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56章 廢黜偽帝,重塑山河
廢黜偽帝,重塑山河
灼熱的氣浪夾雜著致命的碎片呼嘯而過,如同置身於煉獄熔爐!
江燼璃被蕭執壓在身下,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有陸拙最後決絕撞向炸藥堆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視網膜上,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陸拙——!!!”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悲鳴,終於從她喉嚨深處衝破束縛,響徹在爆炸的餘波之中,充滿了無儘的絕望與痛悔。
爆炸的轟鳴漸漸平息,隻剩下建築物倒塌的沉悶聲響和火焰燃燒的劈啪聲。煙塵彌漫,遮天蔽日。
蕭執掙紮著起身,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口中的沙塵。他環顧四周,心沉到穀底。偏殿已經徹底消失,原地隻剩下一個巨大的、冒著黑煙的深坑和一片狼藉的瓦礫堆。
爆炸的核心點,形成了一個相對規則的半球形塌陷區,邊緣的磚石被高溫灼燒得發黑、琉璃化。威力被極大地壓縮在這個相對狹小的範圍內!若非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但陸拙…他…
“陸拙…陸拙!”江燼璃推開蕭執,踉蹌著撲向那片滾燙的、仍在燃燒的廢墟。她不顧被灼傷的危險,徒手瘋狂地扒拉著滾燙的瓦礫和扭曲變形的金屬碎片。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混合著臉上的血汙和煙灰,衝刷而下。
“阿璃!小心!太燙了!”蕭執心疼地想要拉住她。
“放開我!”江燼璃如同受傷的母獸般低吼,六指被燙得通紅,卻依舊不管不顧。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到他!哪怕是…殘骸!
突然,她的手指觸碰到一個硬物。不是滾燙的石頭,也不是扭曲的金屬。她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拂開覆蓋在上麵的灰燼和碎石。
那是一個半埋在焦土中的物件。雖然被高溫燻烤得漆黑變形,邊緣甚至有些融化,但依舊能辨認出它原本精巧的輪廓和上麵熟悉的紋飾。
是一個“漆雕腿環”。
環體由堅韌的漆木雕琢打磨而成,原本應該是深沉的靛藍色,鑲嵌著細密的金絲,勾勒出日月交輝的圖騰。
此刻,金絲大部分已經融化變形,日月紋也模糊不清,漆木表麵更是布滿焦黑的裂痕。
江燼璃的呼吸瞬間停滯。她認得這個!這正是陸拙在輪椅上,無數次摩挲、雕刻,卻從未送出的小玩意兒!他曾玩笑般說過:“等哪天我的‘腿’能站起來了,就戴上這個,跳給你看。”
她當時隻當是戲言,卻不知這笨拙的械術天才,早已將一份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愫,刻進這日月紋裡。
她顫抖著,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滾燙、殘破的漆雕腿環從焦土中挖了出來。腿環的內側,依稀還能看到兩個被高溫模糊、卻依舊能辨認的刻字:
“贈阿璃”。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心肝碎裂般的悲鳴,終於從江燼璃的胸腔深處迸發出來。她緊緊攥著那枚殘破的腿環,滾燙的溫度灼燒著手心,卻遠不及心口那萬分之一痛楚。
她跪倒在滾燙的廢墟之上,肩頭劇烈地聳動著,卻發不出更大的哭聲,隻有無聲的淚水洶湧奔流。
蕭執默默走到她身邊,看著那枚殘破的腿環,看著江燼璃悲痛欲絕的背影,眼中也充滿沉痛和敬意。
他脫下自己的披風,輕輕蓋在江燼璃顫抖的肩上,然後對著那片焦土廢墟,緩緩地、無比莊重地行一個肅穆的軍禮。
周圍的暗衛,以及後續趕來的義軍頭領,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那枚小小的、殘破的腿環,無不肅然動容,紛紛垂首默哀。
就在這時,一名渾身浴血的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來,臉上卻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激動和振奮:“報——!王爺!江閣主!趙鐸已被陣斬!宮衛殘部投降!皇宮…拿下了!”
勝利的訊息傳來,卻無法衝散這廢墟之上的沉重與悲涼。
江燼璃緩緩擡起頭,淚眼朦朧中,看向這片被戰火蹂躪、被鮮血浸染、又被守護下來的宮闕。她緊緊攥著手中那枚滾燙的漆雕腿環,感受著上麵殘留的溫度和那份沉甸甸的情意。
陸拙一定還在!他彷彿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他一貫的、有些彆扭卻無比認真的語氣:
“替我看看…百工盟的腿。”
她深深吸一口氣,混合著硝煙、血腥和焦土氣息的空氣刺痛肺腑,卻也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真實。
她扶著蕭執的手臂,慢慢站起身。臉上的淚痕未乾,眼神卻已從極致的悲痛中沉澱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淬火精鋼般的堅硬與決絕。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枚殘破的漆雕腿環,指尖輕輕拂過上麵模糊的“贈阿璃”三字,彷彿在觸碰一個未完成的承諾。
然後,她擡起頭,望向遠方漸漸泛白的東方天際,望向這片需要被重塑的山河,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力量,清晰地響起,既是對陸拙的承諾,也是對生者的宣告:
“陸拙,你看著。”
“百工盟的‘腿’,”
“我會讓它站起來!穩穩地!走到日月所照的每一個角落!”
……
硝煙散儘,血色未乾。金碧輝煌的皇宮在經曆昨夜的鏖戰與爆炸的洗禮後,顯露出滿目瘡痍。
焦黑的斷壁、傾倒的梁柱、凝固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那場關乎匠魂存亡的慘烈決戰。空氣裡彌漫著刺鼻的焦糊、血腥和生漆混合的奇異氣味,以及一種沉重而肅穆的寂靜。
皇宮正殿——承天殿,雖未在覈心爆炸中坍塌,卻也傷痕累累。巨大的蟠龍金柱上留下刀劈斧鑿的印記,光潔的金磚地麵被血汙浸染,難以清洗。
象征著至高權力的盤龍寶座孤零零地矗立在丹陛之上,龍首微垂,彷彿也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疲憊。
此刻,殿內氣氛凝重。昨夜浴血奮戰的義軍首領、支援改製的官員將領、殘存的皇室宗親以及部分被“請”來的朝中重臣,分列兩側。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丹陛之下,那兩道身影之上。
蕭執已卸去染血的玄甲,換上一身莊重的玄色親王常服,但眉宇間的殺伐之氣與那份因身世真相而沉澱的厚重威嚴,卻比任何龍袍都更具壓迫感。
他身旁,江燼璃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袖口處還帶著昨夜火燎痕跡的靛青匠人短打,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卻帶著疲憊的額頭。她的左手緊緊攥著,掌心包裹著的,是那枚殘破滾燙的漆雕腿環。
偽帝被廢黜囚禁:天啟帝在皇宮陷落時試圖自戕未遂。朱家核心成員儘數伏誅或被囚。
宗正寺的老王爺,代表著殘存的宗室勢力,顫巍巍地上前一步,手捧一份明黃卷軸,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與希冀:
“國不可一日無君。偽帝失德,構陷忠良,禍亂朝綱,致令神器蒙塵,山河動蕩!今賴雍親王殿下,順天應人,撥亂反正,誅除元凶,澄清玉宇!
臣等懇請殿下,為江山社稷計,為天下蒼生計,早登大寶,正位九五,承繼大統!”說罷,他帶頭深深拜下。
“懇請殿下登基!承繼大統!”
殿內呼啦啦跪倒一片,山呼之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蕭執身上。這似乎是順理成章、眾望所歸的一步。他流著皇室血脈,手握平叛之功,更有改製派和百工盟的鼎力支援。
然而,蕭執的目光卻並未在象征權力的龍椅上停留。他緩緩掃過殿下眾人,最後,落在身旁沉默的江燼璃身上,眼神深邃而複雜。
他看到她緊握的左手,看到她眼底深處那份沉甸甸的悲傷與堅定。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穩,卻清晰地響徹大殿:
“登基之事,容後再議。”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宗室老王爺愕然擡頭,支援他的將領官員也麵露不解。
蕭執擡手,壓下殿內的騷動,目光如炬,繼續道:
“偽帝伏法,非一人之功,乃萬千匠魂不屈,義士用命之果!血仇雖報,冤屈雖雪,然積弊未除,枷鎖仍在!此刻登基,不過新瓶裝舊酒,何益於這滿目瘡痍的山河?何益於那依舊在泥濘中掙紮的萬千匠籍?”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他指向殿外那片尚未清理的廢墟,指向空氣中彌漫的血腥:
“昨夜之血,不能白流!當務之急,非是急著坐上那把椅子,而是——”他猛地提高了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立新規!破舊製!正匠魂!安天下!”
他轉身,從身旁一名暗衛捧著的漆盒中,鄭重地取出一份卷軸。
卷軸並非明黃,而是特製的靛青色錦緞,邊緣以金漆勾勒著細密的日月山河紋。他雙手展開,卷軸垂落,露出上麵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的墨跡!
正是那在太廟虛空、由太祖珮與日月鼎共同顯現的——
《匠籍改製疏》十款綱領!
“此疏,凝聚先帝遺誌,融彙萬千匠魂泣血之願,昨夜更得太祖英靈與天地見證!”蕭執的聲音帶著一種神聖的莊嚴,
“今日,本王以此《匠籍改製疏》為基,宣告新朝立國第一政令!自即日起,廢除賤籍!天下匠戶,等同良民!
子孫可科舉入仕!立匠作監,統管百工,定工價,禁盤剝!設匠籍學堂,傳技藝,開民智!軍匠分離,匠戶專司營造,軍戶專事戍守!追封褒獎曆代有功大匠,立碑著說,以彰其德,以正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