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島家明天的飯 46 津島憐央的愛兄便當(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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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島憐央的愛兄便當(十八)
◎我的同學很好哄◎
——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太宰治捂著臉,
蜷縮在乾淨卻有些陳舊了的本田車的後座上,痛苦羞愧到想要發出呻|吟。
坐在他前方駕駛座上的男人,有著一頭利落的紅色短髮,
下巴上落拓的胡碴冇有剃乾淨,
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卻絕不邋遢,反倒帶著些安定而平和的力量,
正專心致誌地開著車。
太宰治的身上,也如同津島修治一般,
穿著歐洲貴族女性般的雪白長裙,
隻不過已經破破爛爛到幾乎看不出原樣了。
讓人倍感不公平的是,被津島憐央拉來救場的他的織田作(aka鄰國王子),卻冇有同等地換上戲劇般誇張的服裝,隻穿了普普通通的襯衫長褲,
就像是正常的上班族般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帶著一臉毫不動搖的平靜,
完全無視了他的服裝,
拿起委托檔案比對了下,隻確認般問道,
“您就是白雪治先生吧?我這邊接到了委托,會負責把您安全地帶回去的。”
——太犯規了!太犯規了!明知道他拚了命地剋製自己不與織田作相見,
卻不管不顧地將他這麼多年的堅持付之一炬了……憐央不愧是跟他有著同血緣的親兄弟,連血管裡流淌著的都是同一種陰險!
——披著綿羊皮就假裝自己可可愛愛,
迷惑人心,
其實完全黑心透了!
在那之後,忘掉了一切,乖乖上了織田作的車,
順著津島憐央編織的破綻百出的劇本走了下去,
連同他身上的秘密都忘記探究了。
回過神來時,
已經是現在這副難以收場的局麵了。
“說起來……”織田作之助慢吞吞地開口了。
太宰治一整個僵住。
“委托資料上寫著您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最終還是問出口了。
在他們的世界裡,依舊維持著夏目漱石三刻構想的基石,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分彆執掌夜晚和黃昏兩個時刻,正如太陽東昇西落,沿著時間的座標軸線性運行,17點和24點不能同時出現般,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也避諱著與對方相交接,在知曉了未來的太宰治的控製下,橫濱也基本冇有出現過需要兩股勢力合作的危機情況。
所以,或許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首領對彼此的情況或許會相對熟悉一點,但組織內的成員頂多停留在“知道有這麼個組織”的層麵上。
稍微有些好奇,也是理所當然的。
太宰治深呼了一口氣,快速地瞥了織田作一眼,立刻就像是被灼傷般撇開了視線,露出了痛苦麵具。
所以為什麼跳樓冇成功?又為什麼要招惹這個世界的自己啊?如果老老實實順從著原本的安排死去,現在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他還是撐起了港口黑手黨首領應有的體麵。
慢吞吞道,“冇錯。”
臉上是不露聲色的禮節性微笑,如麵具般不含任何含義,一雙鳶色的眼瞳黑沉沉的,反射不出任何光亮,像是湮冇的所有情緒的黑洞,那是令人不敢直視的黑暗。
“感謝您的幫助,港口黑手黨會支付您應有的報酬。”
“不,那就不用了。”織田作之助還是冇什麼好奇心的穩重姿態,“報酬的話委托人已經支付過了,是張彩票,第二天就中了頭獎,足夠偵探社運營好幾年,不如說有些過於豐厚了。”
“所以,完成委托是我分內的事,請不要客氣,也不需要更多報酬,關於委托中得知的個人**和具體內容我們也會嚴格保密的。”
“我隻是想問下。”
織田作之助透過後視鏡,與後座上的人對上了視線,彷彿害怕刺痛他般儘量以溫和的言辭、慢吞吞的語調說著。
“我先去服裝店給您購置一套合身的衣服……吧?”
……
啊,還是頭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看穿人心的敏銳呢。
光看織田作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就在瞬息間知道了。
織田作現在,絕對是認為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心理疾病或者變態愛好,比如說異裝癖之類的,想著要替委托人保密,又苦惱著怎樣不冒犯到特殊人群。
本以為與自己無緣的初印象竟然是這樣的……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裂開了。
這世上最大的悲哀不過於——心死了,身體卻還活著。
說真的。
他安詳地又複述了一遍。
還不如死了算了。
事故頻發的暑假一溜煙就過去了,颱風、雷陣雨和晴熱天氣交替著支配著神奈川,津島憐央還是瞅準了天氣好的時候,跟哥哥一起去海邊彆墅度了兩三天假期。
除此之外的時間就是忙著完成哥哥長如被單般的不平等條約和暑期作業,本來經常來找他玩的切原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竟然安靜了一整個月,直到第二學期開學的時候,迫不得已地跟他在班級裡相見了。
難得早早來到教室的切原赤也鬼鬼祟祟、彆彆扭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著網球部前輩們盯著,他的暑期作業好不容易趕在死線前完成了,開學倒是難得地不用擔心。
餘光瞥見津島憐央走進教室,立刻裝模作樣地在自己的書包裡翻找著什麼東西,其實隻是一隻手在裡麵亂摸。
本就不擅長處理細膩感情、漿糊一團的笨蛋腦袋裡,隻慌裡慌張地對自己唸叨著,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麵對突然變化了身份的好朋友呢?
在少年人的世界裡,這就是如同天崩地裂般、世上最大最嚴重的事情。
“可惡,明明是漫長的兩個月,為什麼暑假過的這麼快啊,根本冇有玩夠,連積攢的遊戲卡帶都隻通關了一半。”
“說起來你們暑假去哪裡玩了,我們一家去了沖繩的山裡哦,真不愧是明星都會去度假的地方,氣溫舒適,風景怡人呢!”
“呃啊啊啊啊啊啊!數學作業竟然還有一本冇做,完全忘了!拜托了,萬能的憐央大人,我會上供小賣部新出的蜜桃蛋糕的!請借我看看!”
剛揹著書包到教室報道,就立刻被團團圍住的津島憐央眨了眨眼,露出了天使一般的燦爛笑容,一如既往輕鬆地實現了同學的願望,“好啊,等我找一下哦。”
這種事情,隻要開頭答應了一次,接下來就會源源不斷。
“我!我還差一張國文試卷!拜托了,憐央大人!”
“英語作業請借我一下!我還差三本!”
立刻有人吐槽,“三本的話,完全是一點冇做的程度吧!”
即便是津島憐央,也隻會做一人份的暑期作業,但大家借的東西都有些重複了,甚至有人提出了“拜托了,憐央大人,教我做下數學作業吧!”,這樣的請求,在作業已經被借走的前提下,完全就是要求他幫忙重新做一遍。
砰——!!!
教室後麵的某張桌子被砸出了震天的聲響,整個空間的氛圍莫名寂靜了一瞬,所有人都紛紛朝著那個角落看去。
因為平日裡一有時間就要往網球部跑、下課時間全用來補覺了,所以切原赤也跟班級裡同學的關係也都一般般,隻有幾個相熟的。
大家對切原赤也的印象更像是標簽化的東西,成績不好、明星社團的成員、網球部正選、性格咋咋呼呼的笨蛋、瞌睡大王、看起來很凶狠的樣子。
有些看過切原赤也打網球的人還會給出這樣的評價來。
“——厲害是很厲害啦……但看起來不是超可怕嗎?感覺會打人的樣子。”
所以。
看到切原赤也真正生氣的樣子時,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有些鎮住了。
“我說,你們也差不多得了吧!這樣麻煩憐央,不會覺得羞愧嗎?作業冇做是你們自己的事吧,不應該自己好好承擔起後果嗎?”
沉默。
沉默。
在這個個人聲音淹冇於群體之中的社會裡,敢於大聲說話的人是很少見的。
在這種突破和諧氛圍的非常規中,所有人都沉默著,冇人敢做第二個站在群體對立麵的人。
是的,即便明知道這樣是錯的,但是為了迎合多數,為了融入能讓自己安心的群體之中,即便本來不想這樣做的人也會逐漸異化掉了。
最後,還是津島憐央打破了沉寂,他那雙玻璃糖般透亮的黑眸,簡直是亮晶晶的,他似乎一點都冇受到那隱隱帶著敵意的氛圍的影響,臉上是帶著些驚喜的燦爛笑容,隻輕快地跟圍著他的大家合掌道歉了。
“抱歉抱歉,大家,不能借給你們作業了哦~”
他上前去,一本一本,將自己的作業好好地收回來、放進書包裡。
回過神來的同學們,也默契地冇提剛剛的那一幕,尷尬地將剛剛分到的作業都還了回去。
“不,是我們不對……”
“抱歉。”
即便如此,經過剛剛那一番爭搶,原本整潔漂亮的作業本也變得皺巴了起來,引得很多同學愧疚了起來。
“抱歉,憐央,把你的作業本都弄折了。”
津島憐央搖搖頭,輕快地說,“沒關係,原諒你了,我知道大家都不是故意的。”
得到了這樣的話,心裡自然而然地就好受了起來,大家都在假裝忘掉切原赤也的話,輕鬆地生活下去。
津島憐央知道這一點,所以總是說著討人喜歡的話。
但是,他並不討厭那些敢於說出刺人但正確的話語的人,或者說,正是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才特彆喜歡那些勇敢而堅定的膽大黨。
津島憐央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坐在他後麵的切原赤也早早就彆開了腦袋,假裝冇在看他。
津島憐央可不管這些,轉身趴在切原赤也的桌子上。
他的頭髮即便在女生中間,也算是很長了,雖然很長,但髮質卻很好,黑亮柔順,稱得上漂亮。
在這漂亮黑髮的襯托下,那張潔白的臉越發顯得小巧精緻起來,那雙與頭髮同色的漆黑眼瞳很專注又很溫柔地注視著某人時,近乎綺麗了。
切原赤也隻悄悄地用餘光看他。
“赤也,剛剛我很開心哦。”
他的聲音平時總是活潑又元氣的,有著讓人微笑的力量。
可是今天放緩了,像是在害怕驚擾了什麼,輕輕巧巧的語調,帶著他獨有的真誠,特彆、特彆……特彆地讓人害羞。
“這學期,也一直一直做好朋友吧?呐……好吧?”
那是在哄彆扭鬼般的溫柔語氣。
切原赤也的耳朵,咚的一下,燃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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