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種入腹 銀光乍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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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刀影飛寒,濺血處,唯見光凝幽豔凝絡珠。
李懸音跟著這小太監剛行至半路,就遇上了前來接她的蕭野,不知喝了多少,除卻臉上兩頰酡紅,眼神也變得不清明,不像裝的。
“可是有人灌你酒了?”李懸音放慢步子,離那小太監遠一些,側過半邊身子,壓低聲音問道。
蕭野自知身上味道重,不想離她太近,她一湊過來,下意識跳開,冇聽清她講的話,眯縫著迷離的紅眸,盯著麵紗之下的那處,晃了晃腦袋,猜不出來。
李懸音抿著唇:“罷了,也不是什麼要事。
”李嬤嬤被靈犀公主嚇得慌不擇路,小跑出了宮殿,繞了個圈,纔想起來繼興皇帝吩咐的事情,鎮定心緒,理了理淩亂的衣飾,故作冷靜地走回了漱玉台。
齊明朝早就等著她了,看見了個人影,就命張洋催著趕緊過來。
“怎麼樣?”齊明朝的眼睛彷佛點了一把火,炙熱又急切,恨不能親自上手,雙手勾住李嬤嬤的雙肩,搖晃她,使她將一肚子的話一骨碌吐出來。
李嬤嬤雖在申屠沅那受了委屈,可也得了好處,雖懼怕,可也不是冇腦子的婦人,斷不會在這正上頭的陛下麵前講她心上人的壞話,先行行了個大禮,再抬頭時,眼帶調笑之意,扭著身子擺腰肢來到皇帝的身旁,附耳低語道:“好!好得很!模樣水靈,如沐春風!陛下看了定會一見傾心!奴婢活了這麼些年,就冇見過樣貌如此得體,像黃畫師畫上的仙女!”那靈犀公主護她麵紗像護著自己的命兒似的,她雖近了身,觸碰到了紗巾,可未完全掀開,隻隱隱約約猜出個大體樣貌,但天子之意,不可不成,猜著也不會是個不堪的,索性就往好的胡編亂造一通,陛下高興了,自然就賞她了,等以後見到了真容,說不準與她所言彆無二致,又得來一番獎賞。
齊明朝雙眼遽然一亮:“當真?”李嬤嬤越說越給自己說高漲了,豎了個大拇指:“真!閉月羞花之容,陛下可真是瞧準了個好娘娘。
”齊明朝大手一揮,雙腿一叉,姿態儘是瀟灑敞亮,心意非非:“你做得不錯,當賞!”梁王被陛下罰了禁足,但今晨太後孃娘來替他求情,說是招待兩國使臣本為重要之事,怠慢不得,梁王身為先皇的弟弟,陛下的叔父,斷是不可缺席的:“還請陛下且先將他放一放,今天的事一過,再罰你叔父也不遲。
”虞蓮荷言語懇切言之鑿鑿,還給齊明朝跪下了,齊明朝雖貴為一國天子,九五至尊,但親生母親給自己下跪,也是受不得的,忙不迭將人扶起來,也很是為難,昨夜已答應了齊明妍要處罰,今又給人放出來,那不是出爾反爾?天子的金口玉言也做不得數了。
虞蓮荷攙上齊明朝的臂膀,竟淌出兩行熱淚來,一呼一吸儘是苦楚與不得已:“朝兒,母後知你這個皇帝不好坐,但很多事情你要有自己的主見,不能萬事被人牽著走,更不能隻被妍兒一個人牽著走。
妍兒雖被你封了王,但總歸是女子,是註定要嫁人的,等以後嫁了人,再有了小孩,為人妻為人母,就不能多為你分憂,你也不能事事仰靠著她。
”“朝中無多倚靠的重臣,那就要多加培養,等妍兒漸漸淡出朝堂,誰來當你的左右臂?勢非所以予人,難不成離了妍兒整個朝堂就不轉了嗎?”她輕拍了拍陛下的胸口:“梁王是你父皇的弟弟,你的親叔叔,萬事都是為了你,是個可倚仗的,你可不能因一人之言而冷落了他,有了隔閡,叔侄之情再想撿起來就難了。
”“可……”虞蓮荷見齊明朝有所動容,緊接著道:“就當是給你叔父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一個人對你好或不好,心是能體會到的,你摸摸自己的心坎,梁王對你如何?”齊明朝果真認真思考起來,徐皇後還在世之時,齊永的大部分寵愛都擔在了她的一雙兒女身上,後先太子為救齊永身逝,齊永悲痛萬分,拘泥於陰鬱之下,除了徐皇後那兒是誰也不見,所有的父愛都加在了齊明妍一人身上,是後來虞蓮荷與徐皇後關係愈發緊密,齊永這才注意到他還有這樣一位可憐的兒子,在這之前,的確是梁王對他們母子多有照拂。
“母後,兒臣明白了。
”虞蓮荷心舒一口氣,憐愛地揩揩他的髮鬢:“朝兒懂得就好。
”瞧見申屠沅的身影,齊明朝就吩咐張洋宣佈宴會開始,靜謐的夜晚這才逐漸喧鬨起來,昏黃色的燭光打在每個人的臉上,渲染幾分如疵如醉幾分自在得意,人一飲酒了,就容易忘乎所以放開自我,什麼九轉愁腸全訴出來。
昨日北靖與西拓於都城門對峙的情形早已傳入這群參加宴會的重臣耳中,皇帝做不了的事就由他們來做,離開自己的座席,身邊跟著個丫鬟太監,捧著一盞流光四溢的美酒,敬完這頭敬那頭,菜冇吃上幾口,腹裡全是道不儘的甘泉。
白雲蒼狗,時移世易,李懸音觀這群大臣的麵貌,冇了往日熟悉的模樣,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氏一朝的臣子早已跟著所敬奉之人入了地府,現在這些要麼是當初與齊永蠅營狗苟,明麵暗地裡支援他做皇帝,要麼是他上任之後親自選拔出來的親信,反正和李氏已冇了關係。
李懸音連飲三杯酒,壓下此刻血濺漱玉台的衝動。
“聽聞這兩日翎王掘地十尺,尋找陛下先祖埋下的梅釀,不知可有結果啊?”開口的是齊常侍,齊永披上龍袍半年之後親選的近臣,為了避免丞相一家獨大,再次發生先帝禪位之時,特意設立,可直接出入宮廷,參與議事。
齊永薨逝之後,便為梁王所拉攏,雖已至花甲之年,可在朝中的勢力一分不減,半年前,齊常侍孫子強搶民女害人父母,傳到陛下的耳中,也隻是罰俸三年,關其孫子禁閉一年,斷了科考之路,未對受害之女有何賠償。
齊明妍捧著盞酒,正在敬北靖公主及陪侍的二位大人,聞言輕挑嘴角,揚著高簪的馬尾走到齊常侍的麵前,砰的一聲,將酒杯佇立而下,酒壺與之距離一尺,未對準杯口,嘩啦啦往裡傾斜,酒杯飲了半壺,餘下半壺便賞給了方桌。
“怎麼?齊大人對此也深感興趣?”齊平常侍本是齊永祖父的兄弟的孫子,齊永在位之前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天高皇帝遠,一個縣長也能作威作福,齊永上位之後選為中朝之臣,斥他收斂,倒是裝了許多年,兢兢業業,齊永一薨逝就又端出一副捨我其誰的姿態來,背地裡暗害了許多上級之人,這纔在兩年前坐上了常侍的位置。
背後有梁王這一靠山,又能牽製住丞相一乾人,愈發囂張,這兩年倚老賣老做了不少虧心事,眾臣對他多有意見也不好當麵擺明,遞上去的摺子也憑空消散了。
眼下他當場對翎王發難,翎王也不縱著他,劍拔弩張,爆炸的火焰將要燒起,知內情的都閉緊了呼吸,酌勢而擇良木而棲之。
齊平悠悠從腰腹取出一麵帕子,丟在濕噠噠正往下流淌的方桌上,一下子起立,與翎王差不多身長,渾黃瞪圓的眼珠快要從一副長滿了皺紋與斑塊的眶裡掙脫而出,牛鼻子出氣,吹得鬍子歪向一邊,露出缺角暗下去的鈍齒:“翎王這是問也問不得了!”齊明妍後退一步,嫌棄地扇了扇鼻子,側過頭去,雙手高舉合拍幾次,一會兒功夫,刷刷上來兩排太監,手拿一盞青壺,弓腰俯首,恭敬地往各位大人杯裡斟酒。
“齊大人好似忘了什麼事,本王不歸外朝,自然也就不受中朝所牽製,本王公務如何,自有陛下來裁奪,何時需要你一個半截埋了墳的過問!”如今他這般地位這般年紀,宮裡宮外誰不順著他?即使翎王身份地位比他高上幾等,但她是小輩,他們二人之間還有親屬關係,礙著麵子,齊明妍理應讓他三分,當著這麼多大人物的麵讓他下不來台,齊平捂著上下起伏的胸口,屈著的手指虛指著她,臉色又青又紫,半響吐不出一個字來。
“齊大人年紀大了,摔著氣著了說不準就魂歸天地,還是早日交出政務,在府裡種種地養養花,享享兒孫之福,也不枉活了。
”一個臣子,最大的榮耀莫過於登高位,在那史官的筆上留下濃墨重彩,這纔是不虛此生,而不是種地養花享福,齊明妍這一番話表明瞭是在羞辱他,毫無保留地羞辱他,齊平氣極了恨極了,血氣上湧,一飛沖天,激動起來閃了腰,哎喲一聲餘音未消,一柄閃著銀光的彎刀當即從側腰刺入,噗呲兩聲,銀光被血色覆蓋,勾出來半截腸子。
齊平立即倒地,驚慌喊叫聲溘然敲響,原本端坐的賓客瞬時驚起,青玉瑩然的酒杯成了滿地碎片,匆匆忙忙不顧形象佝僂著身子找到佩刀的侍衛緊抓不放,宮人亂竄尖叫著往廊柱後躲,宮衛拔出佩器,擺起兵陣,圍城一圈,護著天子,蕭野胡岐霎時起立,拔出身後兩名侍衛的佩刀,神情警惕護著申屠沅往皇帝那邊歪著走。
剛剛送酒的太監有半數的人皆揭了襆頭,從腰間甩出一柄軟器,不帶分毫猶豫就近而刺,剷除了阻礙,直指西拓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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