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衫 第98章 不安分的挑逗
陸銘章一進院子,就見介於棚架和小拱橋邊的空地,擺了幾個烤肉架,下人們圍在旁邊切肉的切肉,備料的備料,起炭火的起炭火。
對麵的香木架下,四季青的藤蔓在和煦的風中翻動,光影從葉隙穿過,灑到棚架中,落到棚架下的人的頭身上。
那裡坐了幾個陸家小輩,在他們中間,一女子正笑吟吟地說著什麼。
得知他回了,轉過頭,看向他,先是怔了怔,接著站起身,走了來。
「大爺今兒回得早。」戴纓沒料到陸銘章回得這樣早,大多時候,他都是天微暗纔回。
陸銘章笑著回了一句:「今日躲懶。」
香木架下的幾個陸家小輩走了來,一一行禮見過。
「去罷,不必拘著。」陸銘章頷首道。
雖有他這句話,陸溪兒、陸意兒還有其他幾個小輩多少有些拘謹。
陸銘章看了戴纓一眼,然後回了主屋。
陸銘章回了,戴纓肯定要隨侍在他身側的,於是也跟著進了主屋,穿過落地罩,入到裡間,替他更下朝袍,換上一件雪青色的家常軟衣。
「那些野味叫他們醃製過了,烤出來味道應是不錯的,大人一會兒嘗嘗?」
陸銘章將她替自己理衣的手輕輕握住,戴纓臉上稍稍一紅,見他看著自己,似有話說。
「大人有話說?」
陸銘章看著那一雙清靈的眼,停了兩息,說道:「沒什麼,我留在這裡,他們不自在,一會兒去上房陪老夫人。」
戴纓便沒在意:「好,待野味烤出來,我叫下人送過去。」
陸銘章「嗯」了一聲,低下頭,微涼的唇在她前額碰了碰,轉身出去了。
戴纓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坐到妝奩前,待鏡中人臉上的紅暈淡去後,方出屋室。
因著陸銘章的離開,院裡又重新恢複了熱鬨,野味已擺至烤架,肉香滋滋冒出,原本坐在香棚架下的陸溪兒等人,被這香氣誘得走到烤爐邊。
「來,來,且叫我也試一試。」陸溪兒捋起衣袖,從丫鬟手裡接過烤肉的兜子,試著在炭爐上翻烤。
結果沒杵兩下,一陣風來,她避閃不及,煙氣撲了滿臉,肉也不管了,跑到一邊俯身咳嗽,又抽出帕子拭眼淚。
鬨得一眾人大笑起來。
「溪姐兒,你這是烤肉還是烤自己呢?」
又一人說道:「什麼烤肉,分明是燻肉。」
陸溪兒一口勁緩不過來,還是戴纓倒了一盞給她清嗓,才說出話。
「你們一個個就笑罷……」剛說出口,又一陣風來,換了方向,毫無征兆地撲向笑得正歡的幾個陸家小輩,嗆了滿滿一大口。
結果笑聲變成了劇烈的咳嗽聲,狼狽地四散跑開。
戴纓和陸溪兒先是一怔,忍不住笑出聲,陸溪兒笑得伏到戴纓肩上,什麼叫現世報,這就是了。
小陸崇在不遠處揉著眼,叫喊道:「快,快,我要洗眼,熏得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戴纓趕緊讓人打了熱水來,親身給小陸崇把臉洗乾淨,又搽了香膏。
陸溪兒、陸意兒等幾個陸家小輩也都各自在丫鬟的伺候下,淨麵淨手。
一盞茶的工夫,肉烤出來了,戴纓讓七月用食盒裝了,送去了上房。
接著丫鬟婆子們又烤出了些,院子裡的主子、仆從們才開始鬨著吃喝起來。
肉香盈滿口,酒香飄滿院。
……
彼邊,陸老夫人正坐著同兒子閒話,石榴笑著打簾進來,手裡提著一個三屜食盒。
「一方居送來的,說是才烤出來,特意拿來給老夫人和大爺嘗嘗,若是吃著好,再送來。」
陸老夫人先是怔了怔,在她印象裡,一方居就跟自家兒子一樣,生人勿近,適才聽說幾個小輩在那裡烤肉,還有些沒回轉過來。
這屋裡有了貼心人,真就有了不一樣的氣象。
「快拿來,咱們也跟著沾香邊,嘗一嘗。」陸老夫人說道。
石榴淨過手,將溫盒裡的碗碟取出,分擺,布讓。
隻見那肉切得並不很精細,有大有小,有細有薄,然而,剛一取出,天然的肉香就勾得人口中生津。
陸老夫人嘗了一塊,覺著不錯,又多食了兩塊。
「母親喝些熱茶,壓壓油腥。」陸銘章奉上一盞熱茶,怕她吃多了不克化。
陸老夫人接過茶盞,呷了兩口:「你也嘗一嘗。」
陸銘章執筷,拈了一小塊放入口中,慢慢嚥入,然後示意石榴:「拿下去,你們分用了。」
石榴應是,收起碗碟,清了桌麵,退了出去。
待人退下後,陸老夫人接過先前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陸銘章呷了一口香茶,再不緊不慢地放下,說道:「還早,三兒年後纔回。」
陸老夫人一聽,就知他根本沒想好應對,不然不會這樣說。
「不論年後回還是年前回,纓丫頭原是他要求娶的,叫他回來,我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陸銘章笑了笑:「不必圓,照實了說。」
陸老夫人一噎,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這孩子一貫主意大,我操心也是無用。」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時分,陸銘章從上房出來,回一方居時,天色已暗。
此時,院裡已收拾乾淨,點上燈籠。
陸銘章舉步進屋,就見戴纓坐在外間的半榻上,穿著一件蜜色的寢衣,半濕的烏發散在身後,垂鬈於榻間。
似是沒覺察到他的靠近,不知在低頭鼓搗什麼。
「在做什麼?」
戴纓驚轉過頭,見是陸銘章,舉起手裡的物什:「我給大人縫製的護膝,一會兒你試試?」
陸銘章點了點頭,目光沒在護膝上停留太久,很快移到她的麵上:「我一會兒有話同你說。」
說著,轉身去了沐間,丫鬟送沐洗用具和更換衣物進去。
戴纓收回眼,沒由來的,心裡突然起了一絲忐忑,下午他回來,她替他更衣時就覺著他有話。
思忖間,沐裡響起水聲嘩啦,過了一會兒,又是衣料窸窣,接著陸銘章走了出來,丫鬟們將沐間收拾乾淨,退出了屋室。
此時屋裡隻他二人。
他走到窗榻邊,坐到她的對麵,看似無意地拿起簸箕裡的護膝,開口道:「你今日見了謝家夫人?」
「大人如何知曉?」戴纓眉頭微微蹙起,「監視我?」
「我沒那麼閒。」陸銘章繼而又問,「你不僅見了戴萬如,還暗示她,以謝珍換謝容,是也不是?」
這些話是她同戴萬如私下的交談,並無外人在場,陸銘章如何知曉?
其實這事,還真不是陸銘章有意探知,而是戴萬如救子心切,急吼吼跑到王家,向王夫人一通「真情實意」的剝白,倒把王夫人唬了一跳,以為她魔怔了。
結果王夫人轉頭告訴了自家老爺,那王慶聽罷,身上瞬間暴汗,一刻不敢耽擱,讓人遞了一張帖給陸銘章。
先是殷勤表誠,結尾委婉表示,自己年事已高,此生再無納妾打算。
陸銘章看過後,再一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有沒有這回事?」陸銘章再問。
戴纓不再隱瞞,直言道:「是,沒錯,我讓她把謝珍許給王慶為妾。」
陸銘章點了點頭,又問:「然後呢?」
「隻要她把謝珍送進王家,像當初對我那樣,我就幫她,救她兒子出獄。」
當然這還不算完,戴萬如以為這就是她的報複,不會想到這隻是個引子。
陸銘章平靜地看著她,道了一句:「你打算如何救謝容?」
戴纓將目光瞥向窗戶,並不說話,麵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陸銘章低下眼,看向簸箕裡的護膝,靜了好一會兒,這份沉浸在兩人間蔓延,陸銘章再次開口。
「你根本沒想過救他。」
這丫頭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戴萬如精心編織的一場騙局。
先假意給出希望,允諾以謝珍換謝容不死,待到那婦人耗儘所有、眾叛親離之際,她再親手將這希望砸碎,讓她明白,自己從頭至尾,都隻是被玩弄於股掌的笑話。
冷眼看戴萬如掙紮,如同當初戴萬如對她那樣。
「我把你從不堪的境地撈出,就是想你好好的,你卻仍同他們糾扯不清。」
戴纓一怔,陸銘章看向她的眼神……斥責?痛惜?還是失望?她分辨不清。
陸銘章又道:「我望你活出自己的樣子,為何仍要轉身?你如今所為,與你那姑母有何分彆?仇是報了,卻永遠擺脫不了她的烙印。」
說罷,陸銘章看向對麵的人兒,見她半掩於衣袖下的手緊緊攥起,低著眼,纖長的眼睫顫著,知道她在極力忍耐。
戴纓一撇嘴,從陸銘章手裡奪過護膝,白給他做了,你清高,你是大人,我是小人。
「若有人如此對大人,大人能放下麼?」
陸銘章沒有多想,直言道:「不能。」
戴纓抬起眼,疑惑地看向他,這算什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陸銘章無奈地歎了一息,繼續說道:「知道你什麼地方最吸引我麼?」
戴纓怔了怔,一掃剛才的低鬱,心道,什麼地方吸引你?左不過這副還算新鮮的皮囊。
遂帶上不正經的嬌慵頑色,繞過小幾,倚到他的身側,拿自己溫軟的身子偎著他,聲音柔款道:「大人說說看,究竟哪一處……入了大眼的青眼?」
不待陸銘章回答,她那雙不安分的手,便已探入他的絹衫之內,輕柔地撫弄。
「大人若不說……阿纓便自己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