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46章 奉婚密旨,改製必行!
奉婚密旨,改製必行!
這一次,覆蓋在漆屏表麵那層薄如蟬翼的“流光磁漆”,驟然爆發出比之前強烈數倍的光芒!磁粉被徹底啟用!一股無形的、強大的磁力瞬間擴散開來!
這股磁力如同無形的鎖鏈,精準地作用在刺客耳後那個微小的反月印上!
刺客摳挖印記的手指,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死死按住,再也無法移動分毫!那枚暗紅的反月印,在磁力的牽引下,彷彿要破皮而出,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反月印?!”“那是什麼?”“刺客身上怎麼會有這個?”殿內響起一片驚疑的議論。
“此乃幕後操控死士之烙印!”江燼璃的聲音響徹大殿,帶著冰冷的穿透力,“與二十年前構陷忠良、操控‘相思染’蠱引的印記,同出一源!”
“二十年前?”“相思染?”這些詞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瞬間激起千層浪!尤其是禦座上的太後,眼神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然而,更震撼的還在後麵!
江燼璃的手指並未離開漆屏背麵。她的六指如同撫過琴絃,以一種玄奧的軌跡快速移動、按壓!
隨著她的動作,中央那扇最大的漆屏上,原本舞動的玉簪翠鳥畫麵如同水波般蕩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磁粉,在漆屏表麵急速地流動、彙聚、排列!
不過瞬息之間!
一幅由純粹金色磁粉構成的、筆跡蒼勁古樸的文字,清晰地顯現在巨大的漆屏之上!
那文字的內容,如同平地驚雷,狠狠劈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匠籍之女江氏江燼璃,性行溫良,德才兼備,江家於皇家工造多有功勳。朕心甚悅。皇六子蕭執,英敏仁厚,適婚娶之時。願二人情投意合,特旨賜婚,擇吉日完禮。著禮部、工部共議,以親王正妃之禮待之,不得有誤。欽此!”
“天啟十三年秋禦筆”
……
先帝賜婚詔書!
賜婚物件:皇六子蕭執!與……匠籍之女江燼璃?!
親王正妃!
轟——!!!
整個慈寧宮正殿,如同被投入一顆燒紅的巨石,瞬間沸騰!炸開了鍋!
“先帝賜婚?!”
“匠籍之女……為親王正妃?!”
“這……這怎麼可能?!祖宗家法……”
“江燼璃?是……是江楓的……”
驚呼聲、質疑聲、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如同海嘯般席捲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在禦座上的太後、臉色鐵青的天啟帝、神情複雜的蕭執、以及大殿中央那個傲然而立的靛青色身影之間來回掃視!
階級的藩籬,被這封憑空出現的先帝密旨,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狠狠撕開一道巨大的裂口!
匠籍之女,可為親王正妃!這是何等石破天驚的旨意!這是對延續了數百年的森嚴等級製度,最猛烈的衝擊!
天啟帝的臉色鐵青,手指死死扣住龍椅扶手,指節發白。他看向太後,眼中充滿驚疑和質問!這旨意……是真的?!
太後娘娘端坐在鳳椅上,臉上那雍容的笑意早已消失無蹤。她的眼神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死死地盯著漆屏上那金色的禦筆文字,又緩緩轉向大殿中央的江燼璃。
寬大的袖袍之下,那隻戴著日月金鏈的手,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她的聲音,終於第一次失去了平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寒和……殺機:
“江燼璃……你……很好!”
八個鎏金大字——“匠籍之女,可為親王正妃!”
如同八道來自二十年前的驚雷,狠狠劈在慈寧宮金碧輝煌的殿頂,炸得滿堂王公貴胄魂飛魄散,炸得禦座之上的天啟帝臉色鐵青,炸得垂簾聽政的太後娘娘眼中寒芒畢露!
死寂!比刺客出現時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或震驚、或駭然、或憤怒、或難以置信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大殿中央那扇巨大的漆屏上,釘在那份由磁粉凝聚、卻重若千鈞的先帝密旨上,最終,又如同淬毒的利箭,聚焦在漆屏旁那個孤傲挺立的靛青色身影上!
江燼璃!又是這個罪奴之女!她竟敢……她竟敢在太後壽宴、百官麵前,用如此驚世駭俗的方式,丟擲這足以顛覆朝野綱常的舊旨!
“荒謬!此乃偽造!”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宗正率先回過神,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漆屏厲聲咆哮,
“匠籍賤奴,豈配入天家玉牒?!此乃褻瀆祖宗家法!褻瀆皇室尊嚴!江燼璃!你偽造先帝遺詔,罪該萬死!”
“偽造?”
江燼璃緩緩轉過身,麵對那老宗正,臉上沒有絲毫懼色,隻有一片冰封的平靜,
“此詔書所用磁粉顯影之術,乃金漆閣不傳之秘,需以特定磁序啟用。其上筆跡,乃先帝禦筆親書,在場諸位老大人中,不乏曾為先帝近臣者,大可上前一辨真偽!至於內容……”
她的目光掃過臉色變幻不定的天啟帝,最終落在太後那張冰冷無波的臉上,聲音陡然提高,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先帝聖明!深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匠籍,非賤籍!乃國本之基石!
賜婚匠女,非為褻瀆,實乃打破陳規,昭示‘天下英才,無論出身,皆可為我大胤所用’之聖心!此旨若為真,正乃陛下與太後娘娘應承先帝遺誌,推行匠籍改製之明證!何來褻瀆之有?!”
字字鏗鏘,句句如刀!
直接將這石破天驚的密旨,與當前最敏感的匠籍改製捆綁在一起!將禦座上的皇帝和太後,架在烈火之上!
承認,便是打破祖宗家法,承認匠籍地位,改製勢在必行!否認……便是質疑先帝遺詔,違背孝道,更坐實打壓匠籍、固守陳規的罵名!
“你……你……”老宗正被這番犀利的言辭堵得啞口無言,臉色漲紅如豬肝。
“夠了!”天啟帝猛地一拍禦案,龍顏震怒,聲音帶著雷霆之威,瞬間壓下了殿內所有的嘈雜,“此詔真偽,自有宗人府與內閣詳查!今日乃太後壽辰,豈容爾等在此喧嘩爭執!”
他目光如電,狠狠剜江燼璃一眼,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江燼璃!獻禮已畢,刺客之事交由有司嚴查!你……退下!”
這是強行中止!也是最後的警告!
江燼璃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父親雖已死,先帝密旨卻落在蕭執手裡。
他給她時,怕她多想,已解釋密旨內容無需在意!父親一生心血和千千萬萬的匠人需要重見天日!改製必行!這點犧牲對她又算什麼!
先帝密旨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漣漪已經擴散,質疑的種子已然埋下。她不再多言,深深看一眼那被膠殼封固、耳後反月印清晰可見的刺客,又看一眼禦座上眼神冰寒刺骨的太後,躬身行禮:
“民女,告退。”
她轉身,帶著金漆閣的弟子,在無數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擡著那九扇彷彿耗儘所有“生命”、光芒已然黯淡的漆屏,一步步走出這風暴中心的慈寧宮。
身後,那凝固的“人形琥珀”和漆屏上漸漸消散的金色字跡,如同兩座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奢華的宮殿之中,無聲地訴說著驚濤駭浪。
三日後,深夜。
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席捲京城,鉛灰色的烏雲低低壓在城頭,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天地間一片肅殺蒼茫。
金漆閣內,燈火闌珊。江燼璃獨自坐在父親靈位前,靈位旁供奉著那具覆蓋著暗金漆膜的金身骸骨。跳躍的燭火映照著她沉靜的側臉,也映照著靈位前那方繡著玉簪翠鳥的素帕。
蕭執那日的話語,父親殘念中的畫麵,太後冰冷的眼神,慈寧宮驚世的密旨……如同紛亂的碎片,在她腦海中糾纏碰撞。
篤篤篤!
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打破夜的死寂,帶著一種不祥的意味。
小滿緊張地跑去開門,門外站著幾名渾身落滿雪花、氣息冷肅的宮中內侍,為首者麵無表情,手持一麵黑沉沉的令牌。
“奉旨,提調人犯朱清宛,過堂會審。陛下口諭,命金漆閣江燼璃,即刻前往刑部詔獄,有疑犯供詞,需當麵對質。”
朱清宛?對質?
江燼璃心頭一凜。朱家倒台,朱清宛作為重要人犯一直被嚴密關押,此時提審,還要她去對質?是皇帝想從朱清宛嘴裡撬出更多東西?還是……那雙日月金鏈之後的手,又伸了出來?
她看了一眼父親的靈位,起身,披上一件厚實的靛青色鬥篷,遮住身形。“帶路。”
刑部詔獄,深埋地下,終年不見天日。
空氣汙濁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混合著血腥、黴爛、排泄物和絕望的氣息。冰冷的石壁上凝結著暗黑色的水珠,如同垂死的眼淚。
昏暗的火把在狹窄幽深的甬道中跳躍,投下鬼魅般扭曲晃動的影子,將兩側鐵柵欄後那些蜷縮蠕動的模糊人形映照得如同地獄惡鬼。
引路獄卒的腳步在濕滑的石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最終停在一間獨立的、由粗大精鋼鑄成的囚室前。
囚室四壁空空,隻在角落鋪著一層薄薄的、汙穢不堪的稻草。
一個纖細的身影蜷縮在稻草堆裡,背對著柵欄,原本華麗的衣裙早已破爛肮臟,沾滿血汙和穢物,曾經如瀑的青絲也乾枯打結,如同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