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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漆令 第23章 一腔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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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腔孤勇

江燼璃的心猛地一沉:對方顯然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謝家!

他說的沒錯,謝清棠絕不會放過她,尤其是她得到足以威脅到謝家壟斷地位的頂級原料!

看著眼前這個神秘、強大、似乎對她並無惡意的輪椅人,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江燼璃的腦海!

她需要幫手!她不能永遠隻靠自己一個人掙紮!

她猛地擡起頭,直視著麵具後那雙深邃的眼睛,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火焰,聲音斬釘截鐵:

“閣下身手不凡,機關之術更是精妙!

我江燼璃雖身陷囹圄,手有殘缺,但身負金漆鑲嵌絕技,更握有足以撼動琅琊坊、甚至朝堂格局的證據!

謝家視我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閣下今日援手,想必也非全然無心!”

她上前一步,不顧身體的虛弱和傷痛,挺直了脊背,彷彿要刺破這鬼市的陰暗:

“我欲組建‘金漆閣’,不為茍活,隻為以手中之漆為刃,撕開這匠籍枷鎖,為天下匠人爭一口氣,也為我江家討一個遲來的公道!

前路凶險,九死一生!我知此請唐突,但……敢問閣下,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他日若成,金漆閣必以首席機關供奉之位相待!若敗……燼璃也絕不牽連閣下分毫!”

空曠的角落,隻剩下牛油燈芯燃燒的劈啪聲。

輪椅上的麵具人靜靜地看著她:

少女傷痕累累,形容狼狽,一隻手近乎廢掉,但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卻比任何燈火都要明亮、都要灼熱!

那是一種被逼到懸崖儘頭、退無可退後爆發的、玉石俱焚也要撞出一條生路的決絕意誌!

片刻的沉寂,卻感到格外的漫長。

就在江燼璃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以為對方會像之前的老者一樣轉身離去時,麵具後,傳出一聲極低、卻清晰的輕笑。

那笑聲很短促,帶著一絲複雜的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終於等到了什麼的釋然。

他緩緩擡起一隻手。那隻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有力,卻布滿新舊交錯的傷痕和老繭。

他指向鬼市出口的方向,聲音透過麵具,低沉而清晰地響起:

“陸拙。”

“我的名字。”

“至於幫你……”

他頓了頓,那雙深邃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點燃,銳利如刀鋒。

“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謝家,還有那些高高在上、視匠人為螻蟻的權貴……欠我的債,也該還了。”

他轉動輪椅,朝著出口緩緩行去,留下一句:

“帶著你的漆籽,跟我走。想活著開你的金漆閣,光靠一腔孤勇,可不行。”

江燼璃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包沉甸甸的、散發著生命氣息的波羅漆籽,再看著那輪椅碾過潮濕石板路的背影,感受他——陸拙:

他的眼神同樣燃燒著不甘與渴望的殘疾匠人……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她眼眶!

她不再猶豫,攥緊油布包,挺直脊梁,大步跟上那架在昏暗光線下前行的輪椅。

漆海孤舟,終於尋到同行的帆!

夜雨敲打著破舊瓦簷,彙聚成細流,從屋簷缺口處淅淅瀝瀝地淌下,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窪。

這是一處位於琅琊坊最邊緣、早已廢棄多年的舊染坊。高大的木梁架結滿蛛網,角落裡堆放著蒙塵的染缸和朽爛的織機。

此刻,幾盞風燈掛在剝落的牆壁上,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部分濃重的黑暗,照亮中央區域被清理出來的一片空地。

那裡架起一張巨大的、表麵坑窪不平的舊門板,權當工作台。擺放著江燼璃視若生命的寶貝——那五顆紫褐色、布滿龜裂紋的波羅漆籽。旁邊是幾樣簡單的研磨工具和幾個洗淨的陶碗。

江燼璃坐在一張矮凳上,小心翼翼地將一顆波羅漆籽固定在簡易的木槽中,左手拿起一柄小巧的玉杵,開始極其緩慢、極其耐心地研磨。她的動作異常輕柔,彷彿在對待最嬌嫩的花瓣,每一次研磨都凝聚全部心神。

陸拙坐在稍遠些的輪椅上,背靠著冰冷的磚牆,麵具已經取下,露出一張年輕卻過分冷硬的臉龐。

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緊抿,下頜線條如同刀削斧鑿。

隻是左額角一道猙獰的舊疤,破壞原本的清俊,平添了幾分煞氣。他此刻正低頭,用一把細如柳葉的小銼刀,專注地打磨著輪椅扶手上一個精巧的金屬構件,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在他們周圍,還或坐或立著五六個身影。都是江燼璃在鬼市邊緣或破廟角落裡“撿”回來的匠人:

一個斷了三根手指的老木匠,沉默地用僅剩的兩根手指和牙齒配合著修理一張瘸腿板凳;

一個半邊臉布滿火燎疤痕的陶工,正小心翼翼地捏著一小塊濕泥,試圖重塑一個殘缺的陶坯;

還有一個跛腳的少年,正賣力地用一把豁口的柴刀劈著撿來的木柴,為角落裡一個破鐵皮桶改造的簡易火爐添柴。

他們是琅琊坊最底層的塵埃,是被命運拋棄的廢料。江燼璃收留他們,並未許諾什麼榮華富貴,隻給了兩個最樸素的理由:一口熱飯,一個……或許能讓他們這些“廢人”重新找回一點尊嚴的地方。

僅此而已,便足以讓他們眼中熄滅的火光,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他們沉默地乾著力所能及的活計,努力讓自己顯得“有用”。

研磨聲在寂靜的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玉杵與堅硬的漆籽外殼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隨著外殼被破開,一股極其清冽、深邃、帶著雨後森林般純淨氣息的味道緩緩彌漫開來,瞬間蓋過了室內的黴味!

這氣息純淨而內斂,蘊含著磅礴的生命力,僅僅隻是逸散在空氣中,便讓人精神一振!

幾個殘疾匠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貪婪地嗅著這難得一聞的頂級漆料氣息。

陸拙也停下手中的銼刀,擡眸看向工作台。昏黃的燈光下,江燼璃的側臉顯得異常專注而柔和。

她左手穩穩地控製著玉杵,那根多出來的第六指,此刻正以一種極其自然、甚至帶著某種韻律的姿態,輕輕搭在玉杵的末端,彷彿在感知著內部漆籽被研磨時最細微的震動與反饋。

“吱呀——”一聲輕微的門軸轉動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眾人悚然一驚!齊齊看向那扇虛掩的、通往後麵更破敗染池區的側門。一個瘦小的身影有些緊張地探出頭來,是那個跛腳少年,名叫阿蘆。他手裡端著一個缺口的陶碗,裡麵裝著半碗渾濁的雨水。

“江……江姐姐,”阿蘆的聲音帶著緊張,“後麵的池子……滲水太厲害,隻有這點……乾淨的……”他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江燼璃停下研磨,看向阿蘆和他手中那碗渾濁的水,又看看台麵上那已經開始滲出粘稠、如同琥珀般晶瑩剔透的波羅生漆原液。

頂級生漆對調製的水質要求極高,這渾濁的雨水,隻會毀了它!

她眉頭微蹙。這廢棄染坊雖能暫時藏身,但條件實在……

沒有乾淨的水源,沒有穩定的工具,沒有安全的防護……就像陸拙說的,想開金漆閣,光靠一腔孤勇,太難!

“先放著吧。”江燼璃的聲音放柔和了些,“辛苦你了,阿蘆。”

阿蘆鬆了一口氣,小心地把碗放在旁邊一個相對乾淨的石墩上,又默默地拿起柴刀,繼續劈柴。隻是動作更輕了,生怕打擾到她。

陸拙冷眼旁觀,忽然開口,聲音低沉:“這裡撐不了幾天。謝家的人不是傻子,鬼市的事瞞不住。你的漆籽味道太特彆,就像黑暗裡的火把。”

他的話像冰冷的針,刺破了短暫的平靜。幾個匠人臉上都露出不安的神色。

江燼璃何嘗不知?她攥緊了手中的玉杵,指節微微發白。

她需要儘快將這生漆調製出來,完成第一件作品!一件足以證明她價值、穩住這“暫準匠籍”的作品!

她腦海中,那幅以金漆勾勒日月山河的畫卷,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迫切!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還有時間!給我兩天……不,一天!隻要一天時間!等我調出第一道底漆……”

話音未落!

“砰!!!”

一聲巨響,如同驚雷炸開!廢棄染坊那扇本就腐朽不堪的正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麵狠狠撞開!碎裂的木屑四散飛濺!

“江燼璃!就在這裡!快!!”

一聲尖厲的叱喝,帶著刻骨的怨毒,穿透雨幕,直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十幾條手持棍棒、殺氣騰騰的彪悍身影,如同鬼魅般湧入!

為首一人,錦衣華服,披著防水的油綢鬥篷,帽簷壓得很低,但露出的半張臉上,那怨毒的眼神和緊抿的紅唇,江燼璃至死也不會認錯——正是謝清棠身邊最得力的心腹打手,人稱“鐵手”的趙奎!

“搜!給我把那個賤人和她的漆籽找出來!大小姐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東西,必須毀掉!”

趙奎獰笑著,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驚慌失措的匠人們,最後精準地鎖定工作台後、正將漆籽往懷裡藏的江燼璃!

“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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