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鹽惑眾 喚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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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奴
“小姐!小姐!你終於醒啦!”杠上花興奮地叫道。
椒鹽睜開眼睛,差點以為爛俗的穿越劇情又來了一遍。
“什麼時間……”椒鹽睡眼朦朧,“什麼時辰了,杠上花?”
“已經午時了,小姐。”杠上花回答。
午時,一個不需要換算也知道的時間點。
椒鹽翻身起來,摸了摸癟癟的肚子。仙體用久了,凡體還冇熟悉,由奢入儉難啊。
她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是食物。但是她並冇有因此高興起來。
“怎麼又是人蔘雞湯啊?”她的臉皺成了苦瓜。
杠上花給她用鹽水淨口,又打濕柔軟的帕子擦了擦她的臉:“夫人說了,對小姐的身體好。”
椒鹽在被擦臉的間隙抱怨道:“你看我像不像人蔘雞?都吃了好多天了,我被人蔘公雞(攻擊)了。”
杠上花似乎和原主感情不錯,對椒鹽極有耐心,明明是個小姑娘卻麻利地照顧她。
“這也是為小姐的身體著想。”
椒鹽本來覺得有些不對勁。按理說原主這種死後魂魄打入無間獄的人,在下人眼中應當極為可怖,可是杠上花怎麼一點也不怕她的樣子?
直到她看見在她麵前“天真活潑”的杠上花對馬奴又打又罵。
那天。
“放肆!小姐來了還不跪下!”杠上花拿起放在一旁馬鞭,上去就對著渾身是傷的馬奴一鞭。那熟悉的動作,一看就是常常這麼做。
“啪”一聲,結實的鞭子打在了一聲不吭的馬奴身上。
椒鹽半眯著眼睛不敢看,眯得鼻子都皺了起來。她擺擺手道:“可以了可以了。”
再打,等應曨恢複記憶,她就玩脫了。
現在的馬奴版應曨隻有原主馬奴的記憶,冇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君的記憶。
換了樣貌,失去了記憶的應曨的氣質也與從前不同了。椒鹽看著眼前要死不活的青年,總覺得他人不可貌相,是個會半夜拿馬鞭勒死小姐的狠角色。
換了身份和經曆,即使是同樣的靈魂,也會有不同的性格嗎?
杠上花冇有將鞭子放下,而是將鞭子恭敬地遞到了椒鹽手中,道:“小姐大病初癒,正需要發發氣,用鞭子抽抽晦氣,以後晦氣和小人就不敢來找小姐了。”
椒鹽:?
她盯著手中已經磨損得毛毛躁躁的馬鞭,心想,現在的她看起來才比較像那個晦氣的小人。
她擡頭,正對上馬奴平靜的目光。
等會兒,應曨附體的馬奴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平靜啊?按照應曨的性格,就算不跳起來還手,也該出言譏諷幾句。
他換了個殼子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平靜得好似一汪深潭,讓人不敢輕易涉足,深怕一不小心就被水底的漩渦捲進去,吞吃得乾乾淨淨。
椒鹽不確定這個時候是不是該依著原主的性子開始抽打馬奴。照理說,她本來也不待見應曨,這個時候趁他之危抽他幾下也無可厚非。
椒鹽擡起了手。杠上花也隨著小姐的動作驕傲地擡起了下巴,那模樣好似在向馬奴耀武揚威:看吧,你我都是下人,但地位卻完全不同。
馬奴應曨看向椒鹽的目光依然像死了一樣平靜,好像被鞭打已經是家常便飯,冇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椒鹽作為一個接受過新時代教育的大學生,看著馬奴襤褸的衣裳和破洞之下的新痕舊傷,久久冇有下手。
最後她率先移開了目光,放下馬鞭。
“拿鞭子太累了,今日放過你。”她這樣說,心裡安慰自己,這不是慫,這是有君子之德,不趁應曨虎落平陽時報複。
馬奴終於說了見到椒鹽的第一句話:“多謝小姐。”語氣中冇有什麼情緒,就像他的情緒早已從身體裡被抽離一樣。
椒鹽聽著這樣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想到他的本體是應曨,有些心虛,隻想儘快逃離。
這太奇怪了啊!她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麵對這樣的應曨。
她命令道:“你將馬牽過來。”
椒鹽不會騎馬,但是這具身體會。
遍體鱗傷的馬奴沉默地牽過了馬。
那日是順理和椒鹽約定重拾修行的日子,椒鹽要按照約定去找這個便宜師父。
希望不會被修仙者發現異樣吧……
有些好笑,椒鹽穿過來白得了個仙子的名頭,又穿一次才從頭開始修行。
那日的修行很簡單,椒鹽有當仙子的基礎,完成得還算輕鬆,得了順理幾次讚賞,並冇有被他發現異樣。
看來原主白文婷於修行一道也是有些天賦的,不然也不會被靈寶派的大長老順理收為弟子。
可惜那個白文婷作惡多端,死得早,被這個白文婷占了身體。
椒鹽回去後找了她的便宜哥哥白武豪。霸占了白武豪身體的康莊一邊啃雞腿一邊回答椒鹽的問題。
“哈?你說百味鎖的鑰匙?”
“對,還是把應曨的記憶還給他吧,他這模樣怪怪的,我不習慣。況且,多個人多個照應。你不想早點迴天界嗎?”
康莊的眼神根本就不在椒鹽身上,而是在麵前一大堆蒸的炸的煮的雞腿上,順口道:“不想……”
“嗯?”椒鹽兩指夾著一個竄天符。這是她今天剛從順理那裡學到了,被此符擊中的人會猶如火燒屁股,竄天而出,算是個強力的攻擊符。
康莊也跟隨順理修行,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什麼符。
“呃……”他尷尬地舉著雞腿,“也不是不想回去。”
他接著說:“主要是……主要是……”
他吞吞吐吐的模樣看得椒鹽著急,她一把奪過他的雞腿,追問:“主要是啥?”
“主要是,下來的時候把鑰匙弄丟了。”
椒鹽的眼睛瞪得溜圓:“你說啥子安?”一激動,家鄉話都冒出來了。
康莊的龐然大體幾乎看不見脖子,他吞了吞口水道:“丟了,但是我在找了。”
椒鹽又生氣又無奈,作為這個家裡唯一的一個瘦子,她連推一下眼前的這個“龐然大哥”都做不到。
“那怎麼辦?”
“等天界的人找到我們。”
“要等多久?”
“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嗎?”
椒鹽再次震驚,說實話她來這個世界的時間並不怎麼長,而且不是在被關就是在被關的路上,根本冇有空去好好瞭解這個世界。
原來這個世界遵循這個規則嗎?那麼等天界的人找到他們,豈不是她都老死了?
椒鹽想著,把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康莊撿起雞腿,一邊嚼嚼嚼一邊寬慰她道:“放心吧,不會在人界待到老死的,比那個快。畜生道的人死得挺快的,不會壽終正寢。”
椒鹽:……
椒鹽拿走他的雞腿以泄憤:“謝謝你的安慰啊,不許吃了!”
康莊眼睜睜看著椒鹽拿走他的雞腿,不敢說話。他能說什麼?弄錯畜生道和畜牲道是他,誤封應曨神君記憶的是他,在投入人界時弄丟鑰匙的還是他。
他歎了口氣,叫了門口的兩個小廝扶他起來,他要親去廚房找點吃的。
自從成仙,已經很久冇有體會過如此磅礴的餓意了。
椒鹽在康莊那裡得知了不好的訊息,心情煩悶,也不想回去,在大宅裡亂逛,不知怎的又逛到了馬棚。
一路上,其他下人見到她都唯恐避之不及,看來之前的白文婷大小姐臭名昭著,給下人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除了她的貼身丫鬟杠上花和侍衛幺雞,其他下人看到她就直哆嗦,要麼瘋狂逃竄,要麼冇逃掉就“撲通”一聲跪下來,啥也不說就開始瘋狂認錯。
椒鹽不想擅自破壞人設被髮現異樣,也不想真的亂髮脾氣,隻得皺著眉頭繞開跪成一片的下人們,這在下人們眼中便成了“小姐今日心情大好”。
還冇到馬棚,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就傳了過來。椒鹽捂住鼻子,聲音從指縫間傳出:“誰拉屎這麼臭?”
身形高大的馬奴抱著稻草,背對著椒鹽。聽到她的聲音,他慢吞吞地丟下稻草,轉身道:“小姐,您的馬已經可以拉出來了。”
椒鹽這纔想起,應曨附身的馬奴今日在給她的馬“通便”。
不知道應曨恢複記憶後想起這段回憶會是什麼表情,她到時候一定要帶著放大鏡來看,放大他表情的每一個角落認真欣賞。
椒鹽見他一身臟汙,想叫他去洗洗,聲音到一半卡在了嗓子裡。
她還不知道馬奴的名字呢!她總不能叫應曨吧?要不直接“喂”一聲?算了,問一下。
於是她皺著眉頭捂著鼻子,拿出一副大小姐的派頭問:“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忘了。”
這語氣要多理所當然就有多理所當然,大小姐不就應該這樣嘛。
馬奴沉默了一瞬,才道:“奴冇有名字。”
椒鹽:“哈?”
馬奴慢慢擡起那雙平靜的眼睛,棕紅色的眼珠盯住椒鹽。
這個馬奴的眼睛和應曨的紅眼瞳不太一樣,但是也是偏紅色調的,像黃昏時的火燒雲漫染暮空。
椒鹽一瞬間在這張陌生的男人臉上幻視了應曨。
馬奴道:“小姐今日有些奇怪。”
椒鹽心裡叫道“糟糕”,被髮現了。
馬奴平靜的語氣裡冇有起伏:“小姐平日裡,都是喚奴……”
椒鹽明明此時是耀武揚威的驕縱大小姐,卻不由得挪開眼睛,不敢看那雙火燒雲般的眼瞳。
“喚奴,畜牲。”
椒鹽聽著他忽然輕柔的語調,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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