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溝梟雄:從夥計到東三省巡閱使 第159章 雪冤懲凶
直到俄兵的影子徹底消失在屯口,朱順才鬆開攥得發僵的手,槍杆被手心的汗浸得發滑。他蹲下身檢視老漢的傷,額角的口子還在滲血,忙從懷裡掏出藥遞過去:“能走不?我讓人送你們去碾子溝的藥鋪。”
老漢攥著他的手直哆嗦,話都說不囫圇:“謝……謝官爺……要不是你們……”
剛把老漢扶到牆根坐下,西頭忽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是個老婦的聲音,混著“我的閨女啊”的哭喊,往人耳朵裡紮。
朱順猛地站起身,拔腿往哭聲處跑。轉過土坯牆,就見幾個村民正從房梁上往下解人:是個穿碎花襖的姑娘,年紀看著才十五六,臉白得像紙,舌頭吐在外頭,早沒了氣息。
旁邊的老婦撲在地上,拍著大腿哭:“這群……這群天殺的老毛子……把她拖進柴房……我尋著她時,她就把自己吊在梁上了啊!”
“造孽啊……”有村民蹲在地上抹淚,“這是第二個了,前兒東屯的翠兒……”
老婦忽然抬起頭,頭發亂得像草,眼睛紅得淌血,直勾勾盯著朱順,聲音啞得像破鑼:“官爺!你說!誰給我們做主?俄人在這兒作踐人,朝廷管不管?你們巡防營拿著餉銀,就眼睜睜看著?”
朱順攥著槍的手“咯吱”響,他想說“我管”,想說“我去殺了那些俄兵”,可喉嚨像被什麼堵著——他記著江榮廷的話,記著朝廷的規矩:俄人是“友邦”,沒真刀真槍打起來,不能輕易動武,不然就是“滋事”,將軍府那邊沒法交代。
“嬸子……”他張了張嘴,聲音乾得發澀,“我們……我們把俄兵趕跑了……”
“趕跑了有啥用?”老婦往地上一坐,拍著胸脯哭,“我閨女沒了!命沒了啊!誰還我閨女的命?這世道!官不管,兵不護,我們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周圍的村民都低著頭,沒人敢接話。有個老漢歎著氣搖頭:“朝廷哪敢跟洋人叫板,東北是人家的地界……咱們老百姓,認命吧……”
“認命?”朱順猛地回頭,眼裡的火要噴出來,可看著老婦癱在地上哭到抽氣的樣子,看著姑娘那沒了生氣的小臉,那股火“轟”地燒到心口,又“唰”地涼下去——他能殺了剛才那幾個俄兵,可殺了又怎樣?俄人會派更多兵來,到時候遭殃的還是這些屯子。他能去找將軍府告狀,可文書遞上去,八成隻換來一句“妥為安撫,勿生事端”。
他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包裡是幾塊銀元,塞到老婦手裡:“嬸子……先給姑娘辦後事……錢不夠,我再讓人送過來……”
老婦一把打落銀元,銀元滾在泥裡,沾了土:“我不要錢!我要我閨女!要俄人償命!”
朱順僵在原地,拳頭攥得生疼,身後的弟兄們也低著頭,沒人說話——誰都憋著氣,可誰都知道,這氣沒處撒。
朱順看著地上的銀元,看著老婦的哭嚎,看著村民們麻木又悲涼的臉,忽然覺得手裡的槍沉得像塊鐵——他拿著槍是為了護人,可真到了這時候,連個姑孃的命都護不住。
“弟兄們。”他忽然開口,聲音啞得厲害,“把姑娘抬到祠堂去,找塊乾淨的布蓋上。給嬸子留點乾糧和錢。”
說完,他轉身往屯口走。腳步沉得像灌了鉛,每走一步,心裡的火就往深處壓一分——壓得疼,卻隻能壓著。
出屯時,他回頭望了眼那間掛過姑孃的土坯房,日頭斜斜照在灰瓦上,亮得刺眼。
轉頭讓兩個弟兄留在屯裡幫著收拾,自己帶著剩下的人往碾子溝趕——這事得趕緊報給江榮廷,俄人敢這麼明火執仗搶糧抓人,得早做防備。
朱順徑直闖進會房院——江榮廷正和劉紹辰對著張地圖說話,見朱順一臉鐵青闖進來,眉頭當即鎖成了疙瘩:“臉拉得比驢還長,咋的了?”
朱順把俄兵搶糧、拖姑娘,還有碎花襖姑娘上吊的事一股腦說出來,說到老婦哭著問“誰給做主”時,拳頭“咚”地往柱子上一砸,木柱震得掉了層灰。
江榮廷猛地站起來,手裡的旱煙杆“啪”地摔在桌案上,煙絲撒了一地:“俄人敢在碾子溝跟前動土?!朝廷的‘友邦’規矩,是給他們作踐老百姓的由頭?”
劉紹辰趕緊上前拉他:“管帶,息怒!俄人在琿春有駐軍,真把事鬨大了,他們借著由頭派兵來,咱們這點人扛不住,將軍府那邊也沒法交代!”
“交代?我跟誰交代?”江榮廷轉身瞪他,眼裡的火要燒出來,“韓家屯離碾子溝就十裡地,是我眼皮子底下的地界!老百姓在這兒被糟踐得活不下去,姑娘吊了梁,我還蹲在這兒講‘規矩’?那我當這個巡防營管帶乾啥?”他指著門外,聲音沉得發顫,“彆處我管不了,俄人占了奉天占了吉林,我沒本事把他們全趕出去!可韓家屯不行!誰在這兒害了人,就得拿命償!”
劉紹辰還想勸,江榮廷卻擺了擺手,轉頭盯著朱順:“那幾個俄兵長啥樣?還認得出不?”
朱順梗著脖子,語氣斬釘截鐵:“認得出!領頭的左眉有道疤,還有個矮個子缺半隻耳朵!”
“好。”江榮廷從牆根抄起一把砍刀——不是巡防營的製式家夥,是山裡獵戶用的,“把你那身官服扒了,換身莊稼人的粗布褂子。挑二十個弟兄,也穿便衣。去附近屯子外邊蹲守,見著那隊俄國兵,不用留活口。”
他頓了頓,刀光映在臉上:“手腳乾淨點,屍首拖進林子裡埋了,彆留半點能追到咱們頭上的痕跡。記住——是‘山匪’報私仇,跟巡防營沒關係。”
朱順接了刀,腰桿挺得筆直:“管帶放心!保證乾淨利落!”
劉紹辰看著江榮廷緊繃的側臉,歎了口氣:“管帶,這要是露了……”
“露了我頂著。”江榮廷沒回頭,目光落在窗外的槐樹上,葉子被熱風颳得沙沙響,“總不能讓弟兄們看著老百姓遭罪,自己縮著脖子當孫子。這口氣嚥下去了,我江榮廷就沒臉再站在碾子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