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衫 第30章 癡心妄想
戴纓膚白,皮肌薄細,一窘迫,臉上緋紅。
謝珍仍自顧自地說著:「我說的話你聽……」,接著咦了一聲,「你的臉怎麼這樣紅?莫不是染了風寒?你可千萬彆把病氣過給我。」
戴纓拿手扇了扇:「車裡太悶。」一麵說一麵將車簾打起。
「你回了府,在我母親麵前多替我言語,日後我能做陸家的大房奶奶,自會看顧你幾分。」謝珍洋洋得意地說道。
戴纓看了謝珍一眼,然後轉過頭,不再看她。
這人簡直是癡心妄想,戴萬如那人還算精明,怎麼生了謝珍這麼個蠢貨。
馬車行了一程,停歇,到了謝府,幾個下人在門外閒候著,見她們下了車,迎上,引進府裡。
一進府裡,先往上房去。
戴萬如一見謝珍,拉著手好一番闊敘寒溫,又問有關陸府之事。
「母親,那陸府可氣派,光那內園,走一圈下來能把腿腳走疼。」
戴萬如歆羨道:「再怎麼也是簪纓士族,同一般權宦之家自是不一樣。」
謝珍又道:「女兒還見著陸相了,原以為是不苟言笑的老頭,誰知還很年輕,隻是看起來不太愛笑,但麵目是溫和的。」
戴萬如笑道:「那陸家千金是陸相抱養的,真論起來,就算是親子,他這個年歲也差不離。」
家貧者且不說,像權貴之家,男子年十五,女子年十三以上,聽婚嫁,早早立下家室,男子三十多歲,子女也有好大了。
謝珍眼珠一劃,又道:「是呢,女兒竟不知,陸家大房還有一位主子爺,比陸相小幾歲,當得是一表人才。」
戴萬如想了想,悟了過來:「那是陸家三爺,才從地方調回,我聽你父親提過一句,這兄弟二人好似是同父異母。」
兩人絮絮說了一盞茶的工夫。戴萬如這才把目光投向戴纓,拿下巴指了指。
「既然回了,坐罷。」
戴纓依言尋了一張交椅坐下。
戴萬如想著,先前因戴纓自作主張解除婚約,那會兒一怒之下砸破她的額頭。
當時一來心裡怒不可遏,二來想滅滅她的氣焰。現在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看來還是有成效的。
再一想戴纓是孃家侄女兒,加上謝容同陸婉兒婚事定下,心情不錯,於是不鹹不淡地問了兩句。
「行了,你仍是回你那院子歇息,既是回來了,便多住幾日。」
戴纓應是:「纓娘這便告退。」
戴萬如「嗯」了一聲。
戴纓回了院子,孔嬤嬤已指著下人把屋室重新打掃一遍,歸雁替她鋪好床帳,不知不覺到了用午飯的時候。
飯菜擺上,戴纓沒什麼胃口,吃了小半碗飯,讓下人撤了桌麵。
戴萬如召她回,老夫人不好說什麼,雖說隻住幾日,還要回陸府,可戴纓並不敢完全鬆懈,謝珍那點子心思,一回來少不得向她母親袒露,想給陸銘川做續弦。
戴萬如雖說精明,可在貪念之下,那份精明便蕩然無存,反會更添蠻橫不講理。
謝珍若能嫁於陸府,戴萬如巴不得一聲。
且,戴萬如必會找她問及此事,屆時她要如何應付,若是說得讓她稍有不如意,她隨便使點絆子,都讓她好受的。
有一點戴纓很清楚,謝珍想當陸銘川的續弦,簡直是天方夜譚。
謝珍最後落得什麼下場,戴纓一點不關心,就怕把自己帶累了。
畢竟在外人看來,她二人乃表姊妹,不會分開來看,認為你是你,她是她,隻會說,這一家人都一個德行。
是以,謝珍若被嫌惡,她亦會不受待見。
那麼戴萬如問詢自己對此事的看法,她要如何說。
說不合適?以戴萬如那狹窄的心胸,必會以為她有什麼彆的想法,或因她輕視謝家而惱怒,若她讚成,最後又使自己境況艱難。
果不其然,晚間時分,前麵來人讓她過去。
「你表妹的事情,可知曉?」戴萬如讓下人看了茶點。
戴纓暗忖,戴萬如這是故意拿話探她,遂點頭道:「表妹同纓娘說過。」
「你對此事怎麼看?那陸三爺同珍兒是否合配?」
戴纓默不出聲,沒有立刻回答。
「怎麼?為何不說話?」戴萬如又問。
「這種事情,纓娘不好多嘴……」戴纓故作為難道。
「無事,你隻管說來。」
戴纓這才開口:「陸家三爺先前喪妻,留有一子,表妹韶華芳貌,且是待嫁之年,給人做續弦……」
說到這裡,戴纓瞥向戴萬如,隻見她嘴角抿成一條線,眼色發沉,心中暗道,你既然心裡早有成算,還問我做什麼?接著將話頭一轉。
「陸家駟馬高門,先祖乃開國帝君的佐命之臣,雖說中間有過衰落,可到這一任家主手裡,尊榮比之從前更盛,那陸三爺乃陸相親兄弟,品貌不凡,正是好年歲,倒也嫁得。」
戴萬如點了點頭,麵色這才轉好:「正是,我也是這麼認為。」
戴纓心裡冷笑,以陸家的門第,由得了你怎麼想?好似你覺得可行,人家就會娶你閨女似的。
不過這話戴纓可不能說,她得順著戴萬如的意思來,把毛捋順了,纔好聽使喚。
「隻是……」戴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戴萬如雙眼微微覷起:「隻是什麼?」
「纓娘聽說表兄同陸家千金已然定下親事。」
戴纓說這話時,略略顯出失意,「親事雖定了,然,陸家老夫人想留孫女兒在身邊一兩年,姑母試想想,表兄娶的是陸家女,而那陸家三爺又是陸婉兒的小叔父,中間有這層關係……隻怕珍姐兒這事叫陸家人知曉了,會不好想哩!」
戴萬如心裡一緊,她隻顧著往高處看,卻忽略了眼前的緊要。
戴纓接下來的一番話,叫她直接打消了把女兒嫁進陸府的心思。
「不怕彆的,就怕陸家人生惱,反把已做成的『好事』給攪黃了,那表兄的仕途前景……」
話不道儘,戴萬如在心裡已有了取捨,雖說她也疼謝珍這個女兒,相形之下,還是兒子更重要。
「多虧你這丫頭提出來,我糊了心,竟忘了這一岔!」戴萬如看向戴纓,「你表兄和娶陸家千金一事,絕不能受半點影響。」
說到這裡,戴萬如又是撫額歎息:「珍兒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這可怎麼同她說呢,就怕她不依,到底也是我心頭的一塊肉。」
戴纓差點破口大罵,合著你是半點心不操,全指著我想辦法?
「這也好辦,姑母不必表明態度,待表妹問及時,您隻需模糊下來,就說,親事得分個長幼先後,待兄長同陸家千金完婚,再為她計議。」戴纓接下去說道,「她若再問,姑母隻提母女之情,捨不得她,表妹自來孝順您,縱使有疑,也隻能暫且捺下。」
戴萬如點頭,再次看向戴纓的眼神緩了兩分:「我就說你這丫頭腦子好使,百伶百俐,這番話可算說到我心坎上。」
戴纓笑而不語,仍是一副謙恭的姿態。
「行了,你去罷。」戴萬如擺了擺手,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對了,忘記告訴你,後日,你同珍兒陪我赴宴。」
「赴宴?」
戴萬如「嗯」了一聲:「員外郎夫人家中設了筵席,你二人隨我同去。」
戴纓應是,退了出去。
這員外郎乃謝山的直係上司,他的家宴,戴萬如攜謝珍去就算了,居然攜她一道?隻怕另有一番用意。
她可不會認為她這個姑母一時慈心,帶她開眼界。
戴萬如對她商女的身份萬分看不上眼,好像她的存在時刻提醒旁人,她自己也是商女出身。
……
次日,戴纓哪也沒去,在院中待了一日,這中間沒見謝容,聽人說,他去了外城辦事,幾日後纔回。
就這麼的,到了員外郎家宴這日。戴萬如攜著戴纓和謝珍乘馬車往員外郎府去了。
這員外郎家的府邸比不上陸府闊大,顯赫,卻也看得出來下了功夫。
有山有水,有幽徑高台,有亭軒樓閣。
而這宴席,無非就是置辦幾桌豐盛美味的菜饌,一群官階差不多的官眷們吃吃喝喝一場,再聚著看看戲,聽聽曲兒。
或逛逛園子,或聚在一起閒敘。吃喝在其次,看戲聽曲更在其次,重頭戲是逛園子說長論短。
在這說長論短中,有人傾聽,有人遞話,有人高姿態,當然也有人被排擠打趣,被冷嘲熱諷,被排擠嘲弄之人便是戴萬如。
通常情況下,她們會先享用美饌,再走到園中賞景,借著賞景的工夫,開始由景及人,含沙射影的話總能狠狠刺激到商戶出身的戴萬如。
每次赴宴回來,她必受一肚子氣。
然而,縱使這樣,每有宴請,戴萬如仍會盛裝赴宴,一次不卯。明知被那些官婦人瞧不起,也執意要融入進去,這已成了她的執念。
謝山雖說在京都為官,可她卻不被那些官婦們接納,叫她這個官夫人當得沒甚滋味。
隻有被這些出身書香世家、名門望族的婦人們承認,她才覺得自己洗去了這一身商戶的身份。
今兒,她不是去吃席的,而是去正名的,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麵前,好好揚眉吐氣一番,順便給她那侄女找一門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