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春歡 第3章 招式
-
日漸傍晚，來的比杜華黎料想的晚，
老太太這回竟能沉得住氣，硬生生等到杜照處理完公務返家，才叫嚷著孫女不敬，要杜照管教管教。
來的第一句話，倒是口不抵心的關切，虛言一句：“我的好孫女，你總算是病好了。”
杜華黎心中嗤笑，瘦弱的身體，蒼白的麵容，分明還在病中，也能說得出來病好了的話，簡直睜眼說瞎話。
可麵上功夫還是要做足，她輕輕屈膝行禮：“勞祖母掛心，孫女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杜老太太還來不及驚詫，杜華黎何時變得如此溫婉有禮，就聽她邁著步伐走向杜照。
“父親和祖母可是來誇黎兒的？”
見杜華黎這般帶著喜悅的樣子，兩人都有些不解，杜照下意識蹙眉，發覺後迅速鬆開，
卻被杜華黎捕捉到了，原來這就是發自內心的厭惡啊。
“什麼誇讚？”杜老太太藏不住事，搶先發問道。
杜華黎假裝疑惑，先發製人：“難道父親和祖母還不知？先前白日裡，祖母房中的馬嬤嬤來我這裡，張口就是問我拿母親的嫁妝鑰匙，我怎能讓這種挪用兒媳嫁妝的汙名染在祖母身上？我當即便大著膽子發了怒，可那馬嬤嬤仍舊不依不饒，還作勢上前來打我。”說著就掀開自己的衣袖，明晃晃的俱是淤青，這是在黑心爹和惡毒祖母來之前，杜華黎自己又打又撞得來的。
“爹爹、祖母，你們看。”
杜照看了一眼，隻微微皺了下眉頭，倒不是心疼憐惜，反倒更像是覺得事情有些難辦，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自己的這個女兒。
原本可以藉口馬嬤嬤傷勢的問責，在此刻無論如何也變得不合時宜了。
杜華黎見這二人還一臉猶疑的樣子，指著旁邊一隅站著的嬤嬤丫鬟說道：“爹爹和祖母若是不信黎兒的話，大可以問她們。”
幾個見識過白日杖打馬默默的清掃嬤嬤和丫鬟，聽到杜華黎提起她們都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生怕被單拎出去問話。
主家的事，要讓丫鬟作證，這算什麼事，杜照隨意擺了擺手，讓她們散了。
那些丫鬟嬤嬤好似終於鬆了一口氣，全部一個勁的快步離去了。
“我娘病重時，就把府上的鑰匙都交出去了，要真說有什麼鑰匙，那也隻有我孃的嫁妝庫房鑰匙，難道祖母要的是我孃的嫁妝嗎？祖母是要在我娘屍骨未寒之際，貪墨兒媳婦的陪嫁？”
“胡說，哪兒有這樣的事。”方纔還想默不作聲僥倖偏扯話題的杜老太太，見這個平日裡軟弱可欺的孫女，把話說的如此直白，也是頓生煩躁，急忙忙的脫口否認。
這馬嬤嬤也真是人老不中用了，把事情辦成這個樣子，讓她在一眾丫鬟門麵前受孫女質詢。
有些事情，大家宅裡私底下如何，隻要冇人拆穿、不傳揚出去，也就這樣過下去了，受搓摩的人也就一直被磋磨下去，可要是把一切都擺在明麵上，可就兩說了。
“那為何爹爹和祖母在聽到黎兒所為時，冇有絲毫欣喜，認為黎兒人懲治惡奴有功，反而，滿臉不悅？”杜華黎直接繞過杜老太太，走向杜照，梨花帶雨了一番：“爹爹，您若是和祖母都不待見我亦不信我，那……那就讓我回楊家吧……”說完又是一聲哭泣，眼淚對如今的杜華黎來說，無非手到擒來，隻有貼身站著的紫葉才能看到，被小姐手帕遮擋下的揚起的嘴角。
“總歸外祖他們明日就來府上了，正好，讓黎兒隨外祖去吧。”
杜老太太本想看向兒子，卻發現對方正隱晦地看著自己，臉色迅速轉了幾瞬，步移到杜華黎旁邊，拿出自己的手帕給她擦淚，
“這老婢，竟敢打著我的名聲做出這樣的欺主事情來，還在我和你父親麵前扯謊，倒打一耙，”渾濁的眼睛裡，冇有疼愛，滿是精明的算計。
“那祖母，明日外祖來了，您會把我孃的嫁妝還回去嗎？”
“這是大人之間應當劃算的事，你隻管養身體便好。”杜照之心，昭然若揭。一提及這樣的問題，慣會模棱兩可，以作日後詭辯。
杜華黎隻能點到為止，讓他們感到事情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即可，尺寸不能太過。
“那是自然，黎兒相信父親。”杜華黎笑臉盈盈，一副完全信任的模樣。
身為父親，杜照也是第一次見如此春風笑意的女兒，隱隱感到有些奇怪，但左右看不出問題。
“父親，那馬嬤嬤……”
“你祖母自會管教房中嬤嬤。”
聽自家兒子這樣說，杜老太太接著話尾說道：“是啊，祖母這就回去好好審審那欺下瞞上的老婢，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杜華黎見老太太藉口要走，也樂得，隻不過補了一句：“那祖母可以一定不要心軟，那馬嬤嬤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聲音震天高，還說什麼府上馬上要有新夫人了，還有小少爺，這樣的話簡直玷汙父親的名聲，孫女害怕傳揚出去。要是傳揚出去，父親在同僚們的麵前如何自處？仕途又該如何？”
杜照的臉色變了變，杜華黎知道提到仕途，他是絕不會容下馬嬤嬤了。縱使嫁妝一事他假裝不聞，樂於享成，可辦事不利也是罪過，杜照眼裡，容不下罪過之人。
杜老太太也是冇想到這半點大的孫女竟知道如何拿捏杜照的七寸，這下她知道，馬嬤嬤，自己恐怕保不下來了。
鑰匙冇要到手，卻折了一位心腹嬤嬤。
“祖母千萬不可心軟。”
杜老太太眼睛一眯，刻薄的聲音從口中傳出來：“祖母會的。”
“那黎兒便不耽誤祖母了，祖母慢走。”
“父親慢走。”
杜照冇想到，自己專程來一趟，卻是分毫父親的威嚴都未使出來，好似隱形似的，可女兒已經送客，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隨便叮囑了幾句：“你在房內好好養傷，有什麼事情，著丫鬟去尋我。”
“是，黎兒知道了。”
杜華黎看著那兩人遠去的背影，心中嘲笑。
祖母，同樣的招式，不會再讓你得逞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