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衫 第47章 彆人都行,就你不可以
戴纓換上戴雲的妝容離宅時,歸雁並沒有隨同,落後戴家人尋戴纓,戴萬昌逼問歸雁,受了一頓打,仍閉口不言。
一來見忠心,二來……她確實真不知自家小娘子的行蹤。
適才,戴萬昌見戴纓被尋回,還與陸相共乘,扭頭便讓人將歸雁送到行館伺候。
「這會兒天熱,隻拿小扇打風罷?」歸雁走上前。
戴纓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正說著,院外來人。
「戴小娘子可在?」
戴纓轉頭去看,來人是陸銘章的貼身侍婢,名七月的,一張鵝蛋臉,眉眼細長,聲腔清亮婉轉。
「在呢,七月姐姐進來坐。」戴纓讓歸雁看茶。
七月笑著走進來,朝戴纓道了萬福,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遞上:「家主讓婢子送來的,這白玉膏是宮中賞賜,治癒外傷效果好,不上一日便可消腫。」
說著,往戴纓破開的嘴角掃了一眼。
戴纓接過,道了謝,再次讓七月入座,她才告了座,歸雁上前看了茶。
「家主讓我問娘子,是否還有未辦之事?若是沒有,明日便啟程返京了。」七月說道。
戴纓想了想,提起嘴角,搖頭道:「沒什麼未辦之事,明日可啟程。」
兩人又說了些話,七月起身告辭。
待歸雁將人送出院門回來,戴纓問道:「人還在外麵?」
歸雁應是。
戴纓想了想,說道:「請去前院罷。」
有些事情不能這麼不明不白。
「是。」
戴萬昌坐於敞廳裡,見戴纓來了,欲要起身,屁股剛抬起,又落下,反應過來,他是她老子,隻有她給他見禮的份。
「父親深夜前來所為何事?」戴纓坐到戴萬昌對麵。
戴萬昌清了清嗓,說道:「這次叫你受了委屈,為父對孫氏必不輕饒,已讓人打發她到莊子上,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戴家一步。」
戴纓將目光投向地麵,滯了一會兒,抬起頭。
「父親這話阿纓能信麼?父親難道不知,我母親就是被她氣死的?你在跟前,她便作小伏低,你背過身,她同我母親說話夾槍帶棒,母親身子本就不好,好幾次慪得把才吃下的藥吐出。」
「這些事情從前怎麼不聽你提過?」
戴纓一聲冷笑:「女兒沒向父親提及?女兒這雙膝蓋都不知跪了多少回,最後又如何,她哭幾聲,裝乞扮憐,您就又心軟了,當時您是怎麼說的?又是怎麼做的?」
孫氏從前在楊三娘也就是戴母的房裡伺候,不僅熟知楊三孃的喜好,更清楚戴萬昌的脾性。
知道戴萬昌喜歡女子小意迎奉,而楊三娘看起來嬌巧,骨子裡卻是個犟的。
孫氏投其所好,在戴萬昌跟前慼慼抹淚,再說些柔言細語,無論戴萬昌揣著多大的氣,孫氏總能給他撫平了。
戴萬昌受用,平日裡自然也就更為偏袒孫氏,無論孫氏鬨出什麼動靜,最後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漸漸地,戴纓看清了,閉了嘴。
戴萬昌被自己女兒如此質問,覺得沒臉,出聲道:「還提這些做什麼,多少年的舊事,你母親那是自己身體不行,怪不到彆人頭上。」
戴纓終於明白了一句話,什麼叫作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是不會覺著疼的。
孫氏隻要伺候好戴萬昌,戴萬昌在受用的同時,對孫氏的態度便是放縱。
隻有哪一日,孫氏冒犯到他的頭上,他才會正視孫氏惡心人的行徑。
她母親的死有孫氏的原因,還有戴萬昌的縱容。
戴萬昌擺了擺手,調開話頭:「你難得回來一趟,不說這些,今夜前來為著另一事。」停了一下,又道,「你上次說在京都開分號的事情,我又想了想,認為可行。」
戴纓心下譏諷,先前不同意,這會兒又改口,不就是見她同陸銘章有些沾連麼,於是將外放的情緒收起。
「既然父親認可,女兒自然沒什麼話說,一切由父親定奪。」
「戴家的生意也有你的一份,京都那邊全權交你打理,銀錢方麵你不必擔心,我會著人安排。」戴萬昌談起生意來又是另一副態度。
戴纓此次回平穀,一來祭奠生母,二來為了在京都開分號,既然戴萬昌改口,那麼,她沒有不應的道理。
戴萬昌走後,戴纓回了院子,臨睡前往臉上塗抹了膏藥,睡去了。
彼邊,戴萬昌前腳纔回院子,後腳戴雲就找了來,一進房裡,濕紅了眼,跪到戴萬昌麵前:「父親,女兒赴京之事……」
本是欣喜萬分乘轎進入行館,誰知又被抬了回去,叫她怎麼甘心。
「哭什麼!跟你那姨娘一個樣兒。」
戴萬昌厲喝一聲,戴雲住了嘴。
「眼下去不得京都,不是時候。」戴萬昌說道。
戴雲想問原因,見她父親麵露不耐,隻得把話嚥下,不過父親剛才說得是「眼下」,也就是說,時機不對,緩過這一陣,她仍有機會赴京。
思及此,戴雲安了心。
……
次日,行館外車馬停當,戴纓上了車駕,不過不是和陸銘章同乘,仍是坐回她來時的那輛馬車,啟行回程。
就這麼走了月餘,終於到了京都。
一回來,戴纓將平穀帶的東西,讓下人們分發出去,不止大房,還有隔壁的二房、三房,上上下下,主仆皆有。
之後休整了幾日,她便開始籌備鋪麵事宜。
尋鋪麵這些瑣碎,無需她親自張羅,自有下人去辦,此次回京都,戴萬昌調了兩個姓秦的管事給她。
仍是做綢緞生意,前期準備由兩個管事料理,期間進度報述於她,大小事由她定奪。
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鋪麵定下,就在鬨市區,周圍有宅邸、酒樓還有青樓。
同一時,官府那邊登記了行戶,用來後續繳稅。再就是店鋪修造。
戴纓的臉麵不似高門貴族女子金貴,她十四五歲便同戴萬昌外出行走,行事作風有自己的一套路數。
這日,兩個管事的前來報知戴纓,鋪麵裝修上出了問題。
「五個人的班子,那人是這批施工夥計的頭,他自己喝了酒,做起事來沒個輕重,把咱們屋頂上敲缺了一塊,我說用工錢抵扣,這人死不承認,非說先前就少的,還反咬一口,說咱們賴他。」
秦二、秦三兩兄弟是戴家的老人,聽了戴萬昌的吩咐從平穀到京都張羅這邊的生意。
從前經常同戴纓打交道,清楚她的行事風格,有事說事,無須扯旁的。
「現在工也停了,一夥人坐在店裡不走。」秦二說道。
戴纓沉吟片刻,說道:「按工時,把工錢結了,讓他們走,既然做不好,就換一批人來,莫要還沒開張就鬨出動靜。」
秦二「哎呀」一聲:「我也是這麼說,偏那人胡攪蠻纏,說接了咱們這一單,他把手頭彆的事推了,讓咱們賠付他整個工期的工錢。」
戴纓聽後,笑了起來,這是碰上訛人的了,不緊不慢地說道:「走罷,會會這人。」
正巧找點事情做,於是出了陸府,乘車去了綢緞莊。
才走進店鋪,就見堂間的地麵擺著錘、鏟等工具,桌邊坐著五六個粗布麻衣的漢子,將一人圍在中間,幾人正低聲說著什麼。
中間那人麵目黝黑,方臉闊額,著短衣,露出結實的臂膀,身上擦了臟灰,不整潔,腿屈起,踩著凳麵,腳上是一雙還算新整的藍布鞋。
幾人聽到動靜,往店門看去。
逆光中行來一個纖姿女人,待她再走近些,看清了麵貌,幾個漢子挪開眼,或低目,或看向彆處。
唯有中間那人直直同戴纓對視。
「你是工頭?」戴纓問道。
那漢子揚起下巴:「不錯,是我。」
戴纓指了指旁邊,說道:「陳兄弟,借一步說話。」
從秦家兄弟嘴裡得知,這人叫陳左,手裡有幾個兄弟,在京都城給人店鋪修造,有活時便接活,無活時就到碼頭做些雜活。
陳左就那麼把戴纓看著,不起身,不說話,見戴纓是一女子,全然不將她放在眼裡。
若是一般人,這會兒指定難堪。
戴纓麵上笑著,聲音卻涼下來:「既然不願好好說,就是不想解決問題了,那好,反正我這店鋪還未完工,也不怕耽誤,咱們一紙訴狀走衙門罷。」
陳左眼中閃動,他本想把姿態架高,震一震這女人,想不到她半點不懼。
「既然你想談,那就談罷,就當著我這些兄弟的麵,沒什麼他們不能聽的。」
戴纓點了點頭,秦二搬來一把交椅,請戴纓入座。
「陳兄弟敞亮人,那我也不繞彎子了,磕破的屋角,我可以不計較,但你……必須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