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14章 東瀛來襲
東瀛來襲
世間…讓我傳承的,就是這樣的…匠魂嗎?
就在她心神激蕩、淚流滿麵之際!
異變陡生!
她臉頰上滾落的一滴淚水,恰好滴落在佛像胸前一處剛剛被她清理過、裸露著深褐色底漆的微小裂隙上!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滴落入滾油的聲音響起!
那滴飽含著江燼璃此刻無限悲憫與共鳴的淚水,接觸到底漆的瞬間,那處原本深褐色的漆層裂隙,竟然…瞬間變成了刺目的金紅!彷彿被淚水點燃!
緊接著!
“嗡——!”
一聲低沉、宏大、彷彿來自遠古洪荒的梵音,毫無征兆地從佛像內部震蕩而出!瞬間席捲了整個大殿!
殿內所有的長明燈火苗猛地躥高,瘋狂搖曳!灰塵簌簌落下!僧眾和金烏衛無不駭然變色,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象驚得連連後退!
在江燼璃震驚的目光中!
那尊沉寂了數百年的藥師琉璃光佛,那空洞的右眼窩深處,一滴…一滴…又一滴…
粘稠、晶瑩、閃爍著溫潤金紅色澤的…漆淚!
如同真正佛陀的慈悲之淚,緩緩地、沉重地,從那深邃的眼窩中…流淌出來!
金紅漆淚,如同佛陀泣血,自藥師佛空洞的眼窩蜿蜒而下,滴落在蓮台之上,濺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花。
“佛祖顯靈!佛祖顯靈了!”報恩寺的老住持噗通跪倒在地,涕淚橫流,朝著佛像瘋狂叩首。
殿內僧眾無不駭然匍匐,誦經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惶恐與虔誠。金烏衛們握緊了刀柄,臉色煞白,看向高懸於腳手架上的江燼璃,如同看著一個溝通幽冥的妖異。
江燼璃卻恍若未聞。
她怔怔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接住一滴從佛像眼窩邊緣滑落的金紅漆淚。
那淚珠觸手溫潤,帶著一種奇異的、彷彿擁有生命的粘稠感,色澤如同凝固的晚霞,又似熔化的赤金,在昏暗的佛殿裡散發著柔和而悲憫的光芒。
指尖傳來細微的脈動感,彷彿承載著數百年前那位名為漆心的匠女,以身封河、魂鎮山河的不屈意誌。
“漆心前輩…”江燼璃低聲呢喃,滾燙的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這滴淚,是匠魂不滅的見證!她將這顆蘊含著悲壯與守護意誌的金紅漆淚,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一把足以劈開黑暗的鑰匙。
就在這時!
“轟——!!!”
一聲沉悶如滾雷、卻又帶著撕裂般尖嘯的巨響,猛地從東南方向傳來!整個報恩寺的大殿都隨之劇烈一顫!梁柱上的積灰簌簌落下!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如同地獄的鼓點,密集地敲打在泉州城的心臟上!
“炮聲!是炮聲!”下方警戒的金烏衛統領臉色劇變,失聲驚呼,“從…從軍港方向傳來的!”
江燼璃猛地從悲慟中驚醒!東南!軍港!東瀛!那片標注在邪屏漆膜上的海防圖!她瞬間明白了!
“東瀛人!他們動手了!”她厲聲喝道,一把抓起記錄著匠文密碼的鯊魚皮和那滴金紅漆淚,不顧一切地從高高的腳手架上滑下!
“快!回行轅!去軍港!”她衝到金烏衛統領麵前,聲音帶著撕裂般的急迫,“太後呢?!”
“太後…太後娘娘昨夜聽聞軍港遇襲的零星訊息,便…便已起駕,說是要回京‘靜養’了…”統領臉色難看地回道。
回京“靜養”?是避禍!是逃遁!
江燼璃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譏諷。她不再多言,衝出大殿,翻身上一匹金烏衛牽來的快馬,朝著泉州東南,那炮聲震天、濃煙升騰的方向,疾馳而去!
快馬如離弦之箭,穿過陷入一片恐慌和混亂的泉州城。
街道上,哭喊聲、奔跑聲、兵丁呼喝聲亂成一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味,從東南海麵被強勁的海風裹挾而來,帶著死亡的氣息。
越靠近軍港,那炮聲便越是震耳欲聾,如同巨錘不斷轟擊著大地!火光映紅半邊天空,濃煙如同猙獰的黑龍,直衝雲霄!
當江燼璃在金烏衛的護衛下,衝上泉州軍港外圍的製高點——望海崖時,眼前地獄般的景象,瞬間讓她血液幾乎凝固!
遼闊的海麵上,數十艘懸掛著猙獰“赤鬼丸”旗幟的東瀛戰船,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正瘋狂地撲向大胤水師的防線!
這些戰船體型比大胤的福船要小,卻異常靈活,船身覆蓋著一層暗沉如鐵、在炮火映照下泛著詭異油光的漆層!
大胤水師的主力戰船——高大的福船、廣船,在數量上並不處於劣勢。然而,令人絕望的一幕正在上演!
“轟!”
一發實心鐵彈呼嘯著擊中一艘東瀛戰船的側舷!
預想中的木屑紛飛、船體破裂的場景並未出現!那暗沉油亮的漆層,如同堅韌無比的皮革,竟然隻是向內凹陷出一個深坑,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和幾點微弱的火星!船體劇烈搖晃,卻並未破裂進水!
“怎麼可能?!”望海崖上的水師將領失聲驚叫,臉色慘白如紙,“我們的炮…打不穿?!”
而東瀛戰船的反擊,卻如同毒蛇吐信,精準而致命!
“嗖!嗖!嗖!”無數道拖著慘綠色尾焰的火箭,如同密集的毒蜂,從東瀛戰船上騰空而起!它們並非直射船體,而是高高拋起,越過船舷,落向大胤戰船的甲板、船帆!
“噗嗤…噗嗤…”火箭落地,並未劇烈爆炸,而是瞬間爆開大團大團慘綠色的、粘稠如油脂的火焰!那火焰極其詭異,遇水不滅,反而如同活物般蔓延開來,瘋狂地舔舐著木質甲板、纜繩、船帆!
所過之處,木頭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迅速碳化、酥脆!更可怕的是,火焰中散發出濃烈刺鼻的惡臭,如同腐爛的魚蝦混合著硫磺!
“是鬼火漆!東瀛妖人的鬼火漆!快!快撲滅!”有經驗的老兵發出淒厲的警告。
然而,普通的水潑上去,非但不能滅火,反而如同火上澆油!慘綠色的火焰“轟”地一聲竄得更高!士兵們試圖用沙土掩埋,可那粘稠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極難撲滅!
頃刻間,數艘大胤戰船已陷入一片慘綠色的火海!甲板上烈焰熊熊,船帆化作巨大的火炬,士兵們慘叫著在火海中翻滾,如同煉獄!
“轟!”又一艘大胤戰船被東瀛的集中炮火擊中水線!這一次,覆蓋防火漆的船體雖然依舊堅韌,但劇烈的衝擊力還是撕裂了接縫處的木料!海水瘋狂湧入!
“棄船!快棄船!”絕望的呼喊聲被淹沒在炮火和烈焰的轟鳴中。
大胤水師的陣型已被徹底打亂!士氣跌落穀底!
東瀛戰船憑借著那詭異的防火漆和毒火,如同虎入羊群,肆意穿插、切割、圍攻!不斷有大胤戰船被點燃、被擊沉!
“完了…泉州水師…完了…”望海崖上,一名須發皆白的水師老將看著海麵上節節敗退、陷入火海的艦隊,老淚縱橫,捶胸頓足。
“不!還沒完!”一個清冽如冰泉、卻又帶著斬釘截鐵力量的聲音響起。
江燼璃排開眾人,衝到崖邊。
海風將她靛藍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濃煙和火光映照著她蒼白而堅毅的臉龐。
她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刻刀,死死鎖定那些在炮火中巍然不動的東瀛戰船,鎖定那層詭異的、油光發亮的防火漆!
鯊骨漆針!漆心淚!匠魂不滅!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她心中的絕望!
“傳令!”江燼璃猛地轉身,對著身後同樣臉色慘白、卻因她到來而強自鎮定的金烏衛統領和水師將領吼道,聲音穿透震耳欲聾的炮火:
“一!立刻收集港內所有能用的火炮!不拘大小!不拘新舊!哪怕是岸防炮也給我拆下來!集中到碼頭前沿!”
“二!命人立刻去金漆閣工坊!將庫房裡所有的生漆、鬆煙、桐油、硫磺、硝石!所有能點燃、能冒煙、有刺激性的材料!全部運來!越快越好!有多少要多少!”
“三!給我找鐵砂!碎鐵片!鐵匠鋪的邊角料!碾米坊的鐵碾碎屑!所有能吸附磁性的鐵屑!同樣,有多少要多少!運到碼頭!”
“四!召集所有還能動彈的匠人!百工盟的!船廠的!鐵匠鋪的!漆坊的!立刻到碼頭集合!帶上他們的工具!快!”
……
一連串的命令,如同疾風驟雨,砸得眾人目瞪口呆。
“江…江大人…您這是要…”水師將領結結巴巴,完全跟不上思路。
“造炮!造能撕開那些鬼殼子的炮!”江燼璃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她猛地舉起那隻纏著布帶、緊握著金紅漆淚的左手,“還有!造能毒死那些東瀛畜生的煙!”
時間!她需要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胤的兒郎在火海中哀嚎!
金烏衛統領最先反應過來,他是蕭執的心腹,深知這位江大人的分量和手段。“遵命!”他毫不遲疑,轉身對著部下咆哮:“都聽見了嗎?!按江大人的命令辦!違令者斬!快!”
軍令如山!整個泉州軍港殘存的力量,如同被注入一劑強心針,在絕望中爆發出最後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