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鑲玉_小說 第84章 漫漫之二 既知鐘情,不會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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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之二
既知鐘情,不會移情。……
朗楨開車載遂晚一同去盛公館。
遂晚帶他來到放園,
走過卵石小徑,朗楨瞥見庭院中的石桌上擺放著白玉茶壺及兩個耳杯,似能想見兩人讀書飲茶消磨天光的情景。在他的官邸,她分明是一口茶也無暇去飲的。
園中修建一座漂亮的小洋房,
想必正是盛堂的居所。遂晚請他進屋坐,
他走進去,
玄關處女子的手袋,合她腳碼的小羊皮鞋,
遠望客廳茶幾上玻璃花瓶中供養的白玫瑰,
無一不是她在此間生活的痕跡。他眸光黯然。
盛堂從樓梯上走下來,
看見遂晚將朗楨帶來,相視一笑中有瞭然於胸的欣慰。
她不必多言,
他都懂。
三人坐在沙發上似召開會議一般共同計劃實業變革之措舉,盛堂順著遂晚的思路,講民用工業收歸政府所有後,
他隻代行經營權,
資金壓力會小很多。雖有將一手創辦的產業“拱手讓人”之嫌,
無疑卻是此際渡過難關的最好辦法,
合作總是講求雙贏的。
朗楨頷首,
表示戰火紛飛之時,
國家實際很需要輪船、飛機等搭載武裝力量,
作為防禦外敵的國之利器。有盛堂這樣富有經驗的實業家辦廠並妥善經營,亦是為國家效力,為國民政府分憂。
二人握手,眼神交集之際傳遞彼此的信任,一向重大合作便這樣順利達成了。昭聞於外,必定驚世駭俗。
際遇何其奇妙,
早先趙、盛兩家結交屢生波瀾,一度鬨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如今兩家後生仔一在衙門、一在業界,倒是輕易一拍即合。
*
孟春,盛堂與遂晚在聖心大教堂舉行婚禮,婚禮並非多麼煊赫,卻足夠引起轟動。新郎是廣州豪門公子,身上從來不缺新聞,如今更屬業界傳奇,年紀輕輕成為享譽國內的實業家,手握經濟命脈,而胸懷大義,一心為國。
至於遂晚,其人清潔如玉,學識淵博,無論外部環境多麼艱難,始終在學界低調耕耘,並且學以致用,默默幫襯盛堂的事業,品性一直備受讚譽,二人可謂琴瑟相調。
彼時全國各地都效仿廣州掀起重工業收歸國有的浪潮,經濟危機暫得緩解,國家麵臨的局勢和業界發展皆趨向於好。
婚禮上邀請了相熟的長輩和二人好友,佈置與儀式環節處處用心,足見盛堂對新孃的看重。動盪的時局下,親友聚首濟濟一堂殊為不易,彌撒長椅上坐著的嘉賓,有些已經攜手風雨子孫繞膝,有些方纔步入婚姻的殿堂,有些事業有成尚且單身,溫蔓與盛鴻哲,書寅與寧風,瀚普與韞禕,肖發與淑貞,還有申茂、朗楨也在,他們共同見證這值得紀唸的一幕。
聖潔典雅鋼琴曲響起,遂晚挽著盛堂臂彎,兩人相偕走過長長紅毯,賓客向他們一路拋灑花瓣與金箔。遂晚手持捧花,頭紗隨步履輕漾,緞麵婚紗大幅拖尾曳過紅毯上綴成的繽紛花海。
牧師站在講經台上致辭並進行祝禱,及新郎新娘一路走來,他莊嚴地宣讀婚禮誓詞,禮堂肅靜。
“新郎,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儘頭?”
盛堂轉頭望向身畔少女,目光溫柔,他說:“我願意。”
他拖起遂晚的手,十指相扣高舉過頭頂,朗聲說:“我鄭重發誓,我願意接受白遂晚小姐成為我的妻子,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遂晚清瞳潮濕,牧師接著說:“新娘,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儘頭?”
她一眨眼,清淚滑下,哽嚥著說:“我願意。”
盛堂擡手為她拭淚,感受到清透的肌膚上淚意綿綿不止,他側頭吻在她頰畔。溫熱的唇瓣吻去冰涼淚水,手掌將她的素手緊握,擡起纖指,一枚鑽戒戴在無名指上。
教堂內掌聲雷動,花瓣如雨再度灑落,帶著對一雙璧人的虔誠祝福。
婚車早已等候在教堂外,漆亮勞斯萊斯車頭裝飾著九十九朵白玫瑰形成的花簇,尤加利葉作點綴,墨白二色雅緻高華。
盛堂抱著他的新娘走出教堂,身後跟隨一眾賓客,笑鬨著,朱文為他打開車門,他抱著遂晚坐進車裡,圍觀的摯友不肯放行,捨不得婚禮就此行至尾聲,紛紛圍在車窗前,看清麗的新娘與她俊朗的先生。
報社記者從四周湧上來,鎂光燈頻閃,十數架相機記錄這矚目又羨煞旁人的送親時刻。
盛堂隔著車窗揮手致意,西裝上彆著的白玫瑰襟花映襯下,他眉眼溫潤成熟。民國三十一年,他二十二歲,正式成為心上懷念多年那位小姐的丈夫,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頭車之後跟隨好長一列車隊,依次停泊在聖心大教堂前,占據一德路的一段。賓客坐進車內,由車隊將新郎新娘送至盛公館,完成送親儀式最後一程的相伴。
朗楨並未打算上車,挺拔深沉的背影朝遠離車隊的方向走去,“0001”號專程等在那裡,一個相較之下不起眼之處。
“大哥!”韞禕追上他,他今年升任外交總長,身份與氣度更加非同凡響,自然人也更為忙碌,鈞責在肩,不容懈怠。韞禕和瀚普結婚後移居新宅,兄妹二人很少再照麵。
“大哥,你不跟隨車隊一起去送親了?”韞禕問。
“嗯,衙門裡還有事。”朗楨道,又同妹妹講,“若是有機會,替我跟羅浮還有……遂晚,道一聲新婚快樂。”他的嗓音常是磁沉的,此際依然如此,聽不出什麼異樣。
韞禕道,“好吧。不過大哥,差幾年你也年至而立,你比羅浮年長,他已成婚,你難道仍舊日日忙於政務、不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嗎?”
“你就冇有過心上人?”
這將朗楨問的訥然。一縷雋永而微帶苦澀的回憶伴隨情愫在心底蔓延,消融時無果的哀苦依舊濃鬱。
心上人,自是有的。她如窗前一株潔白的海芋百合不慎驚擾了他的心,那一瞬他恰巧凝視,餘生都要印在心上了。
那是一種質純高潔的花兒,令他欣賞和愛慕,花語是虔心,同心,還有——遺憾。
朗楨搖了搖頭。他見韞禕禮裙下還踩著高跟鞋,隻同她說:“快上車罷,站久了要累的。”
他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歎息,輕的隻有他自己能夠聽見,又彷彿在對自己說,我這個人,固執得很,既知鐘情,便不會移情。我大約,終生都不會婚娶了,如是也算一種相守。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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