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衫 第114章 心跳不受控
陸崇不願回行鹿軒,還揚言,不把蓮心趕走,他就不回行鹿軒。
要說這蓮心不過一個通房,連妾室都算不上,家裡的小主人不喜,打發出府也容易,可問題是蓮心自稱有了身孕。
隻是月份尚早,未能診斷出來,得過些時日才能確診。
晚間戴纓帶他睡到側屋,本欲讓歸雁在屋裡看護,偏陸崇不願,非叫戴纓陪他。
戴纓隻好應下。
結果等她躺下,陸崇歡喜得不睡,一會兒蹦躂起,一會兒又躺下,一會兒爬到床尾,一會兒又翻到床頭,開心得樂嗬嗬。
最後又把被子堆在一起,像圍起了一個小小的安全的屋子,他坐在裡麵。
戴纓怕他這麼鬨下去,一夜不好睡,於是哄著他睡下,給他講故事。
誰知講了一會兒,反把自己的瞌睡引來了,那孩子仍精精神神的。
「姐姐,我同你說……」小陸崇躺在戴纓身側,搖了搖她的手臂。
戴纓遊走在夢境邊緣,含糊著應了一聲。
小陸崇的聲音繼續傳入她的耳中:「那糕點是蓮心強餵我吃的,我不吃,她……」
聽到這裡,戴纓驟然轉醒,睜瞪著眼,問:「什麼?糕點是蓮心強塞你吃的?」
陸崇點了點頭:「她想我死,我若回去,她還要殺我。」
戴纓把這些話學給了陸銘章。
陸銘章聽後半晌不說話,他考慮事情往往想得更多。
對於小陸崇的話,無非就兩種情況,一,蓮心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想置他於死地。
二、這孩子在撒謊,至於為什麼撒謊,興是見蓮心懷了孩子,他不喜,於是想方設法地想把人攆走。
陸銘章看向戴纓,說道:「你隨我過去,這屋裡叫個丫頭守著。」
「那怎麼成,他若醒來見不著我,怎麼辦?」戴纓想了想說道,「妾身適才說的……」
「這些事待明日再說,你真不隨我過去?」陸銘章又問。
戴纓點了點頭:「大人去罷。」
陸銘章一聲不言語地轉身離開。
夜裡,陸銘章臥在榻上輾轉反側,懷裡本該有個人的,這會兒卻是空的,叫他很不習慣。
從前那麼些年,自己不也這樣過來了,怎麼這會兒像是離不得。
陸銘章再側身,背朝裡,麵朝外,閉眼睡去,然而剛閉下的眼再次睜開,起身,披衣,下榻,一氣嗬成。
這方戴纓剛剛潛入夢裡,開門的聲響將她驚醒,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陸銘章已走到榻邊,將她連人帶被打橫抱起,往外走去。
「大人這是做什麼?崇哥兒還在榻上。」戴纓急說道。
「你是操得哪門子心,又不是你我的孩兒,叫你如此上心,先把你抱過去,一會兒我再來抱他。」
陸銘章這麼一說,戴纓也就不說什麼了。
他將她放到榻上後,真就重回側屋把陸崇抱了來,陸崇懵怔著一雙睡眼把抱著他的人看了又看。
反複確認抱著他的人是他大伯還是他爹,直到看見戴纓,才通過戴纓確認,剛才抱他的人是他大伯。
架子床整闊,兩大一小睡著綽綽有餘。
陸崇坐在床上,眨了眨眼,看向陸銘章,乖乖地叫了一聲:「大伯。」
陸銘章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道:「崇兒乖,你安心睡,有大伯在,不用怕,大伯給你查清楚。」
陸崇眼睛微亮,點了點頭,戴纓招呼他睡下,再給他蓋上小被。
待小的睡去,兩個大人才躺下。
就這麼,小的睡裡側,戴纓睡中間,陸銘章睡外側,各人蓋各人的衾被,以一個合洽的方式安然睡去。
次日一早,陸銘章便將陸銘川叫到書房,問了這個事情。
「崇兒說那蓮心害他,你怎麼說?」
陸銘川沉下一口氣,說道:「若是平時,蓮心一個奴兒,打發也就打發了,隻是如今她肚子裡有了,我也難辦。」
接著又道,「崇兒這孩子大哥也知道,在我母親身邊養了幾年,脾性有些古怪。」
這話裡的意思便是,自己兒子的話不能儘信。
「再說那食物相剋,一般人哪能通曉,多半是巧合。」陸銘川繼續道。
陸銘章不去管他說的這些,這都是他房裡事,直接問結果:「你打算怎麼解決?」
陸銘川先往陸銘章麵上睃了一眼,開口道:「崇兒不願回行鹿軒,不如讓他在一方居暫住,過些時候叫大夫前來給蓮心號脈,再做決斷。」
說罷,又追說了一句:「當然,大哥若是不願,我這就把崇兒接回。」
陸銘章擺了擺手,不願同陸銘川多說,他很有點看不上這個弟弟的行事作風。
看著挑達不拘,處事卻全無章法,一味含糊不清,總在是非界限上模棱兩可。
陸銘川退了出去。
陸銘章坐了一會兒,指尖在桌麵敲了幾下,身子往後,仰靠於椅背,朝外喚了一聲,長安推門進入。
「去查,崇哥兒出水皰疹之前,三爺房裡的蓮心的行蹤。」
長安驚了一下,問道:「阿郎認為崇哥兒得皰疹和蓮心有關?」
陸銘章點頭道:「若崇兒沒說謊,蓮心真要害他,上次水皰疹多半和她脫不離關係,你去查查。」
長安應諾去了。
午後,陸銘章回了一方居,剛進院中,走了幾步,透過半掩的窗扇,見窗後坐著一大一小兩人。
兩人頭湊在一起,微微低著,不知在看什麼,落後又在爭著什麼。
陸銘章沒有立馬進去,而是在窗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直到戴纓抬頭發現了他,然後用他看她的眼神,回看向他,對著他笑。
陸銘章的心情立時變好,進了屋,走過去,兩人並坐於桌後,桌上鋪著一張紙,紙邊散落了幾截炭,原是在畫畫。
陸崇見了他大伯,起身,理了理衣,像模像樣地行了一個禮,陸銘章叫他坐下,他才坐下。
畫紙上是粗黑的線條,歪扭著,描畫了一個小小的「腦袋」,應該是腦袋罷,橫著的身體,後麵拖了個尾巴,實在看不出是個什麼玩意兒。
「畫得什麼?」陸銘章問道。
戴纓掩嘴笑道:「崇兒說他畫的是一匹馬,我瞧著不像,倒像是一頭哞哞叫的牛。」
陸崇急地從凳子上站起,將紙好好鋪整,伸出一指,沿著勾勒的線條,說道:「這是馬兒的頭,這是馬兒的尾巴,姐姐再仔細瞧瞧,多看幾眼就像了。」
戴纓越發笑得不能止。
陸銘章俯身細細看了,問道:「大伯幫你修幾筆?」
陸崇認真地想了想,點頭道:「大伯改也可以,隻是莫把我的馬兒給毀了。」
「你這馬兒毀不了。」戴纓忍笑道。
陸銘章拂袖,從旁拈起一截炭筆,端詳了一下這幅稚嫩潦草的畫作。
然後開始下筆,他沒有覆蓋原先的筆觸,而是在那些歪斜的線條旁輕輕落下筆尖,順著原本該是馬頸的曲線,勾勒出肌肉的弧度。
落筆乾脆利落,線條一氣嗬成。
就這麼來回添改,先開始,甚至辨彆不出他畫的是什麼,因為沒有大概的形狀,也就一眨眼的工夫,那些線條組成了認知中的馬兒某個軀乾。
戴纓和陸崇屏息凝神,看著那小小的一截炭筆在紙間揮灑遊走,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散亂無章的線條,顯出形狀,成了鬃毛如火,四蹄生風,向上的力量的駿馬。
一匹掙脫束縛的駿馬,仿若下一刻就要騰去而上。
陸銘章擲下炭筆,再用指腹線上條邊擦出暗影,使得馬兒更生動立體。
戴纓的目光已不在畫紙上,而是微微仰起頭,停在陸銘章的眉眼間。
她發現他做任何事都特彆認真投入,似是覺察到她的目光,他塗抹暗影的那隻手仍在繼續,卻抬起另一隻手,先是拍了拍小陸崇的腦袋,再拍了拍她的腦袋。
小陸崇一心隻在馬兒上,嘴巴驚訝地張著,再滿臉崇拜地看向他大伯。
「大伯,我的馬兒可以飛了,你把我的馬兒變得更好看了。」
陸銘章笑道:「因為有風,所以它活了。」
戴纓一手悄悄地按上胸口,心跳有些不受控。
正在恍神間,小陸崇拉了拉她,說道:「姐姐,你看,我說我畫的是馬兒,你還不信,這是不是一匹馬兒。」
戴纓不服,故意逗他:「這是大人替你畫的,不作數,不作數。」
陸崇急得跺了跺腳,耐心解釋道:「大伯說他隻是給我畫了風,我的馬兒還在,你看,你再看看,這就是我畫的。」
戴纓真就細細去看,再看向陸崇,點了點頭,問道:「這是你和你大伯一起完成的?」
「對,我和大伯一起完成的。」陸崇煞有介事地說道。
戴纓拉長聲調「嗯」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陸銘章在戴纓麵上看了一眼,插話道:「崇兒,大伯不僅會畫馬兒,還會畫鹿兒,要不要大伯畫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