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努力做魔頭 第260章 驚聞(一更)
驚聞(一更)
三刻時間後,泰天府衙,後堂書房。
師爺李庸端著用錦布包裹的知府印信,步履輕捷地走入房內,對著正臨窗而立、麵色沉靜的孫茂低聲道:“府尊,印信取回來了,羅同知已在公堂用過印了。”
孫茂轉過身,臉上看不出喜怒,隻伸手接過那方沉甸甸的銅印,在掌心掂了掂:“羅文淵沒用這印做彆的吧?”
李庸搖了搖頭,語氣篤定:“屬下親眼盯著,羅同知就隻寫了三份文書,用了印。一份是傳喚禦器司新任監正謝映秋、東廠鷹揚衛副千戶齊嶽二人到案問審的公文;一份是向鎮守府請援,請需借精銳緹騎,協查沈家隱瞞田籍,私藏軍械;最後一份,是簽發調兵文書,要調動本府鎮軍三千人,即刻集結待命。”
孫茂聞言微一頷首,三千鎮軍剛好是府衙調兵的極限了。
超過這數目,就得向佈政使或青淮總督申請調令,這羅文淵還算有點分寸。
李庸此時語聲一頓,臉上浮現出一絲憂色,“府尊,如此一來,我們還是脫不開乾係,此事若被沈公公知曉,日後怪罪下來,隻怕禍患不小——”
孫茂卻搖了搖頭,神色苦澀地將印信輕輕放回案上:“你當我願意?這兩邊都是龐然大物,我不過一個小小的正五品知府,哪邊都得罪不起,如今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前番青州衛武庫虧空與常平倉貪腐兩案,我費儘心力才勉強脫身,可這案子的複審權,卻還握在大理寺手裡,我現在怎敢拂逆其意?”
他走到窗邊,目光望向沈堡方向,語氣變得淡漠,“至於沈公公那邊——他如今在宮內要應對東廠廠公的傾軋,已是左支右絀,如今在外又樹司馬家這等強敵,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餘力來追究我這遠在青州、依律行事的小小知府?”
李庸細細一想,微一拱手:“府尊思慮周全,是此理。”
孫茂忽地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雙手負於身後:“不過,於公於私,我倒真盼著沈家能撐過此劫,能扛住這番風雨,希望那位泰天小霸王能霸道如故,真有通天手段纔好——”
他搖了搖頭,語含著不解與嘲諷:“說來可笑,沈家與司馬家,在此之前又無根本的利益衝突,竟會因一時意氣鬨到兵戎相見的地步,還有這司馬家,尚未真正躋身頂尖門閥之列,行事卻愈發霸道,不留餘地了。”
他早已派人打探清楚此事的前因後果,知曉恩怨全由那被廢去修為的蘇清鳶而起。
在他看來,司馬家既已廢了蘇清鳶,此事本可點到為止,偏偏還要不依不饒,甚至欺上門去逼迫沈天交人,實在是張狂過甚,不留餘地。
李庸卻想,兩家真沒有利益衝突嗎?未必啊。
※※※※
與此同時,在泰天府城南,一座臨街酒樓的三樓雅間內,泰天陳氏家主,前禮部郎中陳珩臨窗而立。
他手中端著溫熱的茶杯,目光凝肅地投向樓下長街。
隻見原本熙攘的街麵已被肅清,沉重的腳步聲與金屬甲葉的摩擦聲由遠及近,彙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暗流。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青州府鎮軍的旗號,身著製式符甲的軍卒排成四列縱隊,步伐雖算不上頂尖精銳的齊整,卻自有一股官軍特有的沉渾氣勢。
長槍如林,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寒光,甲冑上的符文隱隱流動,平添幾分肅殺。
就在此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位氣質儒雅、身著素青錦袍的中年人緩步走入,正是恰逢休沐、回鄉省親的泰天林氏家主,官拜戶部郎中的林文彥。
林文彥在他對麵從容落座,自己執壺斟了杯茶,語氣平和:“陳兄,司馬韞在望海樓設宴相邀,陳兄未曾赴約?”
陳珩嗤笑一聲,將目光從街上收回,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你不也避之不及?司馬韞此人氣量褊狹,跋扈專橫,我懶得與他虛與委蛇。”
他抬手指了指樓下正隆隆行進的軍隊,語氣轉冷,“可我還是低估了他的狂妄,竟真敢調動官兵,行此等無法無天之事。”
林文彥探頭向窗外望了一眼,隻見軍容肅殺,塵土飛揚,他不由得歎了口氣,搖頭道:“司馬韞早年尚知收斂,處事也算圓滑,且確有些經營之能,怎的年紀愈長,反倒昏聵至此?竟為私怨鬨出這般大動靜。”
陳珩聞言,嘴角卻勾起一抹譏誚:“謹小慎微?善於經營?林兄你莫要聽信傳聞,他年輕時是很收斂,不過那是因司馬家勢弱,容不得他恣意妄為罷了;至於所謂善於經營積聚,更是笑話!若非他走了狗屎運,在家門口尋到兩條七品靈脈,每年坐收千萬兩白銀,司馬家焉能有今日的囂張氣焰?”
他目光又轉向沈堡方向,眼神複雜:“且這老家夥也不是真的糊塗,此番他興師動眾,除了泄憤報複,恐怕更是看上了沈家那三條新得的靈脈,想趁機吞並,將手伸進泰天府來分一杯羹。”
林文彥眉頭頓時緊皺,心中湧起強烈不悅。司馬家先前對蘇清鳶趕儘殺絕,手段已令人不齒,如今竟還想借勢擴張,將他的腳踩到泰天府地界?
他麵色沉靜:“司馬韞一出手就攜萬鈞之勢,沈家今日必定遭難,不過沈八達絕非忍氣吞聲之輩,此事不會輕易了結。”
陳珩哂笑一聲,語帶不屑:“司馬韞自以為根基深厚,能扛得住那位沈公公的怒火,那就由他去碰好了,你我且作壁上觀便是。”
他心下實則暗覺快意。
數月前,沈天打斷他幼子陳玄策的腿,致使愛子臥床數月,前不久才重金延請名醫接續恢複。陳家當時迫於沈八達權勢,隻能忍氣吞聲。
如今他眼見沈家對上了更為霸道蠻橫的司馬家,頗有幾分‘惡人自有惡人磨’的暢快。
這司馬家素來與閹黨不清不楚,也與赤鱗戰王勾連甚深,沈家更不用說,就是閹黨一員,都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而就在稍後一點時間,一群快馬如風馳電掣,衝入了沈堡大門,其中為首兩位正是接到沈天急信後匆匆趕來的謝映秋與齊嶽。
謝映秋還帶著她的弟子,現任禦器司司庫的趙無塵。
齊嶽更是將他麾下兩百名最信得過的東廠緹騎精銳全拉了過來,人馬雖不多,卻個個氣息精悍,他們才入堡門,就在管家沈蒼的招呼下進入堡牆內的甬道,參與防禦。
齊嶽麵色凝重如水,剛跳下馬背,便快步走到迎上來的沈天麵前,凝聲道:“沈少,我在府衙與東廠內的幾位舊友,剛冒險給我通了訊息,府衙已經簽發了傳喚我與謝監正的文書,理由是協助調查司馬鑒失蹤一案,他們還調集了數千兵馬,看那架勢,應是衝著沈家來的!”
他越說越氣,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司馬韞這老賊,動作真他孃的快!也真他孃的猖狂!”
一旁的趙無塵何曾見過這等陣仗?聽聞官府數千兵馬即將壓境,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師尊。
謝映秋情況稍好一些,但也秀眉緊蹙,眸中含著一絲慌亂。
她眼神猶疑地望著沈天:“沈少,如今這局麵,我們該如何應對?又該如何收場?”
“不急!”沈天卻淡定如常,他招呼二人走入沈堡大堂,落座奉茶後,才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撥弄著茶沫道:“齊兄稍安毋躁,謝監正也無需擔憂,老賊要來,便讓他來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必自亂陣腳?”
齊嶽聞言眉梢一揚,好奇問道:“沈少似乎胸有成竹?卻不知你想怎麼個‘水來土掩’?”
沈天沒有回答,而是笑著反問:“我先問二位,若那司馬韞老賊親自出手,你們可有信心與他一戰?”
齊嶽聞言一愣,隨即陷入沉吟:“司馬韞?他昔年是靠一件準超品的符寶才勉強躋身偽三品之境,如今那符寶早已傳給他兒子司馬璋,自身修為大跌,遠非當年可比。
加之他已致仕,如今隻有一個正四品中順大夫的散官虛銜,官脈金身至多能加持兩成功體,實力更要打折扣。”
他說話間,目光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堡牆之上森嚴的守衛,感應著數千沈家部曲彙聚而成的磅礴氣血,以及那籠罩全堡、穩固異常的“六脈天元陣”靈光。
齊嶽的視線隨後又落在堡牆四角箭樓上那四台重新架設好的、氣息冰冷凶悍的六品象力砲弩上。
齊嶽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信心大增:“借你沈家戰陣與護堡大陣之助,我一人就能擋住甚至擊退那老賊!真正的麻煩是魏無咎,他若不顧身份親自出手,即便我與謝監正,再加上你那隻食鐵獸聯手,也絕對扛不住!”
據他所知,魏無咎此人在三品武修中,可算是最弱一檔。
那條老狗的一身修為,就是靠各種資源硬堆上去的,高達三品中的境界,戰力卻隻能勉勉強強摸到三品下的邊。
但三品終究是三品,境界壓製擺在那裡,絕非他們幾人能正麵抗衡。
何況魏無咎身為青州鎮守太監,有三品官脈加持,戰力還能倍增!
沈天聞言卻依舊淡定,輕輕啜了口茶:“齊兄放心。司馬家與官府此次行動,無憑無據,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今日這事鬨得越大,動靜越響,魏無咎反而越不敢親自下場動手。”
即便魏無咎真敢鋌而走險,他也有辦法。
沈天有把握藉助青帝本源,以青帝凋天劫將那八株鐵鞭柳強行激發至四品層次,同時不惜損耗,拔苗助長,讓所有殺人藤與赤陽葵提前進入成熟狀態。
屆時憑借謝映秋的萬雷劍陣、食鐵獸的血狂之力,加上靈植暴起發難,擋住魏無咎半個時辰應可無虞,足夠他向近在咫尺的崔天常禦史和王奎求援。
不過這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沈天絕不願輕易損耗這些辛苦培育的靈植根基,更不想欠下王奎更大的人情。
且魏無咎宦海沉浮多年,不會蠢到這地步。
崔禦史和王奎千戶一直在盯著魏無咎,在尋他的破綻,他若敢公然出手,無異於自投羅網。
謝映秋聽到此處,不由嚥了一口唾沫。
沈少準備讓事態繼續擴大?那麼他要用什麼辦法,擴大事態——莫非?
她的頭皮發麻,心想沈少太膽大了
齊嶽則是‘唔’的一聲,陷入了沉吟,也品出了些味道。
此時沈天忽然想起一事,沈天像是想起什麼,從袖中取出一封折迭整齊的信,笑著遞給齊嶽:“對了,齊兄,之前我伯父來了封家書,信中特意提到了你。”
齊嶽神色疑惑地接過,展開細看。
他剛看了幾行,目光觸及‘晉升二品’,‘兼掌禦用監’幾個字時,瞳孔便驟然收縮,臉上瞬間湧起激動的紅潮,握著信紙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一時失聲:“恩~恩主他已成功晉升二品?!還兼掌了禦用監監督太監,暫代掌印?此事,此事果真?!”
這訊息似如驚雷,在他心中猛烈炸開。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的恩主,已一躍成為內廷最具權勢的巨頭之一!
恩主還有意為他活動,讓他晉升錦衣衛千戶?
一旁的謝映秋先是愣住,待聽清齊嶽的話,嬌軀亦是猛地一顫,一雙美眸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隨後又湧起了狂喜與震撼。
沈公公晉升二品!還兼掌禦用監?她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頂門,激動到難以自持。
這可是同時執掌禦用監與禦馬監所有采買與財務的巨頭大璫!
沈公公的權勢,絕對已是宮中前五!
沈天將二人的反應儘收眼底,灑然一笑:“齊兄你問我真假?這可難為我了,我遠隔萬裡怎知宮中詳實?不過我伯父是何等人物,豈會在家書中妄言?”
齊嶽與謝映秋不由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與振奮。
若沈八達真的晉升二品且執掌禦用監,那沈家這座靠山可謂堅若磐石!
今日彆說司馬韞,便是魏無咎親至,他們也必須拚死護住沈天周全!
就在此時,堡牆高處驟然響起尖銳急促的警哨聲,一聲接著一聲,瞬間傳遍全堡!
廳內眾人神色一凜,齊刷刷起身望向堡外。
沈天、齊嶽、謝映秋三人隨即快步登上沈家最高的那座箭樓,往前方放眼望去。
隻見山穀入口處,塵頭大起,如黃龍翻滾,隆隆的馬蹄聲與腳步聲由遠及近,震得地麵微微發顫。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支玄甲黑旗的騎兵洪流,正是魏無咎派出的三千東廠精銳緹騎!
這些騎士皆是一身玄黑色魚鱗軟甲,外罩象征身份的深青色飛魚服,背負勁弩,腰佩狹長鋒利的繡春刀,胯下戰馬神駿異常,清一色的青驄駿馬,馬鎧俱全,陽光照在它們的甲冑上,反射出連綿不絕的冰冷寒光,令人心悸。
這三千緹騎行進間,除了馬蹄踏地之聲,竟無一絲雜音,數千人如同一體,一股冷冽肅殺的鐵血氣息撲麵而來,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刃,鋒芒直指沈家堡。
緊隨東廠緹騎之後的,是三千青州府鎮軍,這些軍卒都身著製式的八品符甲,盔纓如火,刀盾鮮明,長槍如林,隊伍同樣整齊劃一,雖氣勢不如東廠緹騎那般精悍逼人,卻勝在厚重沉穩,帶著官軍的堂堂正正之氣。
旌旗招展,上麵繡著大大的“青州”、“泰天”字樣。
最後壓陣的,則是兩千餘司馬家的部曲家兵。這些私兵裝備更為整齊精良,且人人眼神彪悍,氣息精悍,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
他們打著的旗幟上,繡著龍飛鳳舞的“司馬”二字,透著一股世家大族特有的驕橫之氣。
三支人馬,總數逾八千,如同三道顏色各異的鋼鐵洪流,浩浩蕩蕩地開進山穀。
旌旗蔽空,刀槍耀日,肅殺之氣凝聚成實質般的壓力,籠罩了整個山穀,連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箭樓之上,趙無塵望著下方無邊無際的軍陣,臉色更白了幾分。
沈天則背負著手,平靜地注視著下方大軍壓境,眼神幽深,不見絲毫波瀾。
蘇清鳶則是心中又惶恐又愧疚,她沒想到自己的事,會引發這麼大的風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