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22章 漆棺照影
漆棺照影
“娘娘……”江燼璃低聲呢喃,如同呼喚,又如同祈禱。
她將左手六指,緩緩地、堅定地按在了血瓷瓶身那行血字之上!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將那隻按過血瓷血字、彷彿沾染匠女皇妃最後意誌的左手,緩緩擡起,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虔誠與決絕,輕輕貼在那扇暗紅如血、布滿暗金日月紋的詭異“活門”之上!
“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冷水的聲音響起!
江燼璃的身體猛地一顫!
一股難以想象的、冰寒刺骨卻又帶著詭異灼燒感的劇痛,瞬間從她左手六指接觸門板的位置,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入她的手臂,直衝腦髓!——
無儘的黑暗、窒息的絕望、血肉被剝離的痛苦、靈魂被禁錮的嘶嚎……那是匠女皇妃被囚禁二十年所累積的所有痛苦和怨念!瞬間將她淹沒!
“呃啊——!”江燼璃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鳴,身體劇烈搖晃,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滾落。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要被那扇門吸進去,被那無儘的怨毒和痛苦撕成碎片!
“燼璃!”蕭執大驚失色,一步搶上前想要拉開她。
“彆動!”
江燼璃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變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意誌。她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彌漫,劇痛讓她從靈魂撕裂般的衝擊中保持著一絲清明。
她將所有的意誌,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那隻貼在門板上的左手!不是對抗那洶湧而來的怨毒洪流,而是……引導!接納!溝通!
時間彷彿靜止。
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江燼璃的身體篩糠般顫抖,汗水浸透夜行衣,貼在冰冷的麵板上。她眼前陣陣發黑,耳邊是無數怨魂的尖嘯和匠女皇妃無聲的悲鳴。
就在她的意誌即將被徹底衝垮的瞬間!
一點極其微弱、極其溫暖的光,如同狂風暴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在那怨毒的漆海深處,回應了她!
那是一種……對技藝的純粹執著!對自由的無限渴望!以及……一種近乎解脫的……釋然!
緊接著,一段破碎的、帶著無儘疲憊和最後一絲希冀的意念碎片,如同涓涓細流,艱難地穿透了怨毒的漆海,流入江燼璃的腦海:
……血……紋……拓……心……破……日……月……逆……轉……
資訊戛然而止。那點微光也瞬間黯淡下去,彷彿耗儘了最後的力量。
江燼璃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
“血……紋……拓……”她喘息著,聲音嘶啞,“門上的日月紋……是鑰匙!需要……拓印……逆轉……核心在……‘心’位!”
她強忍著靈魂撕裂般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迅速從隨身的皮囊中取出特製的工具:
一張薄如蟬翼、堅韌異常的雪蠶絲帛,一瓶調製好的、粘稠如同蜂蜜、散發著清冽鬆香氣的金褐色拓印漆液,還有一支細小的、頂端包裹著柔軟兔毛的拓印筆。
蕭執立刻明白她的意圖,他舉著火摺子,將光線穩定地聚焦在門板那巨大而邪異的暗金日月紋上。
江燼璃深吸一口氣,穩住顫抖的手。
她用小筆蘸取粘稠的拓印漆液,眼神銳利如刀,開始沿著那扭曲盤繞的暗金日月紋路,極其小心、極其穩定地塗抹。
很快,整幅巨大的、邪異的日月紋都被均勻地塗上了一層金褐色的拓印漆。
江燼璃屏住呼吸,將那張薄如蟬翼的雪蠶絲帛,小心翼翼地覆蓋在塗滿漆液的紋路上。
她的手指隔著絲帛,在紋路上極其輕柔而均勻地按壓、滑動,確保每一個細微的凹凸轉折都能清晰地拓印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
地宮中死寂無聲,隻有江燼璃壓抑的呼吸聲和絲帛摩擦門板的細微聲響。
那扇“活門”似乎也因為這金褐色漆液的覆蓋而暫時“安靜”了下來,那股洶湧的怨毒氣息被壓製,那絲痛苦的呼吸聲也變得微不可聞。
終於,江燼璃緩緩揭下了絲帛。
江燼璃將拓片平鋪在地上。火光下,金褐色的底襯著暗金的線條,那份邪異感並未完全消失,反而因為脫離門板而顯得更加清晰刺目。
她強忍著不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繁複扭曲的紋路中飛速搜尋。
“心位……”她低聲自語,指尖在紋路上劃過。最終,她的指尖停在日月紋中心交纏最緊密、線條最扭曲盤結的一個點上!那裡,暗金的線條構成一個極其複雜、如同心臟般跳動的漩渦圖案!
“就是這裡!”江燼璃眼中精光爆射。她拿起拓印筆,蘸取了最後一點金褐色拓印漆,毫不猶豫地、精準地點在了絲帛拓片那個“心”位漩渦的正中心!
“滋……”
一聲極其輕微的、彷彿水滴落入滾油的聲音響起!
就在金褐色漆液點在拓片“心”位中心的瞬間!異變陡生!
地上那張巨大的拓片,彷彿瞬間活了過來!暗金色的線條瘋狂地扭曲、蠕動,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嘶嘶”聲!金褐色的底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地波動起來!
“嗡——!”
整個地宮似乎都隨著這扇門的震顫而輕輕搖晃起來!灰塵簌簌落下。
門上那原本被金褐色拓印漆覆蓋的暗金日月紋,此刻正瘋狂地閃爍著,如同有生命般在門板表麵劇烈地蠕動、掙紮!
“不好!它在反抗!逆轉!快逆轉!”
江燼璃嘶聲喊道,她瞬間明白了匠女皇妃意念碎片中“逆轉”的含義!
這拓印並非簡單的複製,而是通過金褐色漆液的中和與引導,暫時掌控了這“活漆”的部分脈絡!
而點破“心”位,就是要在這被暫時掌控的脈絡中,強行逆轉其執行!如同在狂暴的河流中逆流而上,鑿開堤壩!
蕭執雖不明就裡,但看到江燼璃急變的神色和門板的劇烈反應,立刻意識到生死關頭!
他毫不猶豫,手中長劍灌注全身內力,劍身瞬間蒙上一層青金色的銳利光芒,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
劍尖如同毒龍出洞,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地刺向江燼璃點在拓片“心”位的那一點金褐色漆液!
“噗!”
劍尖刺中拓片“心”位!沒有刺穿絲帛,卻如同刺入了一個無形的能量節點!
“轟——!!!”
一聲沉悶到彷彿來自地心深處的巨響猛然炸開!
以劍尖刺入點為中心,拓片上那金褐色的底襯和暗金的線條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原本禁錮、痛苦的日月紋圖案,在光芒中飛速變化、分解,竟隱隱顯露出一種截然不同的、充滿生機與破繭意味的嶄新紋路雛形!
與此同時,那扇劇烈震顫的“活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
暗紅如血的“門板”表麵,裂開無數蛛網般的縫隙,粘稠的、如同半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液體,正從那些裂縫中緩緩滲出!
“門……開了!”
江燼璃看著拓片上逆轉成功的紋路,又看向那扇布滿裂痕、不斷滲出粘稠液體的“門”,眼中閃過一絲悲憫。
“哢…哢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越來越密集。終於,“轟隆”一聲悶響!那扇阻擋了二十年的、由血肉怨念和詭異漆料鑄成的“活門”,徹底崩碎垮塌!無數暗紅色、粘稠如同血漿的碎塊和液體四散飛濺,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濃烈甜腥氣!
一股更加陰冷、更加刺骨、彷彿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腐朽漆料味和陳年血腥氣,猛地從門後衝了出來!
火光搖曳著,艱難地刺破門後的黑暗。
門後,並非想象中金碧輝煌的帝王棺室。
墓室的牆壁、地麵、穹頂……全部被一種深沉如墨、卻又隱隱透著暗紅光澤的粘稠漆料所覆蓋!
漆層厚得驚人,在火光下呈現出一種如同活物內臟般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濕滑光澤。整個空間,彷彿就是一個巨大而怪異的……漆囊!
而在墓室的正中央,在那厚重、粘稠、如同凝固血漿般的漆層包裹中,矗立著一口……棺材。
它並非規整的長方體,而是呈現出一種扭曲的、不規則的形態,彷彿……是一個人被強行扭曲、禁錮後澆鑄出的形狀!
棺材通體呈現出比周圍漆層更深的暗紅色,近乎漆黑,表麵同樣布滿了扭曲盤繞的暗金色日月紋,與之前那扇“活門”上的紋路同源,卻更加密集、更加怨毒!
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棺材表麵那厚重的暗紅漆層,正在極其緩慢地、如同活物般……起伏著!每一次起伏,都伴隨著那絲悠長而痛苦的呼吸聲同步響起!
每一次起伏,都彷彿有粘稠的液體在漆層下緩緩流動,使得棺材表麵那些暗金色的日月紋路,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動!
漆刑活棺!
以活人為胎,以血肉為漆,囚禁生魂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