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逝水 第76章 (76)所有人的白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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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所有人的白月光(下)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向上首。
他們的皇帝,登基就以溫潤和善的賢名聞名於世,翩翩君子一般的建光帝,正用一種無法言說的熾熱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下方的少年。
他們不懂,或者不敢懂陛下為何那樣看著少年。
久久未等到建光帝的旨意,蓮枝擡眼。
烏黑圓潤的眼眸帶著幾分不解,和不屑。
就是這樣熟悉的眼神,令建光帝更堅定了自己的決斷,輕咳一聲為自己的失態找補:“珠蘭王子乃是我大寧上賓,斷斷不能薄待。如今冊封太過匆忙,居於驛館也不妥當。不如即日起,請赫蘭部使者們移居宮中,以彰顯我大寧的待客之道。”
“陛下,此舉也不妥啊!”丞相率先起身阻止,“外臣居住宮中,實在不合規矩!”
“這有什麼不合規矩的?漠北使者不也暫居宮中嗎?況且不是內庭,丞相大人應該不想讓使者們住到偏遠行宮吧?”建光帝的近臣,太傅將話推了回去。
席間出現了小小騷動,眾人各懷鬼胎。最應該出列的柏康為自己倒了杯酒,一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的模樣,禮部眾官員也紛紛低著頭不語;達奚宓判斷著建光帝的話外之音;太後從看清蓮枝的臉時就慘白著臉一言不發,憐貴妃更是差點捏碎了手中的玉杯。
大殿中央的爭吵還在繼續,輿論中心的那位和親王子和冊封使默默後退。丞相捋著鬍子,想隱晦地回擊,忽然,上首傳來一聲怒斥。太後拍桌,叫停二人。
“此事便這樣決定了。”建光帝道。丞相無法,知道自己撼動不了建光帝的決定,悻悻地坐了回去。蓮枝重新蓋上麵紗,回到席間坐好。
殿內的樂聲又一次響起,舞姬隨著嫋嫋樂聲翩然出場。身姿曼妙,廣袖紛飛,輕盈如翩躚羽蝶。可是殿中已經有一半人的心思飛過坐席,飛過舞姬們,落在方纔那人身上。
驚疑,驚懼,還有一絲……驚豔。
無論是宮中樂府精心培養的舞姬,還是據稱是大寧第一美人的憐貴妃,在那赫連珠蘭麵前,都黯然失色。
蓮枝小口小口抿著酒,不管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探究視線。看就看吧,他知道他長得漂亮,討人喜歡是應該的!
隻是人群之中,有兩道視線,讓他無法忽視,一道來自龍椅之上,帶著令人作嘔的氣息,讓他忍不住蹙眉。
另一道……
蓮枝偷偷擡眼,方纔還偷覷他的柏康飛快轉頭,裝作無事發生。
柏康生氣了。
蓮枝隻心虛了一瞬間,又不慌了。他又冇做錯什麼,不是他惹柏康生氣的!
建光帝方纔的一席話,幾乎是告訴了所有人,大寧決意與赫蘭部結盟。最慌的應屬巴哈爾一行人,冇拉攏到大寧,他們漠北此次必敗無疑。
趁著眾人觀舞之時,巴哈爾起身出列,麵上全無被刁難、忽視的羞憤,恭敬道:“敬尊敬的陛下一杯酒,願陛下聖體安康,願大寧國泰民安,福祚綿長!”
這巴哈爾官話還挺好的,用詞也完全冇出錯,顯然早就有所準備。不像達奚宓,出發來大寧前一天還在惡補大寧語言。
進金鑾殿之前,蓮枝便已經預料到了陳鳳珂的所為。現在再看著像個小醜一樣討好陳鳳珂的巴哈爾,他心裡隻覺得感慨。
再怎麼努力,陳鳳珂也不會幫漠北出兵了。
他垂眸,又喝了一口酒。建光帝雖然不想再應付漠北這一群註定的手下敗將,可麵上仍舊笑吟吟的,舉杯道:“也願漠北與我朝兩邦之誼永存,共享太平之福。諸卿與朕同心同德,不如一同敬使者一杯。”
“陛下聖明!”
席間大寧官員皆起身,齊齊舉杯飲儘杯中酒。酒過三巡,席間眾人臉上呈現不同程度的醉意。忽然,上首又傳來玉盞落地之聲,隨後,是憐貴妃的驚呼和建光帝的悲痛喊聲:“母後!”
——太後歪頭,向桌案倒去,手中的酒杯落地,酒液灑了滿地。下方官員看不清,而她身邊的建光帝和宮女等人能看到,太後臉色煞白,唇色發青,一絲血跡順著嘴角緩緩流出。
“酒水有毒!禦前侍衛護駕,立馬封鎖宮門!”
路公公大喊。殿內歌舞驟停,所有人都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禦膳房的人已經被押解到殿前,幾名太醫火速趕到,驗過太後麵前的食物,又驗了建光帝和憐貴妃還未用過的食物。
“回陛下,是酒中的毒。”太醫戰戰兢兢道,“所幸太後孃娘飲用不多,現在立即醫治,此毒可解。”
幸虧他們來的及時,腦袋還能保住。
“回陛下!方纔太後孃娘飲的酒,一直是這一盅!”雪梅嬤嬤舉起鎏金酒壺,那酒壺造型古怪,正是方纔剛進殿時,漠北使者進獻的。
這酒進貢了好幾壺,他們赫蘭部這邊的桌上也有一壺。但赫蘭部與漠北有不共戴天之仇,怎麼可能喝他們的酒?
建光帝大怒,禦前侍衛將巴哈爾等人重重壓在地上。巴哈爾已經懵了,腦袋飛速轉著:“尊敬的陛下,此事與我們無關啊!”
“去驗另外幾壺。”建光帝沉聲道。
不對。
蓮枝看著他的神色,以及中毒暈倒的太後,突然覺得哪裡有問題。太醫驗過剩下幾壺酒,發現除了太後麵前那壺,就是赫蘭部這邊的酒中有毒。
宮宴陡然生變,之後也進行不下去。這場宴席隻能草草散場,漠北使者團被下令關押在內獄,之後再行商議如何處置。禦膳房的太監和雪梅嬤嬤也以失察一罪,罰了板子。
這就是無妄之災了。
出了這檔子事,赫蘭部使者搬入宮中暫居一事也擱置下來。蓮枝心裡小小鬆了口氣——他是想快點進宮,快點接近陳鳳珂。
但是能拖一陣也不錯,他可不想再看那張臉。
惴惴之氣在朝臣中瀰漫,金鑾殿中莫名籠罩著一股死氣。蓮枝隨著使者團出宮,上了自己的馬車。
今日阿魯斯冇跟來。他不算使者,又是漠北人,身份尷尬。在車內守著的是格日爾。蓮枝上了車,迅速道:“太後中毒了。”
“什麼!”格日爾低聲尖叫,“可是我們的人……”
“漠北進貢的酒出了問題。”蓮枝言簡意賅,他摸摸下巴,“我就怕牽扯到我們的人。漠北使者不是傻子,怎會在這個節骨眼,當眾給太後下毒?”
赫蘭部這邊酒中的毒,估計也與漠北無關。
“讓車伕快點走吧。”蓮枝說著,閉上了眼。他要好好回憶一下席間的一切,格日爾打開車窗,卻訕訕道:“王子,咱們走不了了。”
“嗯?”
“柏大人的車,擋在咱們前邊呢。”格日爾回答。
他剛說完話的一刹那,那抹硃紅色身影就從對麵的車上跳下來。柏康朝這邊走來,無視了車伕的疑問,一把將車門拉開——
“下去。”
柏康的表情很平靜,語氣讓人聽不出喜怒。他眼睛直勾勾盯著蓮枝,但格日爾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他冇動,膽怯地看向蓮枝。柏康又重複了一次:“下去。”
眼見氣氛不對勁,格日爾正要離開風暴中心,蓮枝卻抓住他的袖子:“不許走。”
仔細聽,語氣好像也堵著一口氣。他們王子,好像也生氣了。
“冇聽到我說話?”柏康攥住蓮枝的手腕,將他的手硬生生從格日爾袖子上扯下來。這下蓮枝真的生氣了:“格日爾,你是伺候我的,聽我的!柏康,你想在宮門口丟人嗎!”
柏康的身影太過好認,他堂而皇之地擋在赫蘭部馬車前,已經引起附近許多人注意了。更彆提一向笑臉迎人的柏尚書一臉的官司相,車內還隱隱傳來爭吵聲。
禮部尚書和外邦使者爭吵,其中可以引人遐想的地方就很多了。
柏康充耳不聞,拎起格日爾,將人丟下馬車,吩咐青禾把人帶到自己車上,又迅速爬上蓮枝的馬車,重重關上車門。
“駕車。”臨上車前,他對車伕吩咐道。
“你想乾什麼?”蓮枝寒著臉,倒冇追究他使喚自己的車伕。
柏康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重重吻上蓮枝的唇。
“唔?”蓮枝一愣,用力去拍他。柏康力氣很重,攥著他的手腕,幾乎要把他的舌尖咬下來。蓮枝在他腰上擰了好幾把,柏康卻隻是悶哼兩聲,冇有鬆手。
過了許久,柏康才鬆手,捏著他的下巴。蓮枝臉上還帶著怒容,豔若桃李的臉紅彤彤的。柏康在他臉頰上咬了兩口,成功收穫了蓮枝招呼在他背上的一個巴掌。
“那麼多人看你。”柏康突然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頸窩處。
“嗯?”冇料到他突然恢複平時的語氣,蓮枝冇反應過來,回抱住他。
“他們都在看你。連太尉和幾位將軍都在看你。”柏康悶悶道。
先不說建光帝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不像仇人,反而……下方那些官員見了蓮枝,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分明不像是尊敬、厭惡或懼怕,讓他很是生氣。
更讓他生氣的是,一向潔身自好的薛將軍也直勾勾盯著他媳婦!那是他媳婦!
“媳婦,你怎麼長這麼好看啊。”柏康捏了捏蓮枝的臉頰,撫摸著自己留下牙印的地方。蓮枝被他誇了,一時語塞,不知道該不該生氣了。
“他們是不是早就喜歡你啊?”柏康繼續道。蓮枝羞惱,拍了拍他:“胡說什麼!”
不過,他剛纔也注意到薛將軍的眼神了。和紈絝的兒子不同,薛將軍為人清廉正直,不是貪圖美色之人。況且其他官員看清他的臉,也很快就低下頭去了——畢竟他“長得像誰”,大家心裡都有數。
比起好奇他的模樣,薛將軍更像是透過他在看著誰。蓮枝能斷定,薛將軍當時想到的那個人,必然不是從前的他。
【作者有話說】
馬上要寫到重生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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