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撚 00 無望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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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望的愛
五十歲生日這天,邵宴收到了曾經的養女,邵坤玉的婚禮請柬。
她丈夫和他年歲相近,同樣家族企業,勢力龐大。
據說對她很忠誠。用邵坤玉從前的話講,比他乾淨,也比他講究愛情。
邵宴扯了紙麵上的蕾絲刺繡,平靜地將米白色的請柬送進碎紙機,拒絕出席這場婚禮。
他寒著臉,仔細地囑咐秘書:“以後再送來,你知道處理辦法。我不會同意,除非那小鬼親自來。”
秘書有些為難地看著他。
父女失和,早就是人儘皆知的事。幾年前——大概七年、還是八年?邵宴曾親自宣佈和邵坤玉斷絕關係,此後兩人再無來往。
“親自來”,怎麼會?
這天晚上十一點半,天色步入極暗之時,邵宴終於如願接到邵坤玉打來的電話。
“弄到這麼晚……在工作?”老男人一反白日的冷漠神態,溫和地同她寒暄著。
“不,”邵坤玉答得很快:“剛做完,他去洗澡了。我跟您打個電話,用不了多少時間。”
邵宴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想到那個場景,他麵無表情盯著眼前的桌麵,片刻後,重新調整自己的聲音。
“和自己未婚妻的養父年紀相當,確實需要避嫌…”他耐心地鋪墊女兒感情不合的證據。
邵坤玉打斷他,低聲解釋道:“不是。他知道我們曾經的事,全部都知道。所以,我怕……他聽見了,會不開心。您知道,年紀大一點,會比較容易多想。”
手機那頭安靜無比,冇有一絲聲音,簡直像是掛斷了。
邵坤玉拿遠,點了點手機螢幕,看通話還在繼續,便繼續貼到耳邊,道:“喂?”
“那我呢,孩子,我也正在容易多想的年紀。我甚至比他還多兩歲。”邵宴心平氣和地同她講話。
他現在比七八年前更會說模棱兩可的話,音色也仍舊好聽。邵坤玉捏著手機,真怕這一刻,心底裡再有從前那種情緒不受控製地升起來,積成一種略重於空氣的酸楚。
所幸並未。
坤玉看向衛生間的方向。水聲隱隱傳出,那個人的存在讓她感到無比安全。
她開門見山地問,懶得搭邵宴的話:“我結婚,您確定不來麼?”
那頭男人的聲音很低沉,還有些陰鬱:“你是誰養大的?見鬼,如今一聲爸爸也不叫…”
“邵宴!”邵坤玉有點惱,壓著嗓子警告他。
“除非你親自來見我。”他終於正麵回答問題。
“什麼見不見的?婚禮那天也能見。”邵坤玉有點不耐煩。
“我說的是,你親自來邀請我參加你的婚禮。”邵宴的語氣稍微軟化一些,重點強調「親自」。
坤玉深呼吸,像在保證什麼似的,快速跟他說:
“我不會回去了,老登!你忘了當年是您親口說,敢再回來就打死我。說實話自從您公開宣稱我們不再是父女後,我就冇什麼必要,還在這種場合邀請你來。”
“你也知道我們已經不再是父女?”邵宴輕聲道:“邵坤玉……”
邵坤玉笑了一下,語氣很柔軟,也很真心:“不會,您比不了他。daddy,講真的…他比你乾淨太多了。”
她毫不留戀地按掉電話。
四周隻剩下來自浴室的微弱水聲,淋淋漓漓,模糊如隔夜的更漏。坤玉垂下頭,靠在桌邊觀察自己腿上的痕跡。女人俯身按膝蓋,把那一點兒壓出的印子,揉得跟大腿上的指印一樣紅。
終於現在她也可以說,男人都差不多,比如飲食、作息習慣若相似,就更像。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十八歲的一個晚上。
那天邵宴的床伴兼女友似乎鬨脾氣,他大晚上整理衣服,戴了手套準備出門。
邵坤玉知道,他這一出去,再回來肯定是第二天事後。
然後,老男人就會像從前每次,飽腹的獅子似的靠在沙發上,包容她的大吵大鬨,最後耐心地撫著她的頭髮問一句:“好姑娘,到底想要做什麼?”
“您能不能不要再……”她曾經艱難地措辭,乞求他:“彆再睡女人,不可以嗎?”
邵宴有點無奈地看著她,輕微尷尬,又儘量表現得誠懇:
“坤玉,我四十二了,能體麵地開始並結束一段長期關係,已經很不錯。或者你要我這個年紀的人一直獨身?”
從父親的身份來說,他做得已經足夠稱職。
但是。但是。
邵坤玉跟他鬨過很多次,最初還想把他洗乾淨,用自己。
然而最絕望的事是被迫一步一步看他越來越臟,直到自己也開始無法接受。
所以那晚見他要走,她乾脆什麼也不做,下樓縮在堂廳的沙發上,半夢半醒睡著。
冇想到,邵宴明明出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下半夜到來前,又突然回來。
男人平靜地站在沙發前,垂眼望著她,道:“我回來了,怎麼,不高興?”
想到這裡,浴室水聲漸漸停了。
邵坤玉有些恍惚地擡頭,即將做她丈夫的男人腰上繫著浴巾,來到她身邊,輕輕揉她的頭髮,把她抱進懷裡。
“怎麼了,不高興?”
慈劍英溫聲問,不著痕跡地把手機從坤玉手裡抽出來,調整到靜音,放在身後小幾上的雜誌下麵,確保如果對方回電,他們通訊的設備不會被坤玉立刻找到。
“冇…冇什麼。”邵坤玉回神,抱緊他道:“就是覺得……要結婚了,真好。”
慈劍英聞言又笑著吻她,低聲道:“本來你還年輕,無必要這麼早結婚。但總歸對事業來說,利大於弊。”
海城競選的規則向來如此,人民需要各方麵穩定的議員,以此儘可能避免非法的人情交易。邵坤玉想進入這個體係,首先要做的,就是接受並且適應。
坤玉嗯了一聲,慢吞吞把他往床上牽:“陳老師是不是已經催過您好多次?他培養我這麼久,現在馬上換屆選舉,是要著急。”
“是啊,他還說邵小姐雖然一些觀點依然有些輕率,但這股‘恨不得把一切暫時無法消化的東西都當作食物那樣吞下去’的勁頭,非常非常好。”
慈劍英無理由無條件誇孩子早就是習慣了,也像高熱量食物那樣,雖然不好消化,但無害。
坤玉當即把邵宴引起的那一點兒揪心丟到九霄雲外,靠近盯他的鼻尖和眼睛,笑眯眯道:
“您不知道嗎?我做什麼事都是這種勁頭。”
慈劍英敞開了手由著她上來,輕輕迴應她的暗示:“是,什麼事都是。”
他看著邵坤玉垂下來的頭髮稍,注意力很快由她牽著走,要什麼都給,想什麼都說。
邵坤玉一直在揪他的頭髮,張口溫順地由著男人探入,手指輕輕撫摸對方微濕的髮尾。
保養得非常好的頭髮,混成沉穩的灰,一個很符合社交禮儀要求的長度。
邵宴如今的頭髮大概也是這樣。
還好,還好,世界上不是隻有邵宴一個能討她愛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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