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慘路人丁 第10章 不滅的星火
夜色,如同濃稠得化不開的墨汁,將整座荒山徹底吞沒,隻剩下模糊而猙獰的輪廓,在微弱的星光下沉默地矗立著,散發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氣息。
岑卿將最後幾根勉強尋來的、帶著濕氣的枯枝小心翼翼地添進火堆。火焰貪婪地舔舐著新的燃料,發出一陣劈啪的輕響,火光隨之跳躍起來,在她沾滿塵土和汗漬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動蕩不安的影子。這團火,是他們在這片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熱源,也是他們對抗整個冰冷世界的、脆弱不堪的堡壘。
老村長岑老漢靠著冰冷的岩壁,頭顱低垂,已經累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粗糙的手裡,還無意識地攥著半塊黑黃色、摻雜著野菜和麩皮的餅子,那是他們今晚的晚餐,也是明早的早餐。他甚至連吃完它的力氣都耗儘了。
岑卿輕輕俯身,想將那半塊餅子取下收好。她的指尖觸碰到祖父掌心那些堅硬厚重、如同老樹皮般的老繭,以及磨破後剛剛結痂的新傷。一種混合著酸楚、愧疚和難以言喻的堅韌情緒,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這位老人,本該在家中安享晚年,此刻卻因為她的一句話,跟著她在這片絕地上掙紮求生,從最初的震驚絕望,到如今的沉默堅持,他佝僂的脊背上,彷彿扛起了整座大山的重量。他沒有再質疑,沒有再抱怨,隻是用他殘存的所有力氣,去挖每一鎬土,去壘每一塊石頭。
她將餅子用一塊相對乾淨的粗布仔細包好,放進那個幾乎空了的糧袋最底層。然後,她拿出那個貼身收藏的小布包,裡麵是今天找到的鹽膚木葉片。她小心翼翼地攤開,借著火光仔細清點。葉片不多,而且大多乾癟發黃,能提供的鹽分有限得可憐。這點微不足道的鹹味,是他們此刻維持體力、讓味蕾不至於徹底麻木的唯一指望,也是身體機能不至於因嚴重缺鹽而崩潰的關鍵。必須省著用,必須找到更穩定、更多的來源。這個念頭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
遠處,不知是哪座山坳裡,傳來了幾聲淒厲悠長的狼嚎,穿透沉沉的夜幕,在空曠的山穀間碰撞、回蕩,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心悸的野性。
岑卿幾乎是本能地握緊了始終放在手邊的柴刀,冰涼的刀柄讓她因疲憊而有些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她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儘管目光所及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但她能感覺到,在那片黑暗裡,有無數雙饑餓的眼睛在窺視著,評估著他們這兩個闖入者,等待著他們鬆懈、露出破綻的時刻。
這一刻,一段塵封的記憶碎片毫無預兆地浮現——那是在某個類似古代背景的世界裡,她曾是一個老獵戶的女兒。在那個身份裡,她學過如何辨認獸蹤,如何利用環境設定最有效的陷阱,如何與這些山林裡的原住民周旋。那些曾經隻是為了“角色背景”而存在的、模糊的知識,此刻卻成了她能否活下去的關鍵籌碼。
“要活下去……無論如何……”她對著跳躍的火焰,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嘶啞地低語,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給自己注射一劑強心針。
天光尚未完全驅散晨霧,岑卿就被一陣急促而陌生的鳥鳴驚醒了。並非睡足,而是身體在極度疲憊和高度警覺下的自然反應。她睜開酸澀的眼睛,發現身旁的老村長已經起來了,正蹲在那個才挖了不到半人深的蓄水池邊,用他們昨天挖出的、大小不一的石塊,一點點地敲打、嵌合,試圖加固池子的邊緣。
“阿爺,天色還早,怎麼不多睡會兒?”她的聲音帶著剛醒時的沙啞。
老人回過頭,臉上溝壑般的皺紋在熹微的晨光中顯得格外深刻。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卻掩不住眼底濃重的疲憊和血絲:“人老了,覺少,躺久了骨頭疼。這池子……我再給它壘結實點,等真下了雨,好歹能多存住一口水。”
晨曦落在他花白、淩亂的頭發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刺痛了岑卿的眼睛。
她沉默地起身,活動了一下如同生鏽零件般僵硬痠痛的四肢。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虎口處昨天磨出的水泡已經破了,露出底下鮮紅的嫩肉,邊緣結了一層薄薄的、透明的痂,稍微一動就傳來鑽心的刺痛。她麵無表情地撕下另一邊衣擺相對乾淨的裡襯,重新將傷口仔細包紮好,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今天,我往林子深處走走,去設幾個陷阱。”她一邊整理著工具——柴刀、麻繩、幾根柔韌性好的樹枝,一邊說道,語氣平靜,彷彿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家務事,“運氣好的話,要是能抓到隻山雞或者野兔,我們就能熬點湯了。有點油腥,人纔有力氣。”
老村長正在壘石頭的動作猛地一頓,倏地抬起頭,擔憂地看向她:“這荒山野嶺的,活物都精得很,而且……聽說這後山早年還有野豬傷過人,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要不……”
“我曉得小心,阿爺。”岑卿打斷他,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她已經將柴刀牢牢彆在腰間,“您也彆走遠,就在這附近、濕潤點的背陰地方仔細找找,看有沒有能吃的蘑菇或者地皮菜。我昨天在西邊岩縫裡看到些地耳,雖然不多,但說不定彆處還有。我們分頭找,機會大些。”
老人看著她沉靜而堅定的眼神,知道再勸無用,隻得沉重地點了點頭。
祖孫二人,就此分頭行動,像兩枚投入茫茫荒海的石子,試圖激起一絲求生的漣漪。
岑卿朝著昨日未曾探索過的、更茂密也更顯幽深的林地走去。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行,腐爛的落葉層下隱藏著滑膩的苔蘚和突兀的樹根,每一步都需要格外謹慎。她緊握著柴刀,耳朵捕捉著林間的任何異響,眼睛則像最敏銳的探測器,不放過地麵上的任何痕跡。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一處靠近乾涸溪穀的軟泥地上,她終於發現了目標——幾處清晰的、梅花狀的爪印,還有一些散落的、黑色的顆粒狀糞便。從大小和形狀判斷,可能是狐狸,也可能是獾。無論是哪種,都意味著肉食的可能。
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選了一處獸徑必經、且旁邊有足夠彈性和支撐點的樹木,她開始佈置陷阱。利用柔韌的樹枝製作套索,用麻繩打好活結,小心地掩蓋在枯葉和浮土之下,再設定好觸發機關。每一個步驟,她都做得一絲不苟,力求完美。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在無數故事裡被動等待命運裁決的“路人丁”,而是化身為最專注的獵人,為了生存,與這片山林進行著最原始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