鹽惑眾 溯洄之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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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之鏡
椒鹽木然地踏著陣陣哀嚎聲走進紅蓮地獄。
一排排麵目猙獰的怪物,一陣陣地動山搖的咆哮,終於將麻木的椒鹽喚醒了。
她腦中的霧像是一下子散去,她終於清醒地意識到她剛纔做了怎樣恐怖的決定、來到了怎樣可怕的地方。
她剛纔說出那句“你們來查我吧”,幾乎冇經過大腦思考。
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她的步子小心翼翼,生怕踩著這裡埋著的什麼機關地雷。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彰顯出內心遲來的害怕。
百目扭頭看向隊伍末尾,發現應曨默默地跟在隊伍末尾。
椒鹽回過神來,轉過頭去,看向隊尾默不作聲的應曨。他的臉上冇有表情。
椒鹽想,他為什麼要跟過來呢?這件事隻牽扯了她,與應曨並冇有關係。他這樣跟過來,無異於引火上身,不像他的作風啊。
椒鹽的內心也並不十分篤定,畢竟她認識應曨的時間還不長。一個人豈是日就能瞭解透徹的,更何況椒鹽本就不是什麼活了幾百歲的人精,看人的本事並不強。
但有一件事她很篤定,就是應曨近幾日表現有些奇怪。包括在冥主殞身這件事上,他好像有些……護著她?
椒鹽在這幽森恐怖的煉獄中,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應曨對她態度的微妙變化。
不對勁。應曨前些天還對她要打要殺的,整天吹鼻子瞪眼的,怎麼不知不覺對她的態度好了起來?
有這種天上掉牛肉餡鍋盔的好事能輪到她?要麼是應曨被奪舍了,要麼就是發生了什麼事。
過於安靜的環境讓椒鹽生鏽的腦殼嘎吱嘎吱轉動了起來,飛濺出思維的火花。
但是以現在的情況,她也做不了什麼,不可能跳起來指著應曨的額頭質問他“你小子打啥子鬼主意”,隻能靜觀其變。
應曨平靜的眼神對上了椒鹽轉頭投過來的探究的眼神。他看著她顯然已經回過神來的亮亮的眼神,竟然麵容和緩,衝她微微點頭。
椒鹽震驚地上下打量他。咋,還真被奪舍了啊。這個帶著安撫意味的點頭是什麼意思,讓她安心嗎?
應曨終於良心發現了嗎?開始承認他們暫時算是一條船上的船友了嗎?
椒鹽早被百目用縛仙索捆了起來。這時她身上的縛仙索像是一條要纏繞獵物致死的蟒蛇,在她身上盤旋著收緊。
“啊!”椒鹽的雙腿因為繩子收緊而無法站立,像隻被裹緊的粽子,一下子跪倒在地。
眾人麵前的一塊平地忽然憑空翻轉,在猶如山崩的轟隆聲中,一個水池被翻轉了上來。
在翻轉過程中,水池中的水就像凝固了般,絲毫冇有傾灑出來。
“痛痛痛……”椒鹽掙紮著擡起頭,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失語。
這什麼原地大變水池?一個大池子般的鏡子豎立在椒鹽麵前。
椒鹽瞠目結舌,裡麵的水是被凍住了嗎,怎麼一點都不帶灑的?
大地平靜之後,池水微微盪漾,很明顯並冇有被凍住。
鏡麵上漸漸顯現出兩行字,“溯洄尋來處,溯遊往去路”。
百目上前一步,像個領路npc一般介紹道:“此乃溯洄之鏡,能夠映出過去的某個特定時刻。”
被五花大綁的椒鹽梗著僵硬的脖子擡頭看向那池水般的鏡子,又連忙移開目光。
這東西讓她感覺不太舒服,看久了,好像靈魂都要被吸進去了。
在她的印象中,奇幻世界的鏡子幾乎就冇有當過正常的鏡子。它的鏡麵像真的水麵般波瀾不斷,彷彿能溺死不小心看太久的人。
百目先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椒鹽,又看向站在遠處的應曨,彷彿在征求他的許可。
椒鹽不忿地想,自己好像個等待處置的物品。她是應曨的所有物嗎,怎麼還要他點頭同意!
應曨微微點頭。
百目一擡手,被捆得像蠶蛹的椒鹽被一股力量整個擡起,讓她被迫正麵直視鏡子。
她出於本能反應要閉上眼睛,但是盪漾的池水忽然像滿溢位來,將她整個人兜頭吞冇。
她進入了這麵名為“溯洄之鏡”的水鏡中。
數道水流從她身邊穿過,她像掉進了時空隧道,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百目剛剛說什麼來著?這麵水鏡能夠“映出過去的某個特定時刻”?
翻譯一下,不就是要在這麼多人麵前,映出過去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嗎?
這哪是啥“溯洄之鏡”,完全就是“公開處刑鏡”!
她是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如果不小心暴露她的異世來客身份,她到時候該咋辦?
帶著迷茫和驚恐,她被水流帶著,輕輕落在了一艘小船上。
她被縛仙索綁著,直直躺在小船上,像一具板正的木乃伊。
從她的木乃伊角度看向“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天間或飛過鳥狀的影子,但那卻不是鳥,隻有鳥的形狀,冇有眼睛,也冇有羽毛。
這就是溯洄之鏡裡麵的虛幻世界嗎?
忽然間,天空中的飛鳥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雙重重疊疊的六角形眼睛,很像放大數倍的昆蟲複眼。
這種密密麻麻的排佈讓椒鹽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閉上眼睛不去看,但腦海中的畫麵還是揮之不去。
她閉著眼睛抗議道:“這是什麼醜東西,快拿開!我密集恐懼都犯了!”
鏡外突然被罵“醜東西”的百目:“……”
百目對著水鏡鏡麵尷尬地解釋:“使用溯洄之鏡的回溯能力,需要配合我的明毫之眼,快速找出有用的片段。”
鏡中的椒鹽聽到從天空中傳來的百目的聲音,躺在船板上高聲問道:“是會回溯出我身上某段時間內發生的所有事嗎?”
她問出這話的同時,心裡在犯嘀咕,這下好像真的要暴露了。
百目的回答讓她的心涼了一大截:“是的。”
咋辦,涼拌!這種關鍵時候係統不知道又死哪裡去了。
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是不是鏡外的人都能看見回溯的內容?”
百目答道:“待會兒會回溯出眾多內容,除非有我這樣的明毫之眼,否則隻能看見一小部分。”
椒鹽依然閉著眼睛,不想看見百目的醜眼睛。
她不安的心情影響了身體裡的靈力,她的冰雪靈力在她的身體裡亂竄,讓她的身體跟著她的心一起涼得像在冰櫃凍過一年。
她像隻躺在甲板上的凍魚等待命運的公開剖腹。
小船周圍的水流開始躁動,像是油裡進了水一樣四處飛濺。
池子像是變成了大油鍋,似乎是準備給鏡外的人現場表演一個熱鍋油炸凍魚,還是下寬油的。
百目唸誦著椒鹽聽不懂的話,魔音貫耳般從她的腦中穿過。她的腦袋上像被加了一道緊箍咒,讓她的頭一陣一陣地疼。
由於她閉著眼睛,所以冇有看見滾滾的池水裡飛出無數泡泡,每個泡泡上都映出過去一日內和她相關的畫麵。
百目的明毫之眼懸於空中,像個眼神犀利的獵手捕捉著其中和冥主相關的畫麵。
應曨站在水鏡前,眉頭微蹙,目不轉睛地看向鏡中的畫麵。
百目麵色凝重,掌中托出一個泡泡,上麵是冥主躺在椒鹽懷中的畫麵。
應曨的目光看了過來。
他們看到的,正是椒鹽手中凝結出一朵珙桐花的畫麵。
在辨認出那雪做的花是珙桐花的一瞬間,應曨呼吸稍重,睫羽輕顫。
為什麼偏偏是珙桐花呢?
百目看到這個畫麵十分不解:“這好像不是在對娘娘不利吧?為什麼要給娘娘珙桐花?”
椒鹽在鏡中聽到了百目的發問,反問道:“小幽……冥主她從來冇有提起過珙桐花嗎?”
椒鹽突然的反問問懵了百目,她默了一瞬,答道:“未曾。或許,隻是不在我麵前提過。”
百目又問了溯洄之鏡周圍站著的其他人,都說冥主從未提起過什麼珙桐花。
椒鹽:“怪了……是冥主向我要這朵珙桐花的。”
本以為溯洄之鏡能看到真相,冇想到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奇怪。”百目說著,手中托起一個顏色混沌的泡泡。
和其他畫麵清晰的泡泡不同,這個泡泡表麵一層渾濁,導致根本看不清上麵的畫麵,像是有什麼力量將這個畫麵遮蔽了。
應曨擡手,道:“給本君試試。”
百目將泡泡推到了應曨手中,應曨接過泡泡,掌心火焰般的術法包裹了泡泡,但很快他的術法像蠟燭被吹滅般“熄滅”了。
應曨麵色凝重:“這是……椒鹽她不應該有此能力。”
椒鹽躺在船上,將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難道是係統主動遮蔽的?它冇有裝死?可惜應曨在場,她不能主動喊係統出來一問究竟。
“對對對,”她附和應曨,“你們這些大神還看不出我幾斤幾兩嗎?我冇有這個能力,你們自己瞅瞅怎麼回事,我還納悶呢!”
既然是係統遮蔽的,那以他們的能力應該是解不開的。再怎麼說,她和係統都是更高維度的世界來的人,係統的能力對這個奇幻世界的神仙來說當然是降維打擊!
她不知道係統遮蔽了什麼內容,但一定是對她不利的。
冇想到,應曨的下一句話讓在船上當木乃伊的她差點坐起來詐屍。
“百目,回溯到一千年以前。”
椒鹽牢牢記得自己人族六百六十六歲成仙的設定,她哪來的什麼一千年前的過去?
椒鹽對鏡外的應曨道:“老輩子,你怕是歲數大咯記性不好,我才六百六十六歲,一千年以前還冇得我。”
椒鹽說話怪聲怪氣的,百目聽了她的話也產生疑問:“神君,真的要回溯到一千年以前?但是以屬下的能力,還不足以回溯到那麼久以前。”
椒鹽靈光乍現,一千年以前,冇得她但是有珙桐啊!
應曨這災舅子(給人帶來災禍的男性),難不成還在懷疑她和珙桐之間有關係?怪不得這幾日他忽然對她的態度變得怪怪的!原來是在試探!
其實莫說應曨,連她自己也有點懷疑自己真的和珙桐有什麼關係。
回溯就回溯吧,回溯到一千年以前說不定真的有什麼發現,總比回溯近日的事然後讓他們發現自己異界來客的身份要好。
差點詐屍起來的木乃伊又平和地躺下了。
應曨:“無妨,本君親自來回溯。”
船邊的池水蕩得更加洶湧,帶動船像遊樂園裡的危險項目一樣晃動。
椒鹽緊張地躺在船上,生怕小船一不小心就翻了。
她是躺在船板上當死魚了,但是她體內的靈力就像受了刺激一樣在她的四肢百骸亂竄,甚至她的脖子冒出了藍瑩瑩的冰晶。
應曨在鏡外,眉頭越皺越緊。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對抗他的回溯。
“好難受……”椒鹽呢喃著,腦中一片混亂,昏了過去。
在她昏過去的一瞬間,天水倒轉,原來的水麵成了天,天成了水,而她連人帶船墜入了新的池水中。
百目焦急的聲音從鏡外傳了進來:“糟了,溯洄之鏡怎麼會變成了溯遊之鏡?”
但是椒鹽已經聽不見這句話了,她墜入了一場新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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