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慘路人丁 第4章 最後的叩門
勸說的失敗像一塊濕冷的裹屍布,蒙在老村長心頭。他坐在昏暗的堂屋裡,看著岑卿默默地將家裡僅有的幾樣工具——磨得發亮的鋤頭、缺口的老鎬、一捆粗麻繩——歸攏到一起。她的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卿丫頭……”老漢的聲音乾啞得厲害,“我們……真的不再試試了?”
岑卿停下手,抬起頭。油燈如豆的光暈在她臉上跳躍,映得那雙眸子深不見底。
“試。”她隻說了一個字。
這一次,不再是聚眾宣告。而是最笨拙,也最耗費心力的方式——挨家挨戶,做最後一次叩門。
他們先去了最近的趙鐵柱家。
趙家媳婦開啟門,看到是他們,臉上立刻浮現出戒備和一絲不耐。屋裡,趙鐵柱蹲在牆角,悶著頭,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連眼皮都沒抬。
“鐵柱,”老村長幾乎是帶著懇求的語氣,“跟叔上山吧,就你們一家,也好有個照應。那水……”
“村長!”趙鐵柱猛地抬起頭,眼睛赤紅,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你彆再咒俺們了!什麼水不水的!俺就不信!俺趙鐵柱生是清河村的人,死是清河村的鬼!你們要走自己走,彆來拉扯俺!”
“砰”的一聲,木門在他們麵前狠狠關上,震落下些許塵土。
老村長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微微顫抖。
他們又去了王老栓家。王老栓的娘,那位三叔婆,直接坐在了門檻上,拍著大腿哭嚎起來:“根生啊!你是非要逼死我們這些老骨頭才甘心嗎?這屋是俺嫁過來一磚一瓦壘的,死也要死在這裡頭!你們走!趕緊走!”
哭聲引來了左鄰右舍,村民們圍攏過來,眼神複雜,有同情,有厭惡,更多的是一種固執的排斥。沒有人站出來支援他們,隻有無聲的驅逐。
他們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叩門。
回應他們的,有關門聲,有哭罵聲,有冷漠的迴避,有不耐煩的揮手。
“瘋了,真是瘋了……”
“彆聽他們胡說八道……”
“走吧,求你們了,讓我們安生等死吧……”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漫過祖孫二人的腳踝、膝蓋,直至淹沒頭頂。
走到最後一家時,老村長的背佝僂得幾乎要折斷,他靠在土牆上,大口喘著氣,不是因為累,而是那股從心底透上來的寒意,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岑卿扶住他,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片沉寂的灰白。她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麵孔,這些即將被“劇情”無情抹去的名字,她已儘了全力。
她想起在那些混沌的時空碎片裡,無數個像她一樣的“路人丁”,就是這樣在沉默和忽視中走向註定的結局。原來,即使提前知曉,即使發出警告,想要喚醒沉溺的人,也如此艱難。
“阿爺,”她輕聲說,聲音嘶啞,“我們……儘了力了。”
老村長渾濁的老眼裡,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他緩緩點了點頭,彷彿用儘了畢生的力氣。
回到自家那間搖搖欲墜的土屋,祖孫二人沉默地背起早已準備好的、少得可憐的行囊——工具、盛水的破罐、一小袋混雜著麩皮的乾糧,還有岑卿收集來的那些苦澀的野菜根。
他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村莊,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那座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蒼涼和猙獰的後山。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死寂的村路上,像兩道孤獨的刻痕,又像是一場無聲的葬禮。
身後,是緊閉的門戶,是固執的堅守,是即將被洪水吞噬的、最後的安寧。
前方,是未知的荒山,是渺茫的生路,是兩個“路人丁”對抗既定命運的、孤獨的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