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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春衫 第88章 顛倒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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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淮說的話音很輕,可曹氏聽得明明白白,什麼釵飾不釵飾的都不重要了,她就聽到「平妻」二字。

呼啦一下站起,動靜大的帶翻了凳子。

「爺,您剛才說抬妾身為妻?!」曹氏歡喜出聲,並一口咬定。

陸淮回過神來,看向曹氏,張了張嘴,想著怎麼把剛才的話收回。

然而正當他開口時,「哐嚓」一聲,房門從外被大力踹開,門板震顫,浮塵簌簌落下,彷彿連屋室都跟著震顫了一般。

陸淮凝目去看,就見門下站著自己的大兒子,當下怒喝道:「什麼規矩!」

陸銘章走進屋裡,一雙眼看向曹氏,曹氏被陸銘章盯得肩一縮,轉念想到自己平妻的身份,又刻意地挺了挺背。

「你要抬她跟我母親平起平坐?」陸銘章同自己父親對上。

陸淮穩坐不動:「小畜生,由得了你來質問我?!」

陸銘章半點不懼,逼問道:「父親想做的事,兒子自然不能置喙,卻也想問個究竟,是也不是?」

「是,你待如何?」

陸淮話音剛落,一旁的曹氏聽後,把架子端得足足的,走到陸銘章麵前。

「晏哥兒,如今妾身同夫人一樣,都是府裡的當家主母,你這做小輩的,總該懂得尊卑上下,今日你若肯全了禮數,與我磕個頭,我便寬宥你年少無知……」

話未落地,陸銘章倏忽抬腿,曹氏「哎喲」一聲,人倒飛出去,再看時,已狼狽地仰倒在地。

陸淮一拍桌安,霍地站起:「反了天了,好你個小畜生!老子抬舉的人,你也敢打?我還坐這兒呢,由得了你放肆!」

陸銘章抬眼看向陸淮。

「你那是什麼眼神,還想跟我動手不成?」

正在這時,長安從後趕來,陸銘章看了他一眼,一臉鐵色地伸出手。

長安是陸銘章的近侍,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阿郎,不可……」

陸銘章把眼一橫,長安不得不將手裡的長劍遞上。

在陸淮未反應過來時,陸銘章已揮劍砍向地上的曹氏,曹氏驚駭地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這一劍是真打算把她給殺了。

就在她即將命喪劍下時,陸淮搶步上前,一腳踹在了陸銘章的胸口。

「小小年紀,好狠的心腸,讓你長大還得了?!」說著,走上前,一把揪住兒子的衣襟,將人從地麵提至半空,「不如今兒死在我手裡。」

陸淮見兒子眼中沒有半點懼意,腮幫緊咬,毫不懼怕地回盯著他,一副死不認錯的態度,心裡暗罵,簡直跟他娘一個模樣。

「你要打殺他,何必那樣麻煩,先殺了我這個生他的人,他自然也就活不了了。」

陸淮看向來人,正是聞訊趕來的尋春和,心裡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你生的,目無尊長,以下犯上,這就是你教出的好兒子!」

說著一把將陸銘章摜倒在地。

這一摜的力道並不輕,陸銘章緩了會兒才從地上爬起,起身後朝地上啐了一口,說道:「哪裡來得尊長,妾就是奴,一個奴才也敢讓我叫母親?」

借著這個話頭,陸淮正想再提一提抬曹氏為平妻的話,用來氣尋春和,誰知大兒子接下來道了一句,這話將在場眾人震得回不過神。

「她是奴,當不得我一聲母親,而你……」陸銘章直直地看向陸淮,鋒刃儘出,一字一句地說道,「德行有虧,失德、亂綱、顛倒倫常,當不得我父親。」

一聲落地,陸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你……說什麼?」

陸銘章不帶一點怕的,說道:「我說你不配當我父親,我沒你這樣的父親。」

「轟」的一聲,頃刻間,眾人就見方桌在家主的掌下碎裂。

「好,好樣的,你有這骨氣,便把你這一身武力儘數散了,那是我教的。」

「陸淮!」尋春和幾步上前,揪住陸淮的衣衫,往他身上捶打,要和他拚了。

陸淮任她捶打,根本不理,他若不趁此治住這小子,以後他就要踩到他的頭上。

然後他還是低估了大兒子的剛絕,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陸銘章眼中狠色一閃,並起雙指,毫不猶豫地朝自身丹田氣海猛力點下,臉色瞬間灰敗,唇邊溢位一縷血絲。

周圍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直到尋春和絕望的悲哭從屋裡徹響:「晏兒——」

事情走到這一步,全然失控,陸淮身子晃了晃,不能說出一句話……

聽到這裡,戴纓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堵得難受,這裡麵好像誰都沒有錯,誰都有問題,糾葛不清。

怪曹氏嗎,可追究起來是她先遇上的陸淮。

怨尋春和執拗嗎,她違背了家人的意願,拋下所有,同族人分離,隻身滯於京都,就為了心上人,在最最幸福的時候卻得知他在外早已娶妻,且一直隱瞞。

這口氣任哪個女子咽得下?

戴纓想來想去,認為問題的關鍵在陸家老大人身上,接著追問:「後來呢?」

陸溪兒挑了挑眉:「後來,我大伯走了。」

「走了?」

「是,就是那日,大伯離開了陸家,離開時身上沒帶任何盤纏,空著雙手走的。」陸溪兒又補了一句,「連長安也沒帶。」

戴纓震在那裡完全說不出話,原來陸銘章有一身好拳腳,結果自散功力,身無分文地離家,身邊連個隨護的人也不帶。

這已非簡單的離去,而是徹徹底底的決裂,不留一絲餘地,這人心誌之堅,手段之絕,簡直駭然……

對自己尚能如此狠戾,這世間,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割捨的?這一瞬,她的心底滋冒出絲絲寒涼。

「那他去了哪裡?又怎麼回的陸府?這中間經曆了什麼?」戴纓迫切地問道,想知道的更多。

陸溪兒正欲再說,院子裡下人來報,曹老夫人喚她過去一趟。

「真煩,我祖母叫我呢,得去了,遲去一會兒她老人家又怨叨,你再坐會兒。」

陸溪兒說罷,下了窗榻,趿上鞋,丫鬟進來給她係上鬥篷,揣著手爐,往桂蘭院去了。

這可把戴纓晾得心癢,陸銘章怎麼回的陸府呢,他離家後又去了哪裡?沒了傍身的功夫,如何謀生?

還有……也是最讓她好奇的一點,他怎麼回的陸家,而且,回了陸家後,搖身成了陸家家主,從前差點被他砍殺的曹氏依舊安然地住在陸家。

這可太奇了!

陸溪兒走後,戴纓也不好多坐,帶著丫頭回了一方居。

陸銘章大多時候白天不在府裡,老夫人那邊也不用她過去伺候,於是獨自在側屋用了午飯。

用罷飯後,又於側屋的榻間小憩,醒來時,天色有些暗了,近幾日天氣本就陰沉,屋裡若不點燈,如同到了夜裡。

窗外呼呼刮著潮濕的寒風,怪腔怪調的悠揚讓人更不願出門,隻想窩在屋裡。

戴纓從床頭勾起大衣,籠在身上,赤腳趿上軟底鞋,繞過帷屏,走到外間,再走到窗邊,將窗戶支開一條縫隙,往外看去。

幾個小廝在院中掛燈,孔嬤嬤和幾個婆子在對麵的值房說閒話,沒見到歸雁,應和七月等幾個大丫頭在另一邊的廂房玩鬨。

凍人的風溜進窗隙,撲到戴纓的麵上,自上次夢魘醒來,起夜喝茶致使寒氣入體後,戴纓便格外注意保暖,於是趕緊掩下窗戶。

窗戶剛剛放下,便聽到院外響來幾道腳步聲,這聲音她不用刻意分辨,也知道是這院子的主人回了。

接著就聽到院中人喚「大爺」,然後院中開始有了不一樣的動靜,眾人的腳步變得明快,還伴有人聲。

「叫廚房傳飯。」

是七月在說話,接著又聽她壓低聲音說:「不知姨娘醒了沒?」

「沒聽見動靜,想是還睡著。」歸雁說著,輕輕叩響房門,沒有回應,「沒醒呢,若是大爺問起,煩姐姐說一聲。」

七月應下,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戴纓倚在窗邊,身形幾欲和屋中的幽暗相融,聽動靜,斜對麵的正屋開始擺飯了,過了一會兒,安靜下來,於是走回裡間,褪下大衣,重新躺回床榻,將臉埋在被間,就這麼一覺睡到天亮?

那也太不像樣了,他沒回來時,她可自在隨意,他人都回了,她不到跟前伺候,說不過去。

於是翻身下榻,正要喚人進來時,房門再次被叩響,跟著歸雁的聲音傳來。

「娘子,起身了嗎?」

戴纓趕緊答道:「起了,進來罷。」

歸雁推門進屋,因是晚間,不必出門,給戴纓穿了一件不厚不薄的長衫,外麵罩上銀灰狐裘大衣,簡單收拾了一番,往對麵的主屋去了。

戴纓進了主屋,飯菜已擺上桌,正巧陸銘章褪下朝服,換上一身月白色交領軟綢衫從裡間出來,見了戴纓,在她麵上看了一眼,說道:「她們說你歇下了。」

戴纓解下鬥篷,遞給歸雁,笑道:「大人回了,妾身怎能躲懶不起身,就是再不知事,這點規矩還是懂的。」

陸銘章沒說什麼,走到桌邊坐下,戴纓便走到他身邊侍立,欲挽袖替他佈菜。

「有丫頭們伺候,坐下一起用飯。」陸銘章說道。

戴纓依言坐下,丫鬟們開始布讓。

兩人靜默無聲地用飯。

七月立在陸銘章的身後,見他飯用得差不多了,執起酒壺斟了一杯酒,七月並不知戴纓不善酒,也給她倒了一盞,而後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將房門悄然合攏。

室內,隻餘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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