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52章 冷宮禁地,血的召喚
冷宮禁地,血的召喚
一聲沉悶得幾乎聽不見的摩擦聲響起,岩石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更加陰冷、混雜著陳年塵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
密道狹窄、低矮,江燼璃必須彎腰前行。
牆壁冰冷潮濕,觸手滑膩。她點燃一支特製的、幾乎無煙無味的牛油小蠟燭,微弱的光暈隻能照亮腳下幾步的距離。
密道內寂靜得可怕,隻有自己壓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邊放大。空氣稀薄,帶著一股鐵鏽般的腥氣,越往裡走,那股腐朽的氣息越重,彷彿沉澱無數歲月的絕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出現一絲微弱的光亮,並非燭火,更像是……月光?密道似乎通向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江燼璃吹熄蠟燭,更加謹慎地靠近出口。
出口被一叢茂密的、早已枯死的藤蔓遮擋。她小心翼翼地撥開藤蔓,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這裡確實是冷宮的一部分,但並非想象中完全破敗的殿宇,而是一個被高牆圍死的、狹小的院落。院落中央,竟有一口被封死的枯井。
毛骨悚然的是,環繞著枯井的四麵高牆,在清冷的月光下,赫然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漆日月紋!
那並非用硃砂或普通顏料繪製,而是用某種凝固發黑、透著暗紅褐色的物質,一筆一劃,深深地刻劃、塗抹在冰冷的牆磚上!無數個大小不一、形態卻高度一致的日月交輝圖案,層層疊疊,布滿了所有視線可及的牆麵!
有的紋路已經斑駁脫落,有的卻依舊清晰刺目,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彷彿無數隻泣血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闖入者,訴說著無儘的痛苦與瘋狂!
一股寒意從江燼璃的腳底瞬間竄上頭頂!這些日月紋,與她修複太廟祭器時所用的、源自父親筆記改良的金漆日月紋,在覈心結構上竟有驚人的相似!
但這裡的紋路,充滿絕望的掙紮和一種不顧一切的傾訴欲!
“誰?誰在那裡?!”一個嘶啞、乾澀,彷彿砂紙摩擦般的聲音,突兀地在死寂的院落中響起!
江燼璃猛地轉頭,循聲望去。隻見枯井旁,一個蜷縮在陰影裡的人影動了一下。那人影極其瘦小,裹在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破敗不堪的袍子裡,長長的、糾結花白的頭發垂落,遮住大半麵容。
江燼璃的心提到嗓子眼,她握緊了袖中藏著的、陸拙為她打造的防身漆針,一步步謹慎地靠近。“我是江燼璃。江楓之女。”她報出父親的名字,這是她此刻唯一的試探。
那蜷縮的身影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猛地擡起頭,露出了被亂發遮掩的臉龐。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布滿深刻皺紋的臉,膚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在看清江燼璃麵容的瞬間,竟爆發出駭人的、混合著震驚、狂喜、痛苦與無儘悲涼的光芒!
“江…江楓?!”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破敗的衣襟,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因虛弱而踉蹌。她手腕上,一串樣式古樸、在月光下微微反光的“日月金鏈”滑落出來,鏈墜是兩個精巧交纏的金環,一為日輪,一為彎月!
“你…你認識我父親?”江燼璃的心跳如擂鼓,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在她腦海中瘋狂滋生。
“認識?何止認識!”
老婦人發出一聲淒厲又壓抑的嗚咽,渾濁的淚水洶湧而出,衝刷著臉上的汙垢。
“他…他是我在這地獄裡,唯一的…光啊!”她猛地指向四周牆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漆日月紋,“看!看到了嗎?這些都是他教我的!我們用這個…說話!他用這個…給我帶來外麵的訊息…告訴我…他還活著…告訴我…他在想辦法救我出去!”
江燼璃如遭雷擊!父親江楓!那個背負汙名、曝屍荒野的罪臣!他竟與這深鎖冷宮的女子有如此深的聯係?還用這獨特的日月紋作為通訊密碼?!
“你是誰?!”江燼璃的聲音也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快步上前,扶住了幾乎要癱倒的老婦人。
老婦人緊緊抓住江燼璃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彷彿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湊近江燼璃的耳邊,用儘全身力氣,吐出了一個足以顛覆整個王朝根基的秘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的重量:
“孩子…我…我是蕭執的生母的婢女!你父母親與我家娘娘都是師出同門。師父百年歸去後,三人繼承師父技藝與使命……”
江燼璃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
老婦人喘息著,淚流不止,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快意,繼續揭露那被深埋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匠女娘娘也就是你父母親的師妹,待我極好…她…生下一個孩子,不!是兩個個孩子!不,三個…太久了,記不清……總之就是當夜…其中一個健康的男嬰…可就在當夜…朱家!是朱貴妃!她買通產婆和太醫…謊稱匠女娘娘生下的是個…死胎!”
“她們…她們用朱貴妃自己剛剛誕下、卻先天不足、氣息奄奄的皇子…替換匠女娘孃的孩子!對外宣稱…朱貴妃誕下龍子…而匠女娘娘…因喪子之痛…瘋了!不是的…匠女娘娘沒瘋,是被她們……啊我怎麼想不起……想不起……”
江燼璃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扶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雙生子!不,是貍貓換太子!蕭執…他竟非朱貴妃親生,而龍椅上的天啟帝,纔是朱貴妃的親子!難怪…難怪太廟顯疏需要雙皇血!那是兩個擁有帝王血脈、卻命運截然不同的“皇子”的血!
“那…那我父親…”江燼璃的聲音乾澀。
“江大人…他是先帝晚年…最信任的工部侍郎…也是…《匠籍改製疏》的主要起草人之一!”
老婦人眼中迸發出崇敬與悲痛交織的光芒,“他從他師妹,也就是蕭執母妃那裡…得知當年的真相…更發現謝家和朱家利用匠籍製度…大肆貪墨軍費、剋扣糧餉、甚至…甚至用匠奴的骨灰燒製貢瓷…牟取暴利的滔天罪行!”
“他收集證據…帶著那份寄托無數匠人希望的《改製疏》…準備麵呈先帝!是朱家!是龍椅上那個怕真相暴露、怕失去皇位、更嫉妒真正有才華的匠人的假皇帝!他們…他們構陷江大人通敵!…將他…將他…”
老婦人泣不成聲,“江大人…他在最後時刻…拚死將一些關鍵證據…和一些關於這冷宮位置、還有…還有如何與我聯絡的日月紋密碼…設法傳遞給他信任的人…但終究…終究沒能躲過毒手…”
真相如同最狂暴的驚雷,在江燼璃的腦海中炸開!父親不是罪臣!他是為揭露皇室醜聞、為匠籍平權而犧牲的義士!他的死,天啟帝:假皇帝和朱家是罪魁禍首!而蕭執的身世…竟是如此!
民間關於匠女娘娘皆是傳聞,沒想到是父母親的師妹,竟然是深宮裡……還是蕭執生母……
“那牆上的血漆…”江燼璃看著那滿牆刺目的日月紋。
“血?”老婦人慘笑一聲,伸出枯瘦的手腕,上麵布滿了新舊交錯的疤痕,
“是我的血…混合…這冷宮角落裡能找到的…一點點殘存的礦物粉末…還有…雨水…江大人最初教我用特殊藥水寫在布條上傳遞…後來…布條沒了…我隻能…用血…刻在牆上…期盼著…期盼著有朝一日…有人能看懂…”
用血作漆,以牆為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刻下絕望的密碼,隻為一個渺茫的希望!這是何等的堅韌與悲愴!
就在這時!
“什麼人?!膽敢擅闖禁地!”一聲厲喝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突然從院落的入口處傳來!數盞燈籠的光亮瞬間撕破了院落的黑暗!
不好!被發現了!定是她們剛才情緒激動,聲音引來巡邏的侍衛!
燈籠的光線清晰地照出江燼璃和那老婦人的身影!
為首的侍衛頭領看清老婦人的臉時,臉上瞬間血色儘褪,如同見了鬼魅:“是…是她?!那個早就‘病死’的…快!抓住她們!格殺勿論!絕不能讓他們活著出去!”他眼中閃過極度的驚恐和狠厲,顯然知道這冷宮囚徒身份的非同小可!
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數名侍衛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刀鋒在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光!
刀光如匹練,撕裂了冷宮死寂的黑暗,直劈向江燼璃和她身後那位揭露了驚天秘密的老婦人!
千鈞一發之際,江燼璃體內那股在無數次生死危機中錘煉出的本能驟然爆發!她沒有絲毫猶豫,左手閃電般探入腰間特製的工具囊,一把混合著細碎金箔和特殊膠質的“磁漆沙”猛地向前揮灑而出!
“噗——”
細密的、帶著微弱金屬光澤的沙塵瞬間彌漫開來,精準地籠罩了撲在最前麵的兩名侍衛麵門!
“啊!我的眼睛!”
“什麼東西?!”
磁漆沙不僅迷眼,其中蘊含的細微金屬顆粒更是在江燼璃瞬間釋放的微弱生物靜電作用下,產生一種奇異的吸附乾擾效果,讓兩名侍衛的動作猛地一滯,刀鋒險之又險地擦著江燼璃的衣角劈空!
趁此間隙,江燼璃反手一把拉住驚魂未定、幾乎站立不穩的老婦人,用儘全身力氣將她推向枯井後方一處坍塌形成的狹窄死角:“躲好!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