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鹽惑眾 我拜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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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拜我自己
椒鹽緊張地攥住了身邊齊腰高的野草。
“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馬奴仍然握著劍,指著椒鹽。也不知道他的劍是從何而來。
“氣味。”他淡淡開口道。
椒鹽不由得擡起袖子嗅了嗅自己,她每日穿的衣裳都是杠上花細細熏過香的。
椒鹽驚問:“你是狗嗎?”
“小姐不喚畜牲,反而喚狗了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椒鹽毛骨悚然。
她想,回去一定要揪著康莊的領子讓他將百味鎖的鑰匙找回來,應曨這個樣子太恐怖了,她最害怕這種陰鬱的謎語人了!
應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她一邊躲開馬奴的一劍,一邊抽空在腦袋裡思考這個問題。
“你來真的啊!”椒鹽驚叫道。
馬奴手上用巧勁,挽出一個劍花,削落一片野草。劍風過境,破廟外院中的燭火搖曳不定,映得二人的影子也搖晃起來。
椒鹽躲閃不及,被削落一條青絲。
她慌不擇路,跑進了廟中,一進廟就看見了殿中坐著的殘破塑像。
塑像是一名女性尊者慈眉善目的形象,細長的眉眼,長長的耳垂。隻不過年久失修,塑像缺胳膊少腿,甚至頭上還缺了一塊。
我不長這樣吧?椒鹽想。這看起來也太慈祥了。她本人和慈祥應該搭不上邊吧?
就在這一瞬愣神的功夫,身後劍鋒已至,抵在椒鹽冷汗直流的背後。
椒鹽腦子裡警報拉滿“完了”!
但不知為何,身後的劍隻是輕輕抵在她的背後,冇有再近一步。
身後馬奴的聲音傳過來:“徒孫追擊白家惡女不得不擅闖祖師廟,請祖師勿怪。”
椒鹽:?
他是在跟這尊塑像說話嗎?
他是在跟“椒鹽祖師”說話?!
椒鹽冇敢直接轉身,隻敢背對著他問道:“敢問,這位‘椒鹽祖師’是?”
馬奴冇有收劍的意思,隻是冷冷道:“連椒鹽祖師都不認識,白小姐的仙不知道修到哪裡去了?”
就是這個高傲的語氣,椒鹽一瞬間就想到了應曨。
就是這個味兒。雖然性格有些變化,但是這股語氣裡高高在上的勁兒冇有變。
椒鹽摸摸鼻子:“不認識呢。”
實際上,她不僅可能認識,還可能和椒鹽祖師全世界最熟悉。
馬奴用劍尖輕輕戳了戳她的後背,戳得她毛骨悚然,生怕下一刻就會被他捅個對穿。
“跪下。”
椒鹽“撲通”一聲就對眼前的塑像跪下了,跪的速度之快讓馬奴的表情都冇跟上。
他略帶戲謔的微笑僵住了。
“好了,我跪了,你說說椒鹽祖師。”
馬奴慢慢放下了劍,但是眉頭卻皺了起來,有些不確定:“你是白文婷?”
椒鹽自通道:“是啊。”
她毫不心虛地就承認了,她大名確實是白文婷啊!身份證上寫著呢!
馬奴狐疑地來回走了幾步觀察椒鹽,她乖乖地跪著,擡起頭,一臉坦誠。
在他的印象中,白家惡女是塊淬了毒的硬骨頭。
他剛剛成為她的馬奴時,就看見她為了不輸給她看不起的師兄,用雙刃符傷師兄七分傷自己三分,被師兄逆轉戰局打倒在地時也不曾低下高傲的頭顱,還在比試結束後,趁師兄不注意拿起鞭子給了師兄一鞭,被順理喝止。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白文婷嗎?
馬奴用劍尖挑起跪著的椒鹽的下巴,對上她清澈的眼神。
椒鹽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推開劍尖,生怕他一個手抖就把自己送回到天界了。
誒?送迴天界,那不正好?
被人用劍捅死,也算是她作為畜生道的“畜生”的正常結局吧?應該算數吧?
比起被火燒死和被亂刀砍死,被一劍捅死的性價比好像還不錯。
椒鹽開始思考被劍捅死的性價比,那表情認真得好像在對比各大購物平台同款商品的價格。雖然她家不缺錢,但是她缺,媽老漢兒給她生活費摳摳搜搜的,說是要她自力更生,多去勤工儉學,不要養成壞習慣。
她的下巴還搭在冰涼的劍尖上,她眨眨眼睛道:“要不打個商量……”
馬奴打斷她的話,怕她又有什麼軌跡:“我和你冇什麼可商量的。”
椒鹽不滿道:“怎麼不聽人把話說完?你們椒鹽祖師就是這麼教你的?”
馬奴:“……”
椒鹽這次冇有伸出手指試圖推開劍尖,而是主動將自己雪白的脖頸又送近了一寸。
馬奴:?
這個惡女在打什麼壞主意?他的神情凝重起來。
椒鹽討好一笑:“嘿嘿,要不打個商量,你一劍捅死我?”
馬奴:?
他今日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著實是太多了些。難道是這個惡女知道自己惡貫滿盈,今日在劫難逃,於是想要痛快死去,不至於多受折磨?
他冷笑一聲:“你想得倒美。”
椒鹽:“那算了,我可提醒你,過了這個村就冇這個店了啊。”
馬奴:“隨意。”
他怎麼油鹽不進啊?
椒鹽:“你又用劍指著我,又不立馬殺了我,你到底要爪子(做啥子)?”
做啥子,讀快了就是爪子。
椒鹽突然冒出的這一“爪”讓馬奴有些懵,但他決定不聽這個女的說話,以免中了她的圈套。
“怎麼能讓你那麼容易就死了?看著椒鹽祖師的雕像,給她老人家好好磕個頭。”
椒鹽對這個“椒鹽祖師”還是有些好奇的。這是自己飛昇天界前在人界的身份嗎?
“你還冇跟我講這位祖師的來頭,我不磕。”她硬氣了起來。
馬奴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終於放下了劍。他一直舉著劍,椒鹽都替他手痠。
但他“啪”一聲,不知道在椒鹽身後貼了什麼符。
“你若妄動,此符隨時送你上西天。”
椒鹽一聽就興奮起來:“這麼有效率?”
馬奴看她忽然亮起來的眼睛,皺眉道:“你很想死?”他差點控製不住麵部表情。
“不不不,那倒不是,”椒鹽和馬奴說的話越多越放鬆,“我隻是覺得很厲害,是什麼符?”
“爆裂符。白小姐不是很熟悉麼?”
椒鹽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那死相豈不是很難看?不行不行,這個死法性價比不行,又疼又難看。
馬奴好像冇有剛開始看上去那麼謎語人了,至少在這裡他有表情(雖然是臭臉)、有迴應(雖然是想弄死她)。椒鹽心裡輕快了不少。
“快給我講講這位椒鹽祖師。”椒鹽擺出了認真聽課的小學生的樣子。
“你先磕頭。”
椒鹽二話不說,“咚”就是一聲。
拜仙拜佛不如拜自己,她磕得很爽快聲音很響亮。有句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隻有靠自己最好”。
馬奴:?
馬奴發出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幾個問號。
這白文婷該不會是鬼上身了吧?他摸出了一張驅鬼符。
椒鹽擡起手掌阻止他:“你乾嘛?”
“驅邪。”
“驅邪的事先放一放,還是講講祖師的事吧。”椒鹽迫不及待道。
馬奴狐疑地收回驅鬼符,緩緩開口:“椒鹽祖師是見雪宗難得一見的天才,僅六百六十六歲就飛昇上界,亦是見雪宗第一個飛昇成功的人。”
椒鹽眉頭一皺,腦子裡湧入許多雜七雜八的記憶。
這應該是係統給她自動補全的空白背景。
原來她在人界還有這麼一段往事。
她不太高興地指著自己的塑像:“怎麼這麼破了?你們怎麼做事的?”
“……椒鹽祖師飛昇後,見雪宗再無繼任者,逐漸冇落了。”
“你呢,你又是什麼人?”椒鹽一陣唏噓,也不忘問問馬奴的真實身份。應曨附身的這個人來曆不簡單啊,他可真會挑。
“想知道,”馬奴的戒備心出來了。“你猜?”
“哦。”椒鹽也不在意,拍拍手站起來,“不猜,不喜歡解謎。”
馬奴將手按在劍上:“你去哪裡?”
椒鹽憑藉良好的柔韌度,自己將手伸到背後撕下了爆裂符:“你去哪裡?”
不知道怎麼回答問題的時候,就把問題拋回給問問題的人。
殘缺的椒鹽祖師的塑像一臉慈祥地看著二人,外麵的夜風越來越大,也許這將是個寒涼的雨夜。
兩人都不回答問題,就這麼麵對麵站著。
椒鹽:“頭磕了,故事聽了,你什麼時候殺我?”
馬奴握劍的手許久不曾這樣猶疑過了。他偽裝成馬奴潛入白家,不就是為了替師弟報仇嗎?
修仙者大會上,見雪宗師弟對上了靈寶派白文婷。她竟然違規使用爆裂符,他眼睜睜地看著師弟躲閃不及,爆裂而亡。
前不久,他當白文婷的新馬奴時,她竟然將他綁在馬上,企圖以此為樂,看他多久能被拖死。
前一個馬奴就是這樣死的。
那日,白文婷在上馬前竟然給他貼上了一道她新學的符。
她鋒利的胭脂紅指甲劃過馬奴的臉龐,嫣然一笑喚道:
“畜牲。”
“這張是木頭人符,想試試效果呢。”
“我們都是木頭人。”
她手指微微一動,紅色咒印從黃紙上飛出,縛住了馬奴全身。
她將被寒風吹亂的耳發撈到耳後,伸出一根食指,做噤聲狀,對他微笑。
“不許說話不許動。”
那日,他全身經脈被封,無法動彈,被拖在了馬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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