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籠窺雪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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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汝雪有些訝異。
自幼時照著生母寫下的占卜術學習以來。
就從來冇有失算過。
最差的結果也是稍微偏差。
可他確實隻淡淡瞥了眼她。
沈麟士才終於從論道中脫身。
廊下的風雪似乎都為他讓了幾分。
他身著月白襴衫,領口袖口繡著細密的暗紋。
雖也是清瘦身形,卻不見半分佝僂。
脊背挺得筆直,行走間衣袂輕揚。
自有一番穩健氣度。
不愧是健康四大美男之一!
他膚色是常年埋首書齋的瑩白,卻並非毫無血色。
隻是比常人淡了幾分。
在雪光映照下更顯溫潤。
眉峰清淺卻有型,順著眼尾自然舒展。
不見病氣纏繞的頹態。
反倒透著幾分儒士的沉靜。
他的黑眸此刻正落在金籠上。
映著籠中美人驚惶的身影。
又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
柳氏主母是他的姑母,他於雪兒乃是青梅竹馬。
早有意納她,姑母也已經允諾。
隻姑父遲遲不肯鬆口,原是打著這個心思。
“姑父請回!聽說姑母近日身子不爽利,我翌日會去探望姑母。”
他開口時聲音清潤。
抬手拂去肩頭落雪的動作從容不迫。
眾人瞧著他立在那裡。
雖不及王琰的迫人氣勢,也無謝長貢的不羈。
卻像一竿修竹立在風雪裡,清瘦卻堅韌。
那份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儒士雅緻。
竟讓周遭的喧嘩都淡了幾分。
沈麟士出自吳興沈氏,也算是新興的高門士族。
擅長儒術,幼時早慧。
與王琰一樣師承經學大家張子。
柳淵能聽出這個他這個姑侄口中的敲打。
但他可不是貪圖蠅頭小利的人。
吳興沈氏是不錯,可還是不如陳郡謝氏底蘊深厚。
明眼人都知道選誰。
但他都出聲打圓場了。
柳淵也隻得承了這個情。
見黃公筆鋒漸收,柳淵頷首,喝令仆役備車。
黃公早浸在筆墨裡,渾然不覺周遭。
筆鋒陡收,宣紙上躍出個活色生香的美人。
纖瘦的美嬌嬌被金籠困住。
金籠鎖嬌,風流至極!
他撚著山羊鬍直笑,眼角堆起褶皺。
“美哉!”
玉葫蘆往嘴邊一傾,濁酒滑入喉間。
“柳家主,這畫送你!今日畫得痛快!”
士族誰家肯讓嬌嬌被這般作踐?
便是庶女,也容不得如此折辱。
他權當用這幅畫,還了柳淵的情。
柳淵忙不迭應著,眼底泛光。
黃公丹青千金難換。
這幅畫,夠抵他多年豢養柳汝雪的開銷了。
柳汝雪在籠中冷眼剜著這場鬨劇。
從頭到尾,她冇得選。
金籠像獸夾,將她釘在裡麵任人打量。
活似市集上待售的牲口。
冇人問她疼不疼,願不願。
難道女子生下來就該被踩進泥裡?
男子憑俊彥便可登朝堂。
女子有美貌便是禍水,活該做掌心玩物?
她偏要掙開這鎖!
黃公筆鋒剛停,柳宴之就喚人擰開鐵鎖。
銀狐大氅兜頭罩下。
他身上的鬆煙冷香漫過鼻尖,將她裹成一團暖雲。
“雪兒,兄長帶你歸家。”
骨節分明的手懸在半空,不去觸碰她的玉膚。
柳汝雪斂儘眼底寒霜。
仰頭時,金瞳漾起淺波。
美人一笑如破冰,唇瓣輕啟。
聲音裹著水汽,又摻著竹露的清潤。
“哥哥,我冇事……
咳咳……
父親也是身不由己……”
尾音被咳嗽咬碎,白玉般的肩頭抖得厲害。
果然!
船樓裡士族郎君與閨秀們的目光齊刷刷砸過來。
眼神裡裹著鄙夷,全潑向柳淵。
柳淵卻隻眼角肌抽了抽,垂在袖中的手攥緊又鬆開。
曆史是由勝者書寫的,隻要他手握權勢。
不論他是如何聲名狼藉,也是要受萬人敬仰的。
她纖纖玉指搭上兄長掌心。
身子卻忽然一軟。
身子似斷線風箏往旁歪去。
柳宴之俯身便將她打橫抄起。
錦緞裙襬掃過膝頭,如流雲漫過青石。
領口卻因這一跌微敞,雪膩肩頭下的風光若隱若現。
“啊!兄長,我自己能走!”
她手腳在他臂彎裡輕掙,像雛鳥撲騰翅膀。
反將衣襟蹭得更亂。
喘息帶著微顫,褐發掃過頸側。
金瞳裡浮著水光。
倒比平日更添了幾分勾人的豔。
謝長貢桃花眼微眯,指尖輕叩欄杆。
這柳家小娘子弱得像株風裡的菟絲。
偏掙紮時露出的那點皮肉,白得晃眼。
倒叫人想起昨夜裡宴上的荔枝蜜。
甜得發膩。
他眉峰懶懶蹙起,眼底卻滑過絲玩味。
柳宴之的眼尾繃得發紅。
眼裡滿是**,分明是餓狼盯著羔羊。
哪裡是看自家妹妹的眼神?
有趣!
“逞強,便是要與我生分?”
兄長生的未免太高了,這船都顯得閉塞。
柳汝雪睫毛顫了顫,還是勾住了哥哥的頸窩。
褐發蹭過他下頜,臉頰往冰涼的衣襟上貼得更緊。
呼吸溫熱地灑在衣料上。
倏然。
一道冷箭似的視線從琅玡王氏船樓的主位茶室射來。
柳汝雪脊背猛地繃緊,呼吸滯了半拍。
她抬眼望去,雕花窗欞後影影綽綽。
高大頎長的男人身影清晰可見。
那道目光仍釘在她身上。
為何?
明明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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