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18章 血瓷現世
血瓷現世
海上狂風捲起腥鹹的浪頭,狠狠拍打著“金鱗號”的船舷,發出沉悶而持續的撞擊聲,如同巨獸在撕咬船骨。
江燼璃死死攥著粗糙濕冷的船舷纜繩,身體隨著船體每一次劇烈的顛簸而搖晃。
她抹了一把糊住視線的海水,死死釘在前方那片犬牙交錯的黑色礁盤上。那裡,是海流圖上標注的最後一個可能點——絕望之礁。
“舵手!左滿舵!壓著那道白浪的邊緣過去!”江燼璃的聲音穿透風聲浪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銳利。
船老大,一個滿臉溝壑、被海風和鹽粒浸透的老水手,毫不遲疑地嘶吼著重複她的命令,布滿老繭的手猛地將沉重的舵輪向左打死。
“看到了!”桅杆瞭望鬥裡傳來水手變了調的嘶吼,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礁石上……有人!很多……像釘在上麵的……”
她奪過旁邊水手遞來的單筒黃銅望遠鏡,奮力舉到眼前。地獄般的景象烙印般刻入她的眼底。
嶙峋的黑色礁石上,如同被遺忘的祭品,釘著十幾個身影!
粗大的鐵鏈將他們牢牢捆綁在冰冷的岩石上,任憑風浪無情地衝刷、抽打。他們衣衫襤褸,早已看不出原色,隻剩下被海水浸泡得發白發脹的襤褸布片緊貼在枯槁的身軀上。
“放舢板!快!”江燼璃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憤怒與急迫灼燒喉嚨的痕跡。
她一把扯下身上礙事的蓑衣,露出裡麵便於行動的深色勁裝,“會水的,跟我下!”
她如同離弦之箭,第一個衝向船舷旁懸掛的小舢板。
從大船到礁盤,短短百丈距離,在狂暴的大海中卻如同天塹。冰冷的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江燼璃抹開臉上的水,緊緊盯著越來越近的礁石,以及礁石上那些生死不知的人影。
近了!更近了!
舢板被一個湧浪猛地推向礁石!江燼璃瞅準時機,縱身躍起,精準地落在一塊相對平坦的礁石上。
冰冷的岩石透過薄薄的靴底傳來刺骨的寒意。她穩住身形,立刻撲向離她最近的一個被縛者。
那是一個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老人,冰冷的鐵鏈深深勒進他皮包骨頭的肩膀和手腕,血肉模糊,傷口被海水泡得發白腫脹,邊緣已經開始潰爛。
江燼璃拔出腰間鋒利的鯊皮短匕,她屏住呼吸,對準老人肩頭鏽跡斑斑的鐵鏈鎖扣,手腕猛地發力一撬!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鎖扣應聲而斷!積壓的汙血混合著膿水瞬間湧出。老人身體猛地一抽,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氣聲。
“彆怕,我們來救你!堅持住!”江燼璃快速說著,聲音在風浪中顯得有些破碎。她飛快地割斷纏在老人身上的其他鐵鏈。冰冷沉重的鐵鏈砸在礁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南洋口音,穿透了風浪,傳入江燼璃耳中:“姑……姑娘!等等!東西……東西還在下麵!”
江燼璃猛地回頭。聲音來自一個被兩名水手架起來的南洋漢子。
此刻正死死盯著她,充滿急切的懇求。他掙紮著,用儘力氣指向腳下被海水反複衝刷的礁石縫隙。
“阿古塔!你瘋了!那東西要命!”旁邊另一個同樣被救起的南洋匠人驚恐地喊道,聲音嘶啞。
被喚作阿古塔的漢子猛地扭頭,眼中是近乎瘋狂的執拗:“那是……是我們唯一的指望!是娘娘……用命換的!不能丟!不能……”
娘娘?江燼璃心頭劇震。
她毫不猶豫地順著阿古塔指的方向,撲到礁石邊緣。洶湧的海水正從一個半淹在水下的礁石洞xue裡湧出。
“繩子!”江燼璃朝舢板上的水手吼道。一條粗麻繩立刻拋了過來。她將繩子飛快地在腰間打了個牢固的水手結,另一端交給兩個最強壯的水手死死拉住。
“姑娘!太危險了!浪……”船老大在舢板上急得大喊。
話音未落,江燼璃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進了冰冷刺骨、翻湧著白沫的海水裡!鹹澀的海水瞬間灌入耳鼻,巨大的水壓擠壓著胸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飛速掃過每一寸岩石和水下的陰影。突然,一抹極其怪異的暗紅色光澤,在洞xue深處一塊半掩在泥沙中的礁石後麵,極其微弱地一閃!
找到了!
江燼璃雙腿用力一蹬,那東西被卡在礁石和洞壁的夾角裡。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它——冰冷,堅硬,帶著岩石的粗糲,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溫潤。她用力將它從泥沙和礁石的禁錮中拔了出來!
入手沉重,遠超尋常瓷器。她來不及細看,肺部因憋氣而火燒火燎。她雙腳猛蹬洞壁,借著反衝力迅速向上浮去!
“嘩啦——!”她破水而出,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帶著腥鹹味的空氣。冰冷的海水順著她的頭發、臉頰不斷流下。她舉起右手緊緊攥著的東西。
那是一尊瓷瓶。
約莫一尺來高,造型古樸渾厚,詭異的是它的釉色。那不是尋常的瓷白或青花,而是如同凝固的、半乾涸的血液般的暗紅!在瓶身某些釉層稍薄的轉折處,隱隱透出一種奇異的、彷彿內裡在燃燒的橘紅色光澤!
“火山漆!”江燼璃瞳孔驟然收縮,瞬間認出了這詭異釉彩的底細!這是一種隻存在於古老匠人筆記傳說中的南洋秘漆,采自火山口附近特殊的礦泥混合樹脂熬製,釉色熾烈如火,燒製時需以人血為引方能穩定!其成品堅硬無比,更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狂暴力量。
“就是它!就是它!”阿古塔看到瓷瓶,激動得渾身顫抖,眼中迸發出狂喜的光芒,彷彿看到了失散多年的骨肉。
“快!所有人上舢板!立刻撤回大船!快!”江燼璃厲聲喝道,心頭警兆狂鳴。這血瓷現世,絕不可能風平浪靜!她將血瓷緊緊抱在懷中,那沉甸甸的冰冷觸感和內裡隱隱透出的灼熱,形成一種詭異的矛盾感。
水手們動作更快,七手八腳地將最後幾個獲救的匠人連同阿古塔一起拖上舢板。江燼璃抱著血瓷最後一個跳了上去。
就在舢板即將靠上金鱗號放下的繩梯時,異變陡生!
“咻——!”
一道尖銳到幾乎撕裂耳膜的破空厲嘯,毫無征兆地從側麵一片被風暴攪得混沌的海霧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江燼璃懷中的血瓷!
那速度太快了!快到超越人眼捕捉的極限!隻看到一道扭曲空氣的黑色殘影!
生死一瞬!
江燼璃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抱著血瓷的雙手猛地向上一托!身體借著舢板被浪頭擡起的勢頭,如同沒有骨頭的軟蛇般向後仰倒!腰肢彎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嗤啦——!”
那道黑芒幾乎是貼著她的鼻尖掠過!帶起的淩厲勁風颳得她臉頰生疼!黑芒深深釘入她身後舢板邊緣厚實的木板上!
眾人這纔看清,那竟是一支通體烏黑、不帶一絲反光的短小弩箭!箭簇呈現出詭異的三角棱形,閃爍著幽藍的暗芒,顯然是淬了劇毒!箭尾釘著的木板上,瞬間泛起一圈焦黑的腐蝕痕跡,發出“滋滋”的輕響!
“敵襲!!”船老大驚駭欲絕的嘶吼響徹甲板。
幾乎在箭矢落空的同一刹那,三道鬼魅般的黑影,從金鱗號側麵翻滾的海浪中無聲無息地衝天而起!
他們全身包裹在緊身的黑色水靠中,隻露出一雙雙冰冷、毫無人類情感的細長眼睛,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
手中握著的,是弧度詭異、同樣漆黑無光的狹長忍刀!刀鋒所指,正是舢板上懷抱血瓷的江燼璃!
舢板上的水手們驚得魂飛魄散,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千鈞一發!
江燼璃眼中寒光爆射!她沒有試圖拔刀格擋,也來不及!在那三道黑影從浪中暴起的瞬間,她一直緊扣在船舷邊緣的左手猛地擡起!寬大的袖口對準了撲來的黑影!
“咄!咄!咄!”
一連串密集到幾乎連成一聲的、極其輕微的機括彈射聲響起!
數十點比牛毛還細的烏光,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從她袖口特製的機筒中爆射而出!速度快得隻在空中留下道道微不可查的扭曲痕跡!
千鯊針!針體以南海巨鯊最堅韌的軟骨打磨而成,細如發絲,柔韌無比,穿透力卻驚人,針尖淬有能麻痹神經的混合漆毒!
此刻,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以千鯊針的速度,幾乎是避無可避!
衝衝在最前麵的兩個東瀛使徒顯然沒料到她還有如此詭異迅疾的反擊手段!他們眼中的冰冷瞬間被驚愕取代!
噗!噗!噗!
細微的入肉聲響起。至少有十幾根鯊骨漆針精準地穿透了他們單薄的背部,深深釘入他們的手臂、肩頸!針上的漆毒瞬間發作!
“唔!”悶哼聲傳來。那兩個使徒的動作瞬間變得僵硬、遲滯,如同被凍僵的魚,揮刀的動作在空中出現明顯的變形和停頓,眼中的狠厲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麻痹感取代,直挺挺地朝著海麵墜落!
但第三個使徒在同伴中針的刹那,竟然險之又險地避開大部分射向他的漆針!隻有兩三根擦破他的手臂,在麵板上留下淺淺的血痕!
這時,他無視同伴的墜落,舍棄了江燼璃懷中的血瓷,直取她的咽喉!這一刀,快!狠!毒!帶著必殺的決心!
刀鋒未至,那冰冷的殺意已經刺得江燼璃咽喉麵板生疼!
電光火石間,江燼璃剛剛發射暗器後身體正處於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微妙失衡點!懷抱血瓷更是極大地限製她的閃避空間!
眼看那漆黑的刀尖就要吻上她白皙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